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一章入v)

宋氏見得來人,已是又驚又怕。叫家主見着這等場面,豈不是她疏于家風之責。再看看一旁宸王,那位本就是一張冷臉,此下當然也看不清楚情緒,只那微微勾着的嘴角,似笑非笑。到底是公主皇家的長輩,哪裏又是好欺瞞的。

便聽走近來的陸時行與陸北喬開口道。“你這是什麽樣子?”

陸北喬笑了,笑得幾分悲戚。父親素來嚴厲,他自幼是順從他的意思,從未忤逆。他是嫡出,在幾個兄弟之中,便更受父親看重。今日,莫說看重,尊嚴許是都不剩了。

他不自覺再看了看一旁的宋萱,姑娘臉上這會兒已凍紫了,望着他的眼裏,還泛着幾絲淚光。

他方還有些心軟,可當着父親在前,頭腦清醒了許多,此下便就生了疑。

方他在房中,他分明聞見了些許異樣的味道。一個姑娘家屋子裏又怎會藏酒?

只是這會兒,父親沒給他機會深究。

“跪下。”

只單單兩個字,已是足夠重了。而他又再看了看對面的宸王。那人負手在身後,作壁上觀。他輸的一敗塗地。

未等父親再開口,他已當着衆人跪了下來。

父親這才與老侯爺開了口,“犬子不孝,确是不堪。是我疏于管教,還請老侯爺莫怪。這幾日,我定會叫他給公主一個交代。”

換作旁人,許還要給左輔大人幾分薄面。可老侯爺一把年歲了,先皇還在的時候,也得忌憚三分。自然便不必給陸時行留什麽面子。

“你們陸府上虧欠又不是長平侯府。與我個老頭子說有什麽用?”

陸時行話裏頓了頓,思忖片刻,方壓下一口氣息,轉來與玉昀一拜。“還請公主寬量。”

不等玉昀開口,卻是宸王接話去。

“出了這等事,還叫皇家寬量?陸左輔說的很是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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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行忙道,“是臣用語不當。還請公主消氣,這等醜事,自然不能就此放過。”陸時行說着,側眸看向跪在一旁的陸北喬,牙縫中磨出三個字來,“得嚴懲。”

玉昀帶着阿翡和輕音從綠水院中出來的時候,北風又冷冽了幾分。出了這樣的事兒,綠水院裏一片狼藉,于她而言又更是污穢之地。就連老侯爺也留不住,道要與他陸時行分院而居。帶着一幹侯府家眷,搬去隔壁青山院與張侍郎同住了。

玉昀便也被皇叔帶了出來。方也是他開口與公爹要人,道是皇家是公主的娘家,陸府上若容不下人,便先回山海院裏養養精神。

這會兒那人負手走在前頭,一旁跟着舒啓山與霍小将軍,也不曾回頭顧她。

她本也沒什麽心情再開口說話,踏着腳下的青石板路,眼前全是些零碎的影子。

從十歲初遇,到皇子鑒同窗;從皇爺爺指婚,再到他病榻前陸北喬應下會要照顧她。他那會兒也不過十餘的年歲,哪裏知道話裏之重呢?許也只是就着公爹的意思,叫皇爺爺臨走前放心罷了。

至于再想起嫁來陸府之後,三姑娘屢屢跟在陸北喬身旁的情形。便會與方才那般不堪的場面聯系在一處,她便幹脆不願去想了。

不過走了小會兒,被烏雲遮蓋的月牙兒,又再從雲層中鑽了出來。月光灑在地上,依稀明媚光潔。

跨進山海院的一瞬,恍然仿佛回到了兒時陪着皇爺爺來這裏避暑的時光。那時還沒有陸北喬,日子也同腳下的月光一般,明媚光潔。

走在前頭的人這會兒才回了回身。“公主住在那邊矮閣,方他們已去整理過了。孤便不送公主了。”

玉昀與人一福,道了聲多謝,便見他帶着二人走開了。

這山海院玉昀很是熟悉,找來矮閣并不難。如皇叔所說,寝殿內已被人打點過,雖沒有地龍,卻燃起了三爐炭火。已很是溫暖。

阿翡心中不平,卻也不敢開口怨憤。只顧着往淨室裏燒熱水,好侍奉玉昀梳洗。輕音端了杯熱水送來玉昀手中,方輕聲問了句,“主兒可還好麽?”

“我很好。”

玉昀放下茶碗,推開矮閣的花窗往外看去,月光灑在潔白的積雪上,仿若一切回到初見的時候。

或許,她還得感謝三姑娘呢?

如今她心中空空徹徹,便如窗外滿庭月色,再無雜質。

**

翌日便是除夕。

晌午,世子爺齊靖安匆匆從京城趕來與老太爺祝壽。将将去了趟青山院裏,聽聞母親說起昨夜裏的醜事,這便趕緊來與宸王請安了。

山海院本是帝王居所,背靠高山,面臨湖泊。寝殿更是院中之正,只稍稍立着殿外大理石的廊上,便見一派美景。

齊靖安來時,宸王一身玄色武服,正立着大理石的欄前,眺望山下景色。

“殿下,我替老太爺來向您問安了。”

“老侯爺言重。”那人側眸來,又叫他免禮。“從京城來,一路可順利?”

齊靖安忙笑道,“诶。昨兒有些事兒耽擱了。今兒起了早。一來便趕來見您了。”

“老侯爺昨日說,他今夜裏想去鎮裏逛逛。稍晚些,你與霍廣同護着他去便好。”

“自然。自然。”齊靖安應下差事,方轉了話頭兒,“我方來時,見大驸馬他還跪着山海院外頭呢。昨夜裏該是擾着您清淨了?”

宸王冷道,“到是看了場熱鬧。”

“也是,那等小事兒,哪兒能擾着您的心思呢?”齊靖安說起此事,還有些感嘆。“陸北喬那小兒,怎就不受人敲打。我分明已是好意提點過了,他倒還是上了那宋三的道兒。”

“哦?”宸王話尾上揚,自是要聽他說來的意思。

齊靖安便接着道,“早前宋家夫人帶着幾個女兒往侯府上作客,不巧,我也見過了三姑娘。那會兒見她獨自一人在後院廊中,也沒個婢子跟着。我自好意提點了聲家宴的方向。那三姑娘許是認得出我,又與我說起她和姐姐起了口舌。我看人家那副嘤嘤啼啼,便就安慰了兩聲。人家說完起身要走,便留了個香囊與我。”

“我待她無意,自将香囊交給了母親。請母親去宋府上歸還。誰知那宋三翻臉不認人,當着宋夫人的面,說香囊是她無意落下。反倒叫宋夫人誤會,是我特地撿了香囊來,羞辱于他們宋家。”

“後來才知道,宋二姑娘正議親,那日,本是來侯府相看的。因為這事兒,險些丢了清名,二姑娘氣不過,便将宋三推落了水。這不,陸北喬心疼,往宋府上照顧了人家三日。”

“後來,我便好意提點。帶着那香囊去翰林院赴宴。便是想告訴他,那宋三心思不純。可陸北喬哪裏又往那裏想了。這回好,終是上了人家的套。”

齊靖安說完,卻見宸王又望向山下遠景,只冷冷道,“裝睡之人,豈能喚醒?提點他做什麽?”

**

玉昀醒時,已是午時了。

阿翡笑着在榻前守着,“主兒可醒了,餓不餓?奴婢替您去小廚房裏要吃的。”

玉昀這一覺從昨晚亥時睡到眼下,自是有些餓了。

這會兒撐起身子,想起外頭大雪的天,肚子裏的饞蟲便要壓不住了。

“想吃烤羊肉,醬肘子,清蒸扇貝,松子鲈魚…”

“哪兒有這些啊?”阿翡嘆氣道,“主兒怕不是忘了,我們這會兒還在昆山行宮,也不知道跟來的禦廚備了什麽食材。主兒方說的,奴婢記下了。只去小廚房裏看看,有的便與您拿回來。”

“也是。那便有勞阿翡了。”

玉昀說着已起了身來。

輕音特地與她留了一面窗,外頭是豔陽天,陽光撲面而來,真實又溫暖。

帝王居所,自然居高臨下。山海院正如其名,背山而望“海”,雖只是一片湖泊,此時清冽的風從湖面來,帶着溫暖的水汽,充滿了生機。

比之綠水院裏那一攤子喇雜事兒,玉昀此時卻想,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兒去做。

正從行裝中選了三本典籍要出門,卻聽輕音來道,“主兒許是不想聽的。可昨兒夜裏,二爺便在山海院門前跪着了。這會兒還在呢。主母親自來了幾趟,說想要見公主的,都被宸王殿下派人将人擋回了。我看二爺面色都發紫了,許是已快撐不下去了。”

“是陸時行自己說的要嚴懲,我們又怎麽做得了主呢?”玉昀冷笑了聲:“若主母再來,你便去回了聲。叫她不必來求我了,我沒叫二爺他跪着。讓她去問問陸時行便是。”

輕音到還是頭回聽公主如此稱呼陸家家主。那可是當朝一品左輔大人,自右輔舒大人被宸王斬了,陸家家主便已是內閣頭位說得上話的人了。

只看公主懷中抱着三本厚厚的典籍,便已往門外去。輕音忙應了聲“是”,方又忙着與她尋了件狐裘來披好,才問起,“主兒這是要去哪兒?”

“去教三皇弟讀書。阿翡回來,便叫她将飯菜送來書房吧。”

**

雖是除夕,淩成顯卻覺着今日晦氣極了。

早晨起來漱口,便被茶水嗆了一口。再接下來,吃飯被排骨磕掉了顆板牙。這會兒外頭天氣正好,蹴鞠的局都叫小內侍江儒攢好了,皇長姐卻臨時趕來,将他堵在書桌前讀《資治通鑒》。

“史如明鏡,能知人,能鑒己。是以,讀史養德,古今便是天下。成顯既要為人君王,便該早早通讀這幾冊書卷。父皇和皇爺爺,都是精讀過不下三回的。”

“這些書都有小山高了,皇長姐!”淩成顯十分不情願,“今兒是除夕,孤想玩兒蹴鞠。”

“蹴鞠能健體,也是好的。只是從今日起,成顯每日作什麽,該好好規劃。既要精進學業,也不能耽誤身體康健。為天子不易,本就該比尋常人更為辛苦些。”

“皇長姐說的不對。”

“皇叔說,孤乃天命之子。順應天意便能萬事精進。不需如此努力。”

“……你确定皇叔不是在框你?”

淩成顯一臉茫然,“皇叔怎會框孤?”

“孤既要顯兒作皇帝,又怎會框他?”那道冰冷的聲線從書房外來,一身玄衫負手出現在門邊,勾着嘴角與玉昀道,“公主多慮了。”

“……您可來的真是時候。”玉昀本想着,三皇弟再不生性,好好教導定也能有所成效。不求他與皇爺爺和父皇一般,只叫他能明辨是非該是不難。

若是這樣,待他再長成一些,便該知道皇叔與江随如此待他的目的,自然會醒悟一番,不甘作人傀儡。

可眼下看來,她這般的打算,定是會有所阻力的。

便見皇叔已走去淩成顯身旁,掃了一眼桌上的典籍。

“哦。你皇長姐是叫你讀《資治通鑒》?”

淩成顯似求得救命稻草,起身來迎。皇叔來了,他便能出去玩兒蹴鞠了。“皇叔,今兒除夕,我還喊了小儒子他們…”

未等淩成顯說完,宸王便打斷了話去:“《資治通鑒》是好書,是該好生讀。”他說完,尋着一旁暖榻上坐下。“我便與你皇長姐在此陪你讀書。”

“……”淩成顯頓時蔫了。一旁江儒正候着,聽宸王如此說,便也忙将人扶着坐下。“三殿下,奴才侍奉您讀書罷。”

玉昀倒是幾分驚訝,卻聽皇叔叫看內侍了茶,又自己尋了本小冊,在軟塌上随手翻了起來。她便也作無事,在軟塌另一側坐下。

“有勞公公,也與我一盞茶來吧。便與皇叔用同一味茶便是。”

伺候在側的老公公卻似有所猶豫,“這…”

“公主想用,便也無妨。”宸王擺了擺手,吩咐老公公去辦了。

只茶水将将端上來,玉昀卻見那茶色濃黑,淺淺嘗了一口,便險些吐了出來。苦的,太苦了。

對面的人卻也将用下一口,滿臉若無其事,“孤這味藥茶,是驅寒的好東西。可惜公主是用不慣的。”

玉昀只将茶碗往旁推了推,方也有所猜測,“皇叔的身子可還好麽?”

“勞公主費心,還存着口氣。”

“……”玉昀自想起,父皇登基之時,皇叔便被皇祖母賜下府邸,在外傳言他身體并不健朗,日日與藥常伴。那日在養心殿裏,便見他病發之狀,周身發寒。此下,竟連茶都是藥茶。

“您身體不好,本是該多休養生息。這凜冬之日,又何必來昆山呢?”她話中試探,自是想問鎮北王舒長衛尋仇的事。

“給長輩賀壽。”

他指的自然是老侯爺,這般滴水不漏,好似毫不知情。玉昀暫也不打算再問了,左右也該是問不出什麽的。

等阿翡端了幾樣小菜與米飯來,她方覺已是餓極了。顧不得皇叔也在,便挪去了圓桌旁用飯。

阿翡在旁布菜。雖沒有清蒸扇貝,松子鲈魚,烤羊肉到很是鮮美。醬肘子一口咬到嘴裏,汁水滿溢。不餓的時候,吃得講究;餓的時候,撕咬和果腹的快感簡直不要太痛快。

淩霆川自在一旁飲藥茶,又看着那人用食。本以為皇家的閨女嬌貴得很,吃飯該得矜貴得極。這般狼吞虎咽,到底是餓極了。

“公主是為了昨日驸馬之事,方廢寝忘食了?”

“……沒有。”她嘴裏還囫囵着,如此吃得沒有儀态,已是許久沒有過了。咽下一口肘子肉,方回眸去解釋,“反倒是睡得太過安穩,便沒起身來用早膳。”

“那便好。大驸馬在山海院外跪了一夜,到方才孤來之前,已發熱病倒在門前了。公主可要見人一見?”

玉昀手中吃食的動作沒停,“不必了。還得有勞皇叔,将人送回綠水院。”

話方落,便聽他吩咐一旁的內侍,“你們聽見公主的意思了?照辦吧。”

“诶。”為首的內侍應聲下去,帶着人去辦了。

這會兒另一人從門外進來,在二人面前便是一拜。卻是對宸王道,“殿下,冀州來了秘信。”

信被宸王接了過去,展開讀了起來。那雙長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很快又沉了下去。卻打量了一番面前腰滾臉圓的舒啓山,“孤聽聞,你右手兩指,是被你叔父斷的?”

舒啓山眸中閃過一絲恨意。“當年不過為了三千兩白銀,舒長衛便當衆斷了我兩根指頭,将我逐出家門。這仇我定是要報的。”

“很好。那今日夜裏,孤還得仰仗你了。”

**

夜幕落下。北風蕭瑟,拂過森森林木。

湖水邊灌木叢中,一行黑壓壓的人影,正在疾步前行。塗了墨汁的铠甲在月光下偶漏出幾絲微光。其中三人身形雖身附銀甲,卻多披了一層蓑笠。遠遠望去,似緩緩移動的小山。

一人從兵士手中接過小信,舉起火折子讀了一遍,便将小信擰成紙團,塞進嘴裏。随後三兩步趕上前去,與鎮北王一拜:“王爺,山上來了消息。淩霆川那小兒确是身在山海院裏。”

“哼。他怎有臉住在帝王院。”

“聽聞,三皇子也在。”

“不成氣候的阿鬥,如何能與二皇子相比。也就是為了成全淩霆川。他想狹天子以令諸侯,我們便營救三皇子,除之而後快,也算是名正而言順。”

“那我們何時動兵?”副将龐越一拜,請着眼前主帥。

鎮北王勾着一雙鷹眸,望向天上瘦削的月牙,冷冷笑道。

“他身上寒疾,每逢初一十五發作。今日除夕,待子時一到,便是他赴死之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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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她終究沒有等到陸恒回頭,為了與公主成親,陸恒與了她一紙和離書,将她棄于冰冷的外宅。而她數年隐忍終郁郁生疾,孤身病亡于陸恒與公主大婚之日…

醒來之後,明歌恍若隔世。等回徹夜飲酒未歸的陸恒,明歌遞上一紙和離書,“便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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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恒庶子出身,步步為營,連婚約都只是他上位之路的墊腳石,最終襲承侯府世爵,位及一品人臣。然而風光了半生,臨居高位,卻日日夜裏夢回明歌還在他身邊的那些年…

浮華到手,卻早已索然無味。

他所念的,唯有一個明歌罷了。

他死在了明歌去後的第二十個年頭。再睜眼,卻回到了大婚後的第三年。付家被貶往西南,明歌在京城失去所依。他發誓,這輩子定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然而,将将回到家中。明歌卻與他遞上來一紙和離書,要與他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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