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拍攝地在H市的一個小鎮上, 離A市不遠。
她們開車到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
夕陽斜挂着,晚風吹來, 竟帶了點涼意。
“姐,你先上去休息會,晚上劇組要一起吃頓開工飯。”許樂把她輕飄飄的行李箱拎下車時, 順手把她的房卡遞了過來。
劇組給主演安排的是星級酒店,助理和工作人員就住隔壁的連鎖酒店。
南瓷兩指夾着房卡, 漫不經心地應下。
她推着行李箱剛要上樓時,就碰見靳曼吟一行人從商務車下來。
靳曼吟帶着副oversize的方形墨鏡,遮了大半張臉,唇上塗着鴿血紅,依舊踩着雙細高跟。
那氣勢張揚跋扈, 好像自己是多大的腕。
只是她邊走着,邊朝身後跟着的小助理發火:
“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 我花錢雇你做慈善嗎?再有下次,從哪來回哪去。”
小助理看着年紀輕, 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唯唯諾諾地低着頭,不敢還一句嘴。
南瓷看得無趣,轉身走進電梯。
晚上六點半。
南瓷畫了個淡妝, 才不緊不慢地下樓。
開工宴就在酒店樓下大廳舉行, 不同于上次有投資方參與的飯局,這次只算是整個劇組團隊相互見面吃頓飯。
她剛推開厚重的廳門,就看見靳曼吟坐在主桌上, 和李钰交談甚歡。
而在李钰右手邊, 坐着個低頭玩手機的男人。
偶爾李钰把話題轉到他身上, 他也能擡頭笑着搭幾句話。
多數時候,他就坐那,氣質有點冷。
南瓷走過去,客套地和李钰打了個招呼,“李導好。”
李钰聞言看過來,顧不得接靳曼吟的話,朝南瓷笑了笑,“小南來了啊,快坐吧。”
那男人也随之擡頭,露出一張很妖的臉,看向南瓷的眼神帶着點探究。
說他妖,是因為他的五官比有些費心整容的女明星的,還要精致。
也就是這張臉,讓多少女孩被迷了心竅。
可南瓷只是冷淡地和他對視上,扯出一抹笑,“前輩好。”
韓蘇銘不知道她眼底的冷漠從何而來,但還是朝她微微颔首,“你好。”
“師妹。”靳曼吟見狀,站起身朝南瓷笑得親昵,将南瓷拉到自己旁邊的空位子,“剛剛才和李導說到你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南瓷低頭瞟了眼女人抓着自己的手,不動聲色地掙開,她擡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靳曼吟,“師姐怎麽說到我了?”
靳曼吟聽到這話,笑容一僵。
她總不能說剛剛自己在李钰面前暗諷南瓷吧。
好在氣氛沒僵持下去,李钰出來笑着打圓場:“既然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們開吃吧!”
南瓷淡淡地撇了眼靳曼吟,在她旁邊坐下。
服務員開始上菜。
酒菜上桌,南瓷看着滿桌鮮得要流油的山珍海味,卻興致缺缺。
她一到天熱,就沒什麽胃口,這毛病改不了。
半頓飯下來,她動筷的次數寥寥。
倒是酒杯舉得勤。
南瓷捏着杯,站起身朝主桌上的其他人笑道:“初次見面,希望各位老師多多包涵,這杯酒我敬大家。”
這部電影的其他主角都是圈裏演了十幾年戲的老戲骨。
說完,她仰頭一飲而盡。
度數偏高的白酒落到胃裏,隐隐有種灼燒感。
南瓷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
散席已經快深夜。
南瓷喝了不少酒,但意識還算清醒。
可當她回到房間沖了把澡,剛走出浴室時,胃裏倏地傳來一陣絞痛。
熟悉又陌生的痛感不受控地散開,南瓷喝了杯熱水,卻不見好轉。
南瓷撈過床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十一點四十了。
她靠在床邊緩了會,清晰地感受着背後浮出細密的汗。
她給許樂打了個電話,但沒人接。
也許睡了。
南瓷認命地套上件針織衫,拿起手機準備下樓買藥,她記得酒店旁邊就有個全天營業的藥店。
酒店走廊空蕩蕩的,只有頭頂亮着一盞感應燈。
南瓷半張臉沉在黑暗裏,走得溫吞,手按着胃神情恹恹。
純白的針織衫松垮地挂在她的鎖骨上,一陣穿堂風就像能将她的細腰折斷。
韓蘇銘走出電梯就看到這畫面。
他腳步一頓,默不作聲地凝着南瓷低頭向他走過來。
因為疼痛南瓷的反應比平時慢了半拍,直到走到韓蘇銘面前,她才察覺到一股屬于別的男人的氣息。
還有她頭頂的光被遮了大半。
南瓷遲緩地擡頭,看到韓蘇銘那張沉默的臉。
她想不明白這個點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懶得想。
見韓蘇銘不動,南瓷以為是自己擋了他的路,只能微微側身。
可半晌沒動靜,南瓷疼得厲害,她不耐煩地看向韓蘇銘,剛要質問,就聽韓蘇銘先開口:
“你好像……很讨厭我?”
南瓷聽到這話,視線赤/裸地留在他的臉上打量一番,眉眼微冷,“你想多了。”
感知着胃裏的疼痛越演越烈,南瓷知道是她的老毛病犯了。
她耐心耗盡,皺着眉冷聲呵道:“麻煩讓一下。”
可說出來的聲音卻很輕,甚至有點飄忽,沒半點威懾力。
韓蘇銘見她臉上的厭煩不像演的,自然不會再自讨無趣,他長腿一邁,和南瓷擦肩而過。
可當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悶響,像是什麽倒地。
他下意識回頭,神色驟然收緊。
許樂急匆匆趕到醫院時,病房裏安靜得有點窒息,只有儀器發出的嘀嗒聲。
南瓷躺在床上,呼吸起伏弧度很弱,像是一眨眼就會消失。
而當她看到沙發上坐着的男人時,又是一驚。
“韓老師。”
韓蘇銘目光從手機上收回來,站起身朝許樂颔首,“你就是她助理?”
許樂連忙應下,“嗯,我是。”
她的話剛落下,門口有護士敲門,“7306到二樓拿藥。”
許樂聞言,應了聲帶上門出去。
五分鐘後。
韓蘇銘聽到病房的門開了又關,他以為是許樂拿了藥回來,就不打算再待下去。
他抓起沙發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可下一秒,他看見幾步之隔外,站着個男人。
棒球帽下是一雙沉暗的眼睛,眸底布了點紅血絲。黑色衛衣有點皺,裹着黎明的凜風,站在病床前。
韓蘇銘一愣,遲疑又試探地問道:“楚傾?”
男人把棒球帽摘下,聲音微啞,語氣裏帶了點質問,“你怎麽在這?”
韓蘇銘聞言皺眉,轉而又笑,“拜托,是我把她送醫院來的。”
頓了頓,他看着楚傾,笑得玩味,“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麽來了?”
楚傾神色冷淡,就在氣氛要僵凝時,有醫生推門進來。
醫生見怪不怪地看了眼病房裏站着的兩個大明星,繞到南瓷病床前,看着儀器上複雜的數據,轉頭和跟在自己身後的醫生吩咐幾句。
楚傾垂眸看向呼吸脆弱的南瓷,“醫生,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翻着南瓷的病例,聲音凝重:“這個說不準。病人清醒意識并不強烈,而且病人患有中度抑郁,所以願不願意醒,全看她自己。”
“中度抑郁?”
兩人皆是一怔。
醫生嘆了口氣,“六年前就有了。”
檢查完後,醫生就帶着一行人離開了。
韓蘇銘看了眼坐到南瓷床邊的楚傾,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往外走去。
只是走到房門口時,他自嘲的聲音飄到楚傾耳裏。
“我知道她為什麽讨厭我了。”
病房裏又陷入一片寂靜。
楚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南瓷的手圈進自己的掌心,心口卻像被砸了一拳,悶疼得讓人發瘋。
她有抑郁症。
那是怎麽對他笑的,明媚而又熱烈。
她把一顆心捧到他面前,告訴他有多愛。
明明她自己就墜在深淵邊緣。
南瓷感覺自己被困在殘烈的窒息黑暗裏,怎麽也掙不開。
一張又一張臉出現,似乎想要讓她重溫那些臨淵而立的絕望和永不見光的叛離。
她聽聞無規律的嘀嗒聲,蒼涼入耳,以為面前就是奈何橋。
再後來,她透過迷霧,看到了楚傾。
她忍不住輕聲喊他。
可楚傾看向她的眼神始終冰冷淡漠,像回到了最開始的原點。
她對于他,只是人海相逢的陌生人。
他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淚水就這麽失控地從眼角滑落,一滴砸落在楚傾的手背上。
他猛的擡頭,同時也聽到了南瓷的低喃。
“楚傾……”
楚傾的心狠狠地顫動,他輕撫上女孩的臉,替她拭去淚痕,然後就看見南瓷眉頭微皺。
片刻她緩緩睜開眼,在看清他的臉時眼底劃過深深無望的迷茫。
可下一秒,南瓷感受到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逼近,溫熱感覆在她的心口。
楚傾俯身,将她輕輕抱住。
他附在她的耳邊,“是我來了。”
南瓷怔住,淚落得更洶湧,指尖攥住楚傾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的名字,像在執拗地确認着什麽。
到最後,泣不成聲。
楚傾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低聲哄着:“我在,不哭了啊。”
等失控的情緒平複後,南瓷從楚傾的懷裏微微掙開。
她捧着楚傾遞來的溫水,小口啜飲,聲音還有點哽咽:“你怎麽會來啊?”
明明他應該在A市。
楚傾笑意溫柔,注視着她不答反問:“不希望我來嗎?”
南瓷小幅度地搖頭,乖得要命。
可這一切像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