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關于選用《潮》作為最新的比賽曲目, 這件事被顧慎如的編舞老師正式提上日程,成為了一個待定項目。
畢竟花滑比賽的選曲通常都更傾向于那些大衆耳熟能詳的經典作品,這樣更方便觀衆理解, 像這樣選擇無人知曉的原創曲目是一個相對比較冒險的行為,所以後續還需要征求教練以及其他人的意見。
不過倒也不用急着定下來。在那之前,顧慎如得先踏實地走完她的康複之路。目前她的右踝已經基本恢複了負重能力, 能夠完成行走和慢跑, 接下來的一個重要階段就是穿上冰鞋, 重新回到冰面上。
被關在醫院将近一個月之後, 疫情終于好轉,區域解封了, 歷盡千辛萬苦的顧慎如也恰巧到了獲批出院的時候。
解封第三天, 她完成了最後一次康複訓練, 一路連蹦帶跳地沖回房間收拾了東西, 然後抱着她的結香樹正式告別了康複科。有幾個相熟的醫護沿途送她, 都帶着點依依不舍, 只有她自己跑得比着火還快, 一路狂笑揚言永遠不再回來。
“沒心沒肺。”孟廷跟在後面,半笑着嗔了一句。
當然作為母親,她不用想都知道顧慎如的心和肺都去了誰那兒。
梁芝帶着西裝墨鏡的司機大叔,已經在樓下等了好半晌。一見顧慎如出電梯,她就特別浮誇地撲上來, “寶兒,我都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滾蛋,肉麻死了。”然而顧慎如一臉嫌棄, 一點面子都不給。
“沒良心。”梁芝癟癟嘴, “待會兒倒看看咱倆誰比較肉麻。”
“那你還不動作快點兒, 走走走!”顧慎如一把薅着她往外推。兩人就這麽打打鬧鬧鑽進車裏了。
走在後頭的孟廷小跑了幾步才跟上去,表情微微複雜。
一直到車子離開醫院開上跟回家相反的方向,她才忍不住開口問梁芝:“芝芝,咱們這不回家,是去哪兒呀?”
“哎呀阿姨,別着急回家呀,”梁芝一如既往地會說話,把手一揮,“在醫院關那麽久,都憋壞了吧!我帶你倆兜兜風,看一看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啊哈哈哈……”
孟廷聞言斜了在旁邊捂嘴偷笑的顧慎如一眼,但也什麽都沒說。又過了一會兒,當車在近郊的一家門口立着集中隔離點指示牌的五星酒店側面停下來,她的臉色才終于稍稍黑下來。
然而這時的顧慎如也根本就顧不上看誰臉色了,直接拉開車門從車上蹦下去,連小手杖都忘了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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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的視角,透過一排鐵藝圍欄能直接看到酒店大門口一張用來簽到的大桌子,桌子周圍站着幾個穿白色防護服的人,正在整理桌上的資料。
她立刻就認出陸別塵。
他也穿着防護服,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是很多個“大白”中的一個。但是她只用一眼就能認出他,無論什麽時候都能。
“林小土——”顧慎如趴在護欄上直接大聲喊,聲音細細長長的,跟平時很不一樣。
遠處穿防護服的陸別塵頓了一頓回過頭,像是不能相信似地看着她的方向。
顧慎如一手叉着腰笑,覺得他這個樣子看上去呆呆的,還挺可愛。笑完,她拿出手機沖他揚了揚,“林小土,接電話!”
等電話接通了,她也沒有降低音量,還是很大聲地對他說:“林小土,我來看你了。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嗎你快說……”
這時候在後方車裏,梁芝放下車窗,一手撐着下巴翻了個白眼,“看嘛,現在是誰比較肉麻。”
不過吐槽完她又摸着下巴滿意地笑了笑。沒辦法,過了這麽多年,見了這麽多人,還是只愛磕這一對兒。
這一次也是虧了她煞費苦心,動用關系摸清了這家隔離點駐紮人員的排班順序,又調查了哪個時間段相對來說最不忙,這才帶着顧慎如來順利見到了某只大狼狗。近距離接觸當然也是不行的,只能從外面看看,真的蠻不容易。
“都有牛郎織女那味兒了哈……”看着顧慎如那開心得扭來扭去的小背影,梁芝忍不住回頭跟司機大叔感慨了一句。
“芝芝。”然而這時後座的孟廷忽然開口打斷了她,語調有些冷。
梁芝脖子一縮,沒敢再說話了。
另一邊,顧慎如在此時此刻什麽別的也聽不見,只能聽見電話裏的聲音。
不過當然,他們也沒能說太多,匆匆幾句之後就挂斷了,畢竟現在還是陸別塵的工作時間。
臨走的時候她橫豎又有點不情願,想來想去從包裏翻出那只在醫院陪了自己一兩個月的毛絨小耗子,揚起手臂遠遠地扔進了酒店裏。
“林小土,這個給你!”
長尾巴的毛絨耗子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長弧線,落在綠油油的草坪上,把附近的兩個女生“大白”吓得驚叫連連。
“抱歉,這個是我的。”陸別塵走過來,彎腰撿起毛絨耗子,然後擡起頭遠處顧慎如的方向揮了揮手。
“陸醫生,那是誰啊?”路過兩個女生顯然有點驚訝,湊上來問。
“她啊,”陸別塵的嗓音溫和低柔,“我家公主。”
由于防護服将臉遮住,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任誰都不難想象到他那張在旁人看來極少有漣漪的臉上,在這一刻忽然浮起了怎樣的笑意。
兩個女生一路尖叫着跑走了,想來一定是感覺撞到了大新聞,打算立刻去分享給其他人。
陸別塵卻并不在意。
除了眼前的每分每秒之外,他現在已經開始學着不去在意別的。
他擡手看一眼表,然後在有限的時間裏遠遠目送着顧慎如上車離開。透過塑料質地的護目鏡,他的視線稍微有一點不清楚,但恰巧就是這一絲模糊把所有光線都暈開,讓光裏的那個女孩成為最美的樣子。
他看到顧慎如把她的小手杖扛在肩膀上,雀躍地一步一颠。她的黑發在陽光下泛出漂亮的光澤,皮膚白裏透紅,身形一如既往地筆直而矯健,不,比之前更好。
她身上已經看不出什麽帶傷的痕跡了,現在的她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這樣很好。
顧慎如離開後,陸別塵捏了捏手裏的毛絨耗子,聽見塑料紙細細的響聲。以為是糖,但打開一看,才發現小耗子的肚皮裏沒有糖,是顧慎如攢下來的所有糖紙,皺皺地團在一塊,形狀就像一顆心髒。一顆透明的心髒。
看見這顆糖紙心,陸別塵無聲地笑了笑。
今天是個好日子,他确信。
隔天,顧慎如順利完成了手術後的第一次上冰訓練,雖然還只能小心翼翼地滑直線,但那種久違的徜徉在冰面上,冷冽而自由的感覺還是讓她精神大振。
她像小時候一樣對着冰許願,祈禱可以快點完全康複。
可能是身體底子好,也可能是冰真的聽見她的願望,短短兩周之後她就成功做到在冰上單腿起跳落地,并且開始逐漸加大難度。
再過一周,她就可以歸隊訓練了,比教練給的任務還要提前個兩周多。
正式歸隊這天,她在訓練結束後特意換了身衣服打扮了一番,還破天荒地化了個小妝,整個人光彩熠熠得像個小太陽。
她提前歸隊這麽值得慶祝的大事兒,作為好閨蜜的Party女王梁芝當然沒有放過機會,非常浮誇地包場了訓練基地附近的一家酒店為她攢了個豪華聚會,并通知了她認識的每一個人。
顧慎如為此也激動不已。所有人都為她聚在一起,讓她想起八年前離開雪城去多倫多那個時候。那一次也是梁芝給她張羅的聚會,不同的是當時大家是送她離開,而這次是迎接她回來。
更重要的是,他也回來了。
陸別塵在集中隔離點駐紮一個來月又隔離了七天之後,終于在今天被“放出來”,這才是顧慎如今天一天從早上到下午都高興得像個小傻子的真正原因。
這些天,除了出院那次隔着栅欄牆遠遠地見過一面之外,她也沒有其他機會再去看他,畢竟她自己的訓練任務也很艱巨,有時候甚至晚上都等不到他的信息就累得睡着了。
不過陸別塵還是雷打不動地每天給她發一日三餐的照片。那些平平無奇,甚至有點枯燥的盒飯照成了每天最讓她安心的消息,讓她在焦灼的想念之外,多了那麽一點細水長流的安全感。
而且自從那天把她的玩具耗子扔給他,陸別塵發來的飯盒照裏就多了那只長得酷似金牌的毛絨小耗子。它總是趴在飯盒一角用亮亮的塑料豆豆眼盯着鏡頭,就好像在跟她說“今天我也很愛你”。
不管多少次,她收到這些照片都會笑出來。
現在她常常白天聽着口哨歌訓練,晚上捧着手機等他的信息,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這兩件事似乎已經形成了一個非常牢固的習慣,如果不做就會強烈感覺到少了點什麽。
顧閑的《潮》在她的編舞老師和作曲老師互相交流過幾次之後,已經有了好幾個不同的樂器演奏版本,有的婉轉哀傷,有的又慷慨激昂。但她始終還是喜歡陸別塵最初用手機為她錄的那個口哨版本,雖然簡陋單薄還有雜音,可就是無法割舍地喜歡。那裏面每一個雜音都像是她自己的心跳。
由于她最近總是塞着耳機聽音樂,孟廷說過她好幾次,晚上也經常催她早點睡覺,別老是看手機。
雖然現在的孟廷不比以前那樣極端嚴厲,言語上也有克制,并沒有明着禁止什麽,但顧慎如很清楚的她的真正想法。很顯然,孟廷還是不願接受陸別塵。
甚至于一向都和孟廷站在同一陣營的老吳也拐彎抹角地找她聊了一次,特別不會說話地告訴她“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然後被她怼了個灰頭土臉。
那天的顧慎如一反這些年乖巧聽話的形象,且完全無視了長久的師徒情分,直接揮舞着她的小手杖追得老吳滿冰場跑,好像一下子變回了幼年時期那個一言不合就咬人的霸道小丫頭。
最終結果是老吳認慫。顧慎如幹脆跟他新賬舊賬一起算,好幾天故意沒理他,直到他摸着光頭反過來跟她道歉,低聲下氣的。
等老吳這邊消停了,孟廷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面對孟廷,顧慎如倒是沒有像對老吳那樣蠻不講理地去鬧,畢竟作為女兒,母親反對的出發點她多少能夠理解。不過,要讓她退步是絕不可能的。
她試着跟孟廷溝通過,但是很難,彼此都有最堅定的理由。
梁芝在背後賊兮兮地給她出主意,說先把“生米煮成熟飯”。顧慎如剛開始聽得一身雞皮疙瘩,過後又感覺話糙理不糙,可以一試。
于是就有了今晚這場慶祝她歸隊的盛大宴會。
顧慎如鄭重其事,一早就通知了陸別塵。今晚,她在北城認識的所有人都會來,而她和他将會同時出現在大家面前,以戀人的身份。她會把他介紹給每一個人認識。雖然還不能在網上正式官宣,但小範圍的公開并沒什麽不可以。
低調了這麽多年,這一次顧慎如真的有點等不及。
其實早在八年前的那場離別聚會,她就這麽計劃過了。曾經無數次想象他穿着黑襯衫走進挂滿氣球和彩帶的房間,很有風度地向她的朋友們問好,然後笑着跟所有人談起是怎麽認識的她。而她會挽住他的手臂,大大方方,理直氣壯。
但是那一次他沒有出現,所有想象中的畫面組成了她心裏的一塊空缺,一直到今天。
現在,他們終于都長大,也都自由了,總該是時候補回來。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啊!”第不知道多少次,顧慎如一邊對着小鏡子檢查妝容發型,一邊對身旁的梁芝說。
“是,是。”梁芝拿着個小鑷子幫她一根一根地粘假睫毛,臉上帶着點老母親嫁閨女式的期盼,“我家小雞崽兒都成小母雞了,加把勁趕快下個蛋給我玩。”
“滾蛋!”顧慎如一張拾掇得格外精致的小臉隐隐一紅,眉毛刷一下豎起來,“你才小母雞!”
兩個人打打鬧鬧,假睫毛粘了又掉。
外面天色已經漸漸暗了,樓上宴會廳裏許多受邀的客人已經陸續進場,飛羽和楊南南兩個人自動化身最佳氛圍組,已經開始跟所有人推杯換盞。
顧慎如拉着梁芝在一樓大廳坐着,打算等陸別塵到了之後一起上去。她知道他下午才從隔離點出來,還得先回醫院去報到,所以會來晚一些。
梁芝讓她先上樓去玩,自己替她等,但她不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的外面。她想和他一起,已經等了八年多。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22 12:05:03~2022-07-23 10:23: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卷耳 2瓶;落日報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