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讓我看這種東西, 你玩我?”一開口,顧慎如的鼻子就酸了,眼睛紅了一圈, “因為我還喜歡你,你就玩我是不是!”她氣得都顧不上要面子,想這樣問他已經不止一次。

顧慎如話音落時, 陸別塵微微停頓, 直直看着她, 隔着一雙鏡片的目光幽深, 也讓人猜不透情緒。

“呗,你說什麽?”隔了幾個漫長的呼吸, 他才很輕地開口。

“我叫顧慎如!”顧慎如被他清淡的表情和語氣更加惹怒, 用力壓着哭腔沖他吼, “對, 我就是還喜歡你, 這麽多年都是!但那又怎麽樣?你這樣玩我有意思嗎林小土!”

在情緒的影響下, 她的呼吸難以控制地有些急促。她一手按着胸口, 另一只手威脅性地指着身旁的陸別塵,不讓他靠近。

“林小土,林塵,”她的聲音被緊窄的喉嚨壓得很細,“還是陸別塵, 陸醫生?我都不認識你了。不如你告訴我現在應該管你叫什麽?”

“你喜歡都好。”陸別塵一手壓住她發抖的手,眉心擰起,“先冷靜點, 深呼吸。”

“你別這樣說話!”顧慎如完全冷靜不下來, 掙紮中一巴掌打到他的下巴, 很響的一聲。但就算這樣,她也不解氣。這一刻她真的讨厭他這樣說話,讨厭他對自己這麽關心照顧的樣子。

“什麽叫我喜歡都好?”她用手掌按住眼睛,聲音裏的委屈怎麽也壓不住,“你說走就走,一走就是那麽長的八年,現在又來跟我說這些屁話!怎麽,我現在跟你很熟嗎陸醫生!”

“好,你走就走了,又回來幹什麽?又對我這麽好幹嘛!到底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很慘很可憐是不是?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可憐啊我告訴你!”

顧慎如使勁抹了抹眼淚,恨恨地瞪着陸別塵。他動動嘴像要說點什麽,但她已經太生氣,容不得他半點解釋。

“而且,你身邊明明就已經有其他人了,你還來招我幹嘛!你還騙我幹嘛!”她繼續撕聲控訴,表情控制不住,眼淚也不停流下來。關于這個,她只要想想就委屈得受不了。先前在訓練場時他說沒有“她們”,一定是騙她的。

“梁芝說你早就訂婚了,你一個有未婚妻的人怎麽還出來到處招惹小姑娘?還有好多別的女孩喜歡你對不對,比如那個護士姐姐!還有誰,還有誰?林小土你就是個花心大蘿蔔!煩死了我讨厭你!”顧慎如越說越生氣,接近失控地雙手握拳猛敲自己大腿。

陸別塵伸手護住她的腿,她就幹脆拼命打他,巴掌不斷落在他的頭和臉上,兩只掌心都生疼。

他一言不發,動也不動,任憑她發洩。

等顧慎如打累了,手上力氣漸漸減弱,他才打開扶手箱抽出紙巾,拉過她的手輕輕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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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是誤傳,其他也是。”他垂着眼,終于開口,“如果你想知道,我會慢慢和你解釋清楚。怨我,讓你誤會了。”

顧慎如聽見他低啞的嗓音,一擡眼又發現他側臉上一片紅,心裏一牽一牽地疼。

但她還是生硬地把頭一下扭開,“你還騙人!那這些是怎麽回事!”她說着,撿起掉在座椅上那一疊信封,又往陸別塵身上扔了一遍。只是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這個,也不是你想的那樣。”陸別塵打開防水袋從裏面抽出一封信,說着就要拆開。

“你別!”顧慎如餘光掃見他的動作,下意識地一下打掉他手上的信,“我不想看,我不能看,你滾!”她的所有神經此刻都很敏感。

陸別塵将信撿起,收好。

“好,先不看。”他看着顧慎如,聲音放得非常輕,“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現在就去。”

“去哪兒?”顧慎如擰着脖子,把視線遠遠扔到窗外。然而她的眼角餘光總是不受控地游回來,一次又一次看到陸別塵被打得一片紅一片白的臉。

“體育館。”陸別塵低聲說。

“去幹嘛?”顧慎如終于忍不住回過頭看着他。雪城體育館,那是她從小到大訓練的地方。

“去見一個人。見到她,關于這些信你就都清楚了。”陸別塵對上她的眼神,“信我一回。”

顧慎如心裏咚咚一跳,有種難以形容的預感。陸別塵直白的目光讓她特別受不了,只好倉惶地又一次扭開臉。

她不說話,就當默許了。如果再騙她,永遠都不原諒他。

陸別塵替她重新系好安全帶,把車發動。

體育館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陳舊了不少。

走在大門前的林蔭道上,頭頂樹影搖晃,光斑灑落在身上變幻莫測。

顧慎如繃着臉一句話也不說,眼睛卻不自覺盯着地上的忽近忽遠的兩條影子,猜不到下一秒它們是否還能在一起。

走進體育館的冰場,冰面上一個瘦小的身影立刻攫住了她的目光。那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在笨拙地練習接續步。引人注目的不是別的,而是她的左腿的假肢,從冰鞋裏伸出來的一截金屬小腿。

“就是她。”顧慎如盯着小姑娘看的時候,陸別塵在她身後輕聲說。

恰好這時,冰上的小姑娘一個旋身也望見了她,立刻橫穿了冰場上的人群朝她滑過來。

“露露姐姐,你是不是露露姐姐?”小姑娘顯得特別興奮,居然直接翻過冰場護欄,踩着冰鞋跑上來一把抱住她,“你真的來看我啦!”

顧慎如沒準備,一時有點懵。她有不少小粉絲,但這麽熱情的還是頭一次遇見。

“小妹妹,你……”

正想和女孩說話,孩子的媽媽繞着場邊過來了,一見面竟然也是來不及說話就狠狠抱了她一下,把顧慎如吓一跳,不自覺往後縮。

陸別塵在身後扶住她,俯身在她耳旁,“小姑娘叫路路,她很喜歡你。這位是她的媽媽。”

一旁的年輕媽媽趕緊接上來,“對,顧小姐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這孩子可能沒有今天了!”說着,眼睛居然就這麽紅了。

這下子顧慎如徹底陷入困惑,有點尴尬地回頭瞪一眼陸別塵,壓着聲音:“林小土,到底什麽情況!”

陸別塵淺淡一笑:“路路和你一樣,也是從小學滑冰,把你當做偶像。兩年前疫情初期,她是第一批病患,也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她的腿是因為并發症,當時……”

“當時我們孩子情況特別嚴重,要不是露露姐姐天天給她寫信,她說她都堅持不下來!”這時,路路媽抹一下眼睛,性急地大聲搶過話頭。她說疫情開始後許多親人相繼去世,家裏失去經濟來源,這兩年來小姑娘路路也是靠着顧慎如的資助,才得以治療康複,繼續練習花滑。

年輕媽媽把自己說得又哭又笑,顧慎如也聽得喉嚨發緊。

然而唯一的疑惑,她并沒有做過這些事情。這幾年她太忙太累,沒那個精力去顧別人,除非是有誰冒充她……

等等。

腦子裏念頭一閃,顧慎如倏地回過頭,看見陸別塵微微帶笑的側臉。

“是你?”

陸別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那一刻顧慎如心裏重重跳了幾下。

“姐姐!”這時候,扒着冰場護欄的路路等不及他們這些大人們把話說完了,伸手一把拽住顧慎如的衣服,大聲問,“姐姐,我以前給你寫的信你都收到沒有哇!”

“信?”顧慎如心潮一動,又回頭盯住陸別塵,“信!”

另一邊,小女孩也等她回話,直接踮起冰刀扯過自己媽媽肩上的包,埋頭進去一通翻,最後拿出來一個小信封,在手裏仔細捋了好幾下,然後才兩只手鄭重其事地遞給她。

“你自己看叭!”信封一把塞進她的手,小女孩突然害羞了,臉紅紅地轉身飛快滑走,留下顧慎如一個人,愣愣盯着手裏的信。

少女心的印花小信封。

“小東西每個月都要給姐姐寫信,我說姐姐這麽忙哪有空看你的信,她還跟我不樂意……”一旁的路路媽看顧慎如表情疑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顧慎如搖搖頭,急忙把信封拆開了。信箋上彩色蠟筆的字跡就像色澤濃郁的小花,一朵一朵蹦到她眼前:“漂亮姐姐,祝你六月快樂……”

顧慎如的心情突然變得又酸又軟,在一陣心跳中她重新擡頭看向陸別塵。

不等她開口問,陸別塵就已經拿出那一疊保存在防水袋裏的信件,遞進她手裏。

“不急,都是你的。”

顧慎如在旁邊觀衆席找了個座位,把那些信放在膝蓋上,飛快地全部拆開,信紙一張一張拿出來。

“可愛姐姐,一月快樂!告斥(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寒假參加比sài(賽)獲獎了!多虧梳了和姐姐一樣的發形(型)……”

“姐姐,過年啦!你寒假作業寫完了嗎?我寫完了。我想請你吃沙唐(糖)桔……”

“聰明姐姐,三月快樂!希望你那沒有疫情。我的句(俱)樂部因為疫情關門了,不過我沒有偷lǎn(懶),每天都在家裏訓練……”

“厲害姐姐,春天快樂!很久沒有在電視上看到你,不過昨晚在夢裏見到了。姐姐像仙女一樣……”

總共将近二十頁紙,合成了一本薄薄的書,顧慎如一頁一頁翻了很久很久。

原來它們真的是情書,是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給她的“情書”,年年月月,春夏秋冬。

作者有話說:

塵仔你怎麽老挨揍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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