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幾人又閑說了些話,輕音卻引着另一人進來。

玉昀本就沒什麽心思應付婆母的,這會兒見得大姑娘來,便就忙起身去迎了。

“茹若怎來了?”雖是問話,話裏卻很是高興的。

陸茹若見母親也在,忙福了禮數。“我來與嫂嫂送藥的。”說着,果從袖口裏拿出只白瓷的藥瓶子。

玉昀忙接了過來,叫輕音收下了。

宋氏聽得是送藥,便又問起,“公主是哪裏傷着了?可要叫太醫來看看?”

見婆母目色尋來,玉昀稍稍掠了掠衣袖,“昨日那小婢子下手重,只是稍稍淤青,便也不必了。”說着,又拉着大姑娘一道兒來坐,便問起秦氏。

陸茹若道,“昨夜裏大郎發了熱,嫂嫂忙着沒睡。便也沒好精神來探望公主。只叫我來問候。”

玉昀自又問:“那大郎可好些了?”

她們二人說着話。宋氏與三姑娘倒被撂在了一旁。

宋氏自也知趣兒:“我來了也有些時候,見公主無恙便好。梧桐苑中還有些緊要的事,便先回了。”

玉昀起身送人。見三姑娘碟兒裏的栗子糕沒動,便換輕音拿了油紙來,給人包上。見二人身影出了門,便幹脆招呼陸茹若上了閨樓。

陸茹若走在玉昀身後,不禁嘆了一聲,“嫂嫂今日可好看。”

玉昀回眸過來,“嘴上乖巧,定是和嫡小姐學的。”

陸茹若忙搖搖頭,“自然不是。”只是眼前那身淺黃的寝衣,薄薄貼在少女的身姿上,窈窕輕盈。雪白的膚色,不施粉黛,只臉頰上被地龍熏得兩團緋色,美得渾然天成。

“嫂嫂本就好看。若我是二哥哥,看嫂嫂都看不過來了。怎還顧得上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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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陸北喬,玉昀心中再無波瀾。只淡淡道,“各花入各眼。他喜歡便是了。”見陸茹若面上遲疑了幾分,便又幹脆錯開了話頭兒。

“茹若和嫡小姐昨日是一道兒出宮的麽?該也不是。母親該帶着你去玉檀宮了,到底是被我的事情耽擱了。”

提及這個,陸茹若面上盈起了笑意。“才不會的。”說着,便從袖口裏,拿出一方娟帕來。

碧色的帕子上金絲線刺繡蘭花,姐妹金蘭,君子如蘭,意頭是好的。只是那顆蘭花繡得歪歪斜斜,針腳也不大齊整。玉昀笑了笑,“這倒像是嫡小姐親手繡的。”

陸茹若點了點頭:“今兒一早,便是長平侯府的嬷嬷送來的。還與母親也留了話了,道是半月後老侯爺生辰,宸王殿下替老侯爺在昆山行宮慶生,讓母親也帶我一道去。”

陸茹若說着,又翻開那枚娟帕,其中放着一支青玉的蘭花簪,雕刻如畫,十分精巧。

“嫂嫂說,我該回什麽禮的好?”

“既是茹若的手帕交,我又怎好提議。茹若覺得呢?”玉昀拉着姑娘在暖榻上坐下,又将花窗再推開了些。梅花香味兒頓時借着冷風飄入小閣。

“我,我也想買支簪子與她。這般,才算是交換了。可我攢着的銀錢不多,便怕她會不喜。”

“又怎麽會?茹若盡了心意。嫡小姐自然會知道的。”當年文家小姐與她交換信禮,自然也有過思前恐後,怎麽也覺着不妥的時候。可選來的粉色珊瑚小螃蟹發簪,十分稀貴,看着便也知道用極了心力。她很是喜歡,日日戴着過了小半年,方才舍得換了款樣。

用心待人,同樣用心的人自然會知曉。又何必太過在意身份高低。

看着眼前滿臉躊躇的姑娘,玉昀只道,“我與翠玉軒老板娘相熟些,你若想,改日便一道去看看。”

陸茹若笑着:“可得有勞公主嫂嫂。”

**

宋氏将将出來若水院,面上的笑意已然沉了下去。雖只是稍稍的表情變化,卻也被宋萱看在眼裏。

“姑母是怎麽了?公主如今安好,到底是好事。”

宋氏這才再提起幾分精神,對自家侄女溫聲道。“是好事。北喬也該要放心了。”

姑母臉色不好的原因,宋萱自也猜着了些許,“二爺晌午若真是忤逆了姑母,萱兒替他賠個不是。他許也是擔心公主,有些心急了。”

宋氏輕輕哼笑了聲。“還是萱兒貼心些。”

陸北喬素來孝順,向今日早晨那般責問她欺瞞公主在宮中失蹤之事,從未有過。他要入宮尋人,她本是不願。人既是在妹妹手上不見的,她又怎好傷了妹妹的顏面。只是兒子是親生的,這麽大寒的天,就那麽單薄一身衣物在院子裏立着。到底看不下去,她這方叫人拿了章印來,讓他自己拟帖去了。

方見着公主無恙,還與大姑娘談笑,念起今早立在庭院裏的兒子。宋氏心中便更有些隐隐不平罷了。

只是如此想着,卻聽萱兒提了一聲。

“可一個女子,夜裏喝了酒,還走錯了地方。也不知道…”

宋氏不覺擰了擰眉。昨日她就在公主身旁的席間坐着,自知道公主出去的時候,目色迷離,雙頰緋紅,再遠些的人許還以為是飲多了些酒,又夾雜舊疾之類,她卻覺着并不是。被宋萱這麽一提,宋氏方再恍惚了一陣,口中不覺也跟着念念道。

“那腕子上的傷,又怎似是個小婢子能掐出來的?”

宋萱小心瞧着姑母的神情,知道已是有所懷疑,方也不再往下說了。“姑母莫憂心了。憂心傷神。”

**

玉昀在若水院中再修整了幾日。每日不過看看閑書,臨些字帖,作會兒小畫。再去秦氏院子裏探望将将病好的小人兒。

主母院子裏又來了人傳話,道是家主陸時行要出行往昆山行宮,與老侯爺祝壽。她身為嫡媳,便也得請與陸北喬一道。

若只是陪着陸北喬,玉昀稱病不去也罷了。可念着大姑娘往日出宴不多,此回是要去會嫡小姐的,她便也喚嬷嬷去主母那兒回了話,道是正也預備着了。

這日下響,又想起早前答應過大姑娘的話,玉昀便領着大姑娘來了翠玉軒選簪子。

翠玉軒的老板娘姓葉,原在宮中司珍坊中當差,手活兒也得各宮娘娘喜歡。到了年歲出了宮,便嫁了位夫婿,一起經營起東街上的店面。來往客人多都是京中權貴,只因葉姑姑精通宮中款樣。佩戴起來,往宮中參宴,便就添個臉面。

玉昀這兩年多是葉姑姑這裏的常客。她以往的頭面太過華貴,出嫁來陸府後,多數都收了起來。便只好托葉姑姑,與她作些尋常人家用的。

小二見是玉昀來,忙笑着迎人去了二樓雅間。茶水也不敢擅自伺候,便去請了老板娘來。葉姑姑笑着進來,熱鬧寒暄了數句,便問起玉昀喝什麽茶。

玉昀方笑道:“葉姑姑這裏有什麽茶?我也是帶着大姑娘來,塗個新鮮的。”

葉姑姑自也知道,公主不是好說話,而是為人親善。“今年的夏茶都久了,便不拿出來讓公主見笑了。只彩雲之南的普洱,配上兩朵西子湖旁的白菊,才是新鮮。”

“葉姑姑越來越講究了。雲南和西湖都是好地方,又哪兒能不喝呢?”

葉姑姑方還有些擔心公主眼光高,這麽一聽,便也放心了。又親自侍奉茶水。

玉昀帶着大姑娘品了品茶,方與葉姑姑要些新鮮款樣的簪子來看。待葉姑姑出了門去,陸茹若方有些擔心了。

“東街寸土寸金的,這般的地方,我平素都少來。簪子,會不會太貴了?”

玉昀寬慰道,“葉姑姑這兒雖有貴的,倒也有尋常人家用得起的。茹若只管看看便是。”

只話落之間,卻聽旁座的雅間也進來了人。翠玉軒多是女子來,旁邊卻聽得是男子的聲音。大姑娘說的沒錯,東街寸土寸金。即便是雅間,也不過是靠着窗臺的小房,又隔着一張竹制的高屏風。是以男子的話,也聽得十分清楚。

“老太爺近日玩起來鐘罄,早前在翠玉軒見着好的,便想着領殿下來看看。他老人家是随太上皇打過仗的,又在侯府上養了這麽些年,眼光自然高些。”

男子說着,似在打量對面的面色。“當然,殿下的眼光也是極高。若是這兒的看不上,我再領您去別處看看。”

這晃兒,對面屏風後開了窗。一陣風從窗外來,帶着特別的氣息,鑽入鼻息。

那是濃重的藥味,玉昀卻覺着十分熟悉。可不必仔細回憶,令人養心殿那晚那種難堪的感覺又再襲來,脊背上便也似再起了一層細汗。

她太熱了,用手扒着自己的衣襟,男人的手緊緊握着她的手腕,試圖阻止。那掌心裏涼,卻也起了細汗,手上的力道時緊時輕,似也是極力與什麽東西作着對抗。

“公主嫂嫂?”

“是怎麽了?”

聽大姑娘在旁喚她,玉昀方回神過來幾分。手腕上的那道痕跡,卻不自覺的疼了一下。

“只是,茶有些涼了。”她開口之間,屏風後亦是一聲脆響。随之便是方才那男子起身來的聲響。

“诶,碎碎平安,大吉大利。”

“殿下可有傷着?”

便聽那一直沉着聲息的人,終開口了一聲。“無事。”

冷如鐘罄的喉音,沉着些許沙啞。玉昀一時臉頰滾熱。眼前自是自己那夜裏散開中衣,被人捧在懷裏,肩頭重重一疼。卻聽他喘息不平,不甘願地問了聲,“你可還好麽?”

那人也是道,“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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