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車很快在片場外停下。
南瓷忽視了那些窺探的目光, 低着頭進去,神情散漫,像沒睡醒般。
路上還碰到了那個發微博的女生。
長着一張圓臉, 個子不高,打扮甜美。
南瓷對她有點印象,是服化組的助理。
當初拍定妝照的時候, 她差點把咖啡打翻,被組長罵得狗血淋頭。
可組長轉頭又對南瓷笑得迎阿。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踩高捧低。
有時候南瓷在想,她這輩子的運氣都孤注在了事業上,才會在娛樂圈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步步走到現在。
女生怯怯地和南瓷打了個招呼,南瓷側頭朝她微微一笑。
看着淡, 只是嘴角扯了一個弧度。
等南瓷剛要走進片場時,就碰見一人急匆匆地往外走, 穿條純白連衣裙,柳眉赤唇, 看模樣像朵出水芙蓉。
可她生生和南瓷擦肩而過的時候,撞得南瓷還有點疼。
也沒句道歉。
倒是她身後的小助理停下來,歉疚地朝南瓷說了聲“不好意思”,才跟着走開。
兩人走遠後, 許樂小聲嘀咕:“這就是楚老師的師妹嗎?”
南瓷語氣平靜, “嗯。”
就因為曾和楚傾待過同一個公司,徐嘉柔這些年明裏暗裏吃過不少紅利。
可許樂轉念又疑惑地問道:“她怎麽會在這啊?”
南瓷慢慢收回視線,“誰知道呢?”
說完, 她轉身走進片場。
李钰已經在等了。
面前的監視器還播着剛剛拍的片段。
南瓷垂眸看了眼, 是《枷鎖》裏的第二條愛情線。
教書先生×落魄小姐。
一段注定隐晦的愛。
只是鏡頭裏寧孟夏的臉換了人演。
她站在書房的彩琅窗前, 笑意盈盈:“先生,下雪了。”
有男人的背影出鏡,應該是男二盛炎。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心裏掙紮了很久,只露半邊的側臉線條緊繃。
幾秒靜寂後,他輕撫上女孩的肩頭,“希望大一點呢。”
那樣是不是就能蓋過世俗的聲音,讓我們相愛?
女孩像是沒聽清他的話,滿臉漾着欣喜,一轉身卻意外撞進男人的懷裏。
南瓷盯着戛然而止的畫面,微微出了神。
原來徐嘉柔的出現不是偶然。
她頂了唐詩菁的戲份。
這個認知讓南瓷隐晦地笑了笑。
她在李钰旁邊坐下,随口問道:“李導,今天心情不好啊?”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的語氣篤定。
李钰反應過來,擺了擺手,“如果一個兩個都老老實實地拍,我天天舒心地能哼曲兒。”
南瓷紅唇微翹,剛要啓齒,餘光就瞥到韓蘇銘穿着軍裝走過來,身後跟着劇組助理。
她起身客氣朝韓蘇銘颔首:“韓老師,早。”
韓蘇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回應。
李钰見主演到位,用對講機吩咐了幾句,場記板就應聲落下。
這場戲,算南瓷和韓蘇銘真正意義上的一場對手戲。
也是秦書羽黑化前的一場重頭戲。
細窄的高跟鞋在靜谧的走廊上發出聲響,壁燈昏黃,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在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
南瓷擡手輕叩兩下,在聽到一道低沉的應允聲後,緩緩推開門。
房間裏的光甚至更暗,只有靠牆的那臺留聲機在流淌着“玫瑰玫瑰我愛你”。
男人背光而站,手裏端着杯酒,液體猩紅。
“尹先生,您好……”
南瓷的話堪堪止在喉間,她看着男人轉過身,半暗的臉映在了光亮下,他低低地笑道:“阿書,別來無恙。”
南瓷眼底的怔愣明顯,可轉瞬被冷決代替,她凝着韓蘇銘,一字一句:“別叫我阿書,惡心。”
說完,她轉身要走,卻發現門落了鎖,打不開。
而身後,已經有炙熱的溫度靠近。
她的手還搭在門把上,感受到耳後那塊軟肉被熱氣輕拂,指尖一顫。
“阿書,那天我說了謊。”
南瓷僵着身體,極緩地回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什麽……意思?”
韓蘇銘步步靠近,俯下身。
鏡頭一拉,從遠景看,韓蘇銘像是将南瓷壓在門板上。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露在空氣中的肩膀。
“我愛過你。”
南瓷清晰地感受着他皮膚的紋路,眼底一閃而過最真實的抗拒,然後她慢慢閉上眼。
眼角一道濕痕,劃過那顆淚痣。
場外的執行導演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低聲說:“這個細節處理得蠻好的。”
李钰點頭。
“為什麽?”南瓷聲音顫抖,“要這樣對我?”
韓蘇銘退後一步,放開南瓷,“對不起阿書,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溫柔,壓抑着忏悔,像施了蠱。
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男人啊。
南瓷纖長的睫毛覆住眼底情緒,然後擡頭辨認韓蘇銘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最後還是敗下陣來,任由韓蘇銘帶着她在沙發上坐下。
可她剛坐下來,就感覺到一股冰涼的金屬質感從後脊傳來。
南瓷側身,在沙發凹陷處看見了一把槍。
槍口黑黝黝的,槍柄泛着銀光。
韓蘇銘察覺到她的動作,懶洋洋地笑道:“沒見過那玩意?”
南瓷嗯了聲,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手指摸過槍身,就聽見韓蘇銘漫不經心的聲音:“當心走火。”
“齊二爺,怎樣會走火?”
南瓷清淺的聲音從後面飄來,韓蘇銘放下酒杯,剛要回頭教她。
下一刻漆黑的槍口對上他的心髒。
南瓷晶亮的眼眸決絕,冷意徹延,像一把刀,劈開人心。
氣氛劍拔弩張到極點。
“咔!小南你出來一下。”
安靜的房間外突然傳來喇叭聲,南瓷立刻把槍放下,走了出去。
李钰站在門口,嚴肅道:“你舉槍之後的這個地方,情緒處理不太對,我只能從你眼睛裏看出恨。”
南瓷沒說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但其實此時秦書羽對齊思淵應該是愛恨交織,甚至說愛是多過恨的,所以你要把那種掙紮痛苦的感覺演出來,知道嗎?”
南瓷緩緩點了點頭。
“好,再去試一次。”
南瓷帶上門的時候,深呼吸一口氣。
她坐回沙發,等李钰喊了開始,又利落地舉起槍。
“齊思淵,你的愛真廉價。”
她的嗓音還是那樣柔婉,說出來的話卻狠絕。
可鏡頭拉近時,分明能看見她的眼眸氤氲着水霧,壓抑着波動。
李钰滿意地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沒再打斷。
韓蘇銘靠在沙發背上,那雙丹鳳眼鎖着南瓷,倏地他往前湊了幾厘米,胸膛直接靠上槍口,“會開槍嗎?就對着這裏。”
南瓷眼角已經發紅,盯着韓蘇銘一言不發。
僵持了片刻,她驟然松了手,仿佛被人抽空了力氣。
槍哐當掉在地上。
韓蘇銘順勢彎腰撿起,擦了擦上面沾的灰,把一杯倒好的紅酒推到南瓷的面前,“阿書這樣才乖。”
南瓷目光渙散,咬着唇直到有淡淡的血腥味彌散,無數情緒充斥着她的頭腦,終是端起那杯紅酒一飲而盡。
韓蘇銘體貼地接過空杯子,擱在桌沿,徐徐笑道:“阿書,你愛我,所以下不去手。”
南瓷剛想出口反駁,卻感覺腦袋一沉,眼前的男人幻化成兩半。
她的心驟痛,意識到她遭受了什麽。
韓蘇銘仍笑着,低聲哄着:“阿書,睡一覺就好了。”
南瓷指甲掐進掌心,卻沒能阻止藥效上湧。
“好!這段OK。”
聽到李钰的聲音,南瓷才松了口氣,她從沙發上撐起自己的身體。
許樂過來給她遞水喝,小聲問:“南瓷姐,你沒事吧?”
剛剛那杯紅酒,是真喝。
南瓷搖搖頭,捧着保溫杯啜飲了幾口,熱水擋掉了酒的刺激感。
化妝師來給她補了妝,又給她換了套衣服。
還是剛剛那條樣式的旗袍,只不過開叉處被撕了幾條痕。
李钰調整好機器,朝南瓷示意,“可以繼續嗎?”
南瓷點點頭,跟着工作人員走進另一個房間。
和剛才的房間布局大差不差,只是沙發換成了一張床。
暗紅色的錦緞床單看着雍華。
而床前已經站着一個人,身形不算清瘦。
“許前輩好。”南瓷客套地打招呼。
許嘉年飾演的印宏放是齊思淵的對手。
這場戲他和南瓷拍。
許嘉年問:“準備好了?”
南瓷點頭。
她往床上一躺,和李钰比了個手勢。
“三,二,一,action。”
南瓷艱難地睜開眼睛,頭頂的光刺向她,她偏了偏頭,卻看見床邊吞雲吐霧的男人。
一張不善的面孔。
她只覺得渾身一涼,血液宛如停滞。
“醒了?”
不同于韓蘇銘偏低的聲線,男人的聲音很醇厚,帶着身居高位的穩重。
南瓷面目有點猙獰,從床上坐起,“你是印爺?”
道上混的幾位爺,她在歌舞廳裏多少見過面,不難認。
尤其是他額角的那條疤。
男人猛抽了一口煙,又慢條斯理地吐出,“看來秦小姐記性不錯。”
“你怎麽在……”南瓷閉了閉眼,然後艱難地換了個問法:“我為什麽在這裏?”
“你不知道嗎?齊二爺把你送給我了。”
那個她猜到卻不敢承認的答案被血淋淋地剖到了眼前。
她被齊思淵下藥。
然後拱手送到了別人的床上。
他精心編織了今晚這個騙局,毫不留戀地将她推入深淵。
還說什麽我愛過你。
諷刺得她想吐。
南瓷自嘲地笑了笑,赤着腳走到許嘉年旁邊,奪過他手邊的煙盒,拿出一根點燃。
煙味濃嗆,逼出了南瓷的眼淚。
“怎麽?”許嘉年劍眉一皺,“他還值得你掉眼淚?”
南瓷又吸了口,聲音變得有點啞,“我是為我的真心被狗吃了難過。”
許嘉年像是被她的回答取悅,悶笑了兩聲,“秦小姐,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作者有話說:
電影劇本快走完了,下一章放男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