第12章
後殿裏,一行內侍并兩個婢子,統統跪在堂中。
還是江随的小義子江槐,将情形述說了一通。
“義父,我等尋不見大公主的影子,可也未曾見人出去。除了…除了宸王殿下下響歇息的別院。”
江槐說完,微微擡眸餘光掃了一眼義父的臉色。被那雙鳳眸一掃,脊背上頓時染上一股寒意,便再未敢做聲了。
“娘娘送來的人,你等看不住便也罷了。還驚擾了宸王殿下,若是殿下問罪起來,雜家交誰出去的好?”
江槐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也不敢再言。早前小婢子蘭青在宸王面前打翻茶盞,便被義父贈去殿下別院裏。擡出來的時候,臉面幾近沒了血色,便又發配往辛者庫,作粗活兒去了。
一旁跟着的蘭秋和星瑜,此時也一言不發。更莫說那些江随都記不清楚名字的內侍。
江随撂了手中茶碗,方淡淡吩咐下去。
“都跟雜家往別院門前請罪去。”
玉昀重新梳妝打點好,方見皇叔也披上了一身墨色大氅,正拉開了寝殿的房門,喚了人來。
迎來門口的少年,一身深青的蟒袍,補子上刺繡麒麟。年少還未長高,眉目之間卻是英氣十足。“少主,什麽吩咐?”
玉昀卻也奇怪這般稱呼,若是皇叔身旁手下,總該稱呼一聲殿下才是。少主之詞,多似江湖山匪之流…
“外頭怎起了火光?”
那位小将軍答道,“江随等人在外候着,道是與少主賠罪來的。”
皇叔這才側眸過來,與她道,“是在恭迎着大公主呢。”
“……”玉昀合掌在一雙袖口裏,走了上去。她方已将自己打理得妥當,與從陸府上出來時無二。心中便回複了些許底氣。“皇叔也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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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大門被小将軍一把拉開,十餘盞燈籠候在門外。為首的一人,紅袍玉面,一雙鳳眸似很是憂慮,見二人出來,忙是一揖。
“擾着殿下清淨,奴才等人有罪。請殿下輕責。”
從傍晚見江随陪同在宋妃身邊起,玉昀便未曾見過如此低眉順眼的掌印。
只是話落之間,江随便已擡眸打量了一番二人神色。
宸王面色沉冷,下響的時候,還是發了寒病,此時似早已康健。
大公主端莊矜貴。方那些合歡之物,哪裏像是有過作用。
卻聽宸王開口道,“掌印得罪的,是大公主。該請大公主輕責才是。”
江随一怔,方忙笑着看來玉昀面上,“是奴才等不知好歹,未曾伺候好大公主。還請殿下輕責。”
“……”不說江随便是皇叔的人。且說,當着這麽多不知底細的人叫她來問責,她又能問責什麽呢?是要她親口道出自己方有多麽不堪麽?
玉昀洞悉處境,便只先将事情抹平:“是本宮借掌印的地方歇息片刻,掌印何罪之有。方擾着皇叔,下了一局棋的功夫,這會兒已有些乏了,便就請掌印使人送本宮回玉檀宮吧。”
這也與江随意料無二。當着衆人,大公主便難以問責。他忙已應下聲去。“那奴才這便讓人送殿下回去。”
宸王又道:“孤也乏了,便不送大公主了。霍廣替孤送客便是。”
那稱呼作霍廣的,正是那身蟒袍的小将軍。江随再是不臣,待皇叔卻依舊敬畏。有皇叔的人相送,玉昀倒也放心些。
從養心殿裏出來,北風又烈了幾分。那叫江槐的小內侍送上個湯婆子。玉昀卻不敢再碰了。只往小将軍身旁貼了貼。又加快了些許步子,回到玉檀宮,方算是安全。
別院門前,江随還在候着,唯恐主子還要怪責。然而宸王目送走了大公主,便轉身往別院回了,并未多多說什麽,他方忙恭候着道了聲,“殿下慢行。”
一旁婢子蘭秋卻從地上拾起什麽東西,送來跟前。“掌印,好似是大公主身上的東西。”
白玉雕骨的小扇,下午的時候,他便拾過一回給人了。正要從蘭秋手中接回來,卻見主子停住了腳步。微微側眸來,目光正落在蘭秋手上。
江随也只好将那玉骨扇接來,親自送去宸王眼前。
“殿下,确是大公主身上的小飾物。”
宸王擡手來,從他手中将東西接了過去,蒼勁的指節在玉骨上細細摩挲,最後落在扇柄頂端那枚焦黃的琥珀上。輕按下去,便有寸長的小匕首彈出。
江随略有吃驚,不知這東西竟藏着機關。
卻聽主子緩緩道,“是給女子作來防身的東西。”
罷了,又見那雙長眸看向他來。其中意味不明,卻透着十足陰寒。
“這東西烈性,你是拿不住的。”
“孤便先替你收下了。”
“诶。”江随忙是一應。亦知道主子話裏有話,笑道,“不過一柄小玩意兒,聽憑殿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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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過了亥時,慶豐殿的宴席便也早散了。宮中此時早該已宵禁。
那小将軍腳下快,玉檀宮又離着養心殿近。不過走了少許時候,便已到了玉檀宮門前了。
玉昀正還思忖着,婆母若是尋不見她,也不知會不會留在宮中。便見玉檀宮門前齊齊候着十餘盞燈籠,搖搖曳曳在北風中。見得這邊的燈火,阿翡帶着兩位年長的嬷嬷迎了過來。
三人皆是一臉憂心。
“主兒可還好麽?他們說您舊疾又犯,奴婢回到慶豐殿的時候,卻已尋不見您人了。”
“且都是好的。”玉昀點頭,又往玉檀宮的方向看了看。“先回去再說罷。”
阿翡算是放下些心來,“也好。”
玉昀回頭,與那位小将軍道,“還望小将軍替我與皇叔道聲多謝。”
“大公主的意思,霍廣自會告訴少主。大公主已到了,我們便不作多留了。”便見他拱手一拜,帶着一行養心殿的內侍們轉身回了。
李嬷嬷忙又送了件狐裘,來與玉昀捂着。“殿下可莫再受寒了,快進去吧。”
幾人護着玉昀入了玉檀宮,便直往後院的寝殿裏去。寝殿地龍燒得旺,是阿翡唯恐她發熱,又在冬夜裏走失,便叫嬷嬷們早早準備好的。
李嬷嬷和張嬷嬷去小廚房端食水。玉昀落在軟塌上,寬去了身上的狐裘,方尋着阿翡問起。
“婆母可是回去了?”
阿翡擰了擰眉,話中幾分怨憤,“夫人和宋夫人本也在玉檀宮門前等了會兒。可她們也是事不關己的,便就見宋妃娘娘遣了人來,道是宮門就要宵禁。又說這皇城是主兒的娘家,必然不會出什麽大事。便由得幾位雨辰宮裏的公公送出宮去了。”
“奴婢方替主兒取了紅袍送去慶豐殿的時候,遇着了錢公公,便聽他說,您在宴上犯了舊疾,要添件狐裘保暖。這方耽擱了些時候。可誰知,拿着那狐裘回到慶豐殿,人便都說您早就被扶着回玉檀宮了。可玉檀宮裏哪裏見着主兒了?”
“來來回回磨蹉了許多時候,終究是未尋着您。可慶豐殿宴上已散了,去了雨辰宮中想尋宋妃娘娘,可臨到門前,便聽內侍說,宋妃娘娘已睡下了,不再見人。”
玉昀一時感嘆,宋妃到底用心良苦。使人支開阿翡不說,連婆母和徐夫人,都被遣出了宮去。她此回若真在養心殿裏折了腳,宮中許是連個能叫冤的地方都沒有了。
又想想那兩個侍奉在養心殿後殿裏的宮女,江随許不是想要将她也豢養在那兒…
想來這皇城裏,已由這二人遮了天。她方與阿翡道,“這宮中我們不多留了。只明兒一早,便就預備着回去罷。”
阿翡關切望着她,只默默點頭。“可主兒這快兩個時辰,到底去了哪兒了?”
“……”她中的那一味藥,已是難以啓齒了。更莫提險些要被個太監…
“只是去了趟養心殿,與皇叔下棋。”外人看來,皇叔且是她的長輩,這許已是最好的借口。可阿翡素來與她貼心,這般沒與人家說了實話。玉昀也幾分過意不去。
“那,您身子可還好麽?他們說,您是被扶着出去的。”
聽阿翡話裏擔心,玉昀微微嘆息了聲。“在皇叔那裏,得了位大夫請脈。喝了些暖胃的湯,便已全好了。”
如此,阿翡方才放心了。又記挂起主兒的習慣。
“玉池裏已放好熱水了。嬷嬷們打點的,便是擔心主兒回來受了涼,泡個熱燥,好散散寒氣。”
玉昀這才起了身來。這兩年她的起居雖是清簡了不少,可每日都得沐浴的習慣,卻是改不了的。
阿翡來扶着人,玉池就設在寝殿後。便是太上皇專讓人修葺來與主兒用的。從小到大,都是她侍奉主兒沐浴。可今日臨到了帏前,卻聽主兒将她支了回去。
“我還想用些姜茶,你叫嬷嬷們備着來吧。”
阿翡多有不願,卻也只能依着吩咐去辦。
玉昀見人走開,自己寬起衣帶來。方在別院裏,她也難以記得做過了什麽。唯恐身上留着什麽痕跡,若叫人看到,那便真是說不清了。
只是将将解開中衣,便見肩頭的咬痕。那些模糊的畫面閃過,到底觸目驚心。冰冷的下颌磕在她的肌膚上,齒間砸磨,氣息喘急,似獸類一般低低吟着…
“主兒,姜茶來了。”
阿翡聲音傳來,她忙将身子沉入水裏。一時清醒幾分,方回眸接了那茶水過來。“多謝阿翡。”
阿翡卻是一聲驚呼:“您腕子上怎麽了?”
“……”她目光這才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果見一道紅紅的掐痕。“昏昏沉沉的時候,沒站穩。被婢子扶了一把。那小婢子不似阿翡溫柔,下手得重。”
阿翡不置可否,又問:“主兒的臉色,怎會這麽紅?”
“大概,是水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