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楚傾穿一件白襯衫, 袖子挽到手肘,最頂端的兩顆紐扣敞着,松垮地系着黑色領帶,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
李钰看見是他,有些驚訝,放下劇本站起身, “楚傾?你怎麽過來了?”
劇組的工作人員也都稀奇地盯着楚傾。
當紅頂流一下聚了倆。
好刺激。
他們的瓜子快要兜不住了。
韓蘇銘也懶洋洋地站起身,附和着李钰笑道:“是啊, 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兩人的臉都無可挑剔,偏偏楚傾的輪廓更立體,壓迫感更甚。
他眉尾上挑,睨着他們身後步調悠哉的男人。
“我這陣風,行不行?”
衆人聞聲回頭, 就看見許嘉年單手拎着件外套走過來,他徑直在楚傾面前停下, 把外套甩搭在他的肩上,“幹洗過了, 還你。”
楚傾慢條斯理地把外套拿下來,嘴角勾了勾,“謝了。”
這回吃瓜群衆又興奮了。
楚傾和許嘉年。
除了在各大頒獎上有過同框,兩個人八竿子打不着。
李钰最先按捺不住, 他的目光逡巡在兩人之間, “想不到你們倆認識。”
許嘉年聳肩笑了笑,“不止認識,還挺熟, 是吧楚傾?”
楚傾也沒忌諱地調笑他:“你長得帥, 你說的對。”
李钰又和兩人聊了幾句, 把話題扯回最開始:“楚傾你剛剛說不一定要吻戲?”
楚傾神情一頓,漫不經心地擡眸,然後點了點頭,“嗯。”
“為什麽?”
楚傾的視線不着痕跡地越過人群,像攫取獵物一樣,将不遠處的南瓷套牢。
但很快又淡淡地收回,緩緩開口:“秦書羽對齊思淵再愛,經歷過了兩次背叛,她的自尊就不會允許她在齊思淵面前表露出一點感情,所以我覺得加一場吻戲應該是個悖論。”
李钰聽完沉默半晌,“你對我們劇本了解挺清楚啊?”
楚傾抿唇笑了笑,“嘉年哥和我聊到過。”
“啊……”許嘉年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對對對。”
李钰不疑有他,只是蹙眉問:“那這段戲的情緒會不會太平?沒有張力?”
楚傾還沒開口,就聽見有道散漫的聲音搶了先:“我覺得不會,這本來就是一條副感情線,拍得太極致反而會喧賓奪主。”
他微訝地看向韓蘇銘,眉頭微揚。
韓蘇銘頓了頓,似笑非笑地接着道:“況且楚傾說的有道理。”
李钰眉頭擰得更緊,遲疑地看了看韓蘇銘,“你也覺得不要加吻戲了?”
韓蘇銘點點頭。
李钰沉思片刻,和旁邊的編劇讨論半天,才最終決定放棄吻戲。
南瓷僵直的脊背松了幾分,她下意識地擡眼,卻剛好撞上楚傾的目光。
隔着片場雜亂的人群,他看向她的眸色很深,像是窺伺已久,披着斯文敗類的皮,卻笑得意氣風發。
仿佛得逞的獵人。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她刻意逃避的事,開始慢慢清晰。
一直到被帶去做造型的時候,她的思緒還游離着,以至于鏡子裏的女人烏發紅唇,美則美矣,眼神卻空洞。
再加上戰損妝的設定,南瓷每一寸呼吸都有種破碎感。
化妝師滿意地勾完最後一筆柳葉眉。
臨到開拍,南瓷卻發現楚傾沒走。
這場戲是搭的單景,三塊隔板圍成一間卧室,導演包括工作人員坐在機器後面。
他也屈着腿坐在其中,像是個淡漠的看客,可那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又極具壓迫感,把她的那點驚訝磨得一幹二淨。
她還看到楚傾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加油。
像祝福,更像情話。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燎原春火,勾着南瓷心亂。
直到場記板清脆的聲音落下,她才回過神,輕舒一口氣收斂起所有情緒。
“吱嘎——”
厚重的紅木門被南瓷推開,她踩着細高跟不緊不慢地走進房間,柳腰影綽。
鏡頭跟着她的腳步一點一點推近,最後在韓蘇銘的臉上停住。
房間只開了一盞壁燈,韓蘇銘坐在書桌前,整個人靠在軟皮沙發椅上,半邊臉陷在暗處,眉眼一如初見那般風流倜傥。
只是此刻又多了不顯山水的震驚,瞳孔微縮,眼皮抖了一下,劍眉小幅度地攏起。
南瓷走到韓蘇銘面前停下,伸手撥了撥自己的大波浪,笑得妩媚卻不再風塵,紅豔的唇上染着溫熱的血。
她俯身越過書桌,湊到韓蘇銘耳邊輕聲說:“齊二爺,別來無恙啊。”
鏡頭拉遠,這一幕暧昧流轉。
南瓷倏地感覺到一道熟悉又炙熱的目光,從背後将她籠住。
韓蘇銘震驚過後朝半開的門外張望,南瓷也側身讓他大大方方地看。
朱色地毯上橫七豎八地倒着五六個人,全沒了生命跡象。
南瓷順走韓蘇銘桌上的雪茄,在沙發邊坐了下來,翹着二郎腿,點燃的動作已經愈發熟練。
細白的手指夾着根煙,她吐出一圈霧,冷笑道:“齊二爺,你的手下也不過如此。”
韓蘇銘皺着眉起身,将門徹底關上,隔斷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眼神冷峻,眼底掠過一抹陰鸷之色,沉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南瓷卻置若罔聞,她撥弄着茶幾上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直到折下最嬌嫩的那一朵。
她驚呼一聲:“哎呀,對不起齊二爺,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她凝着韓蘇銘的臉色變了變。
他漸漸沒了耐心,一把奪走南瓷手裏的花,擲在地上,“是印宏放讓你來的?”
“噓!”南瓷伸出食指堵在韓蘇銘的唇上,“印爺說,直諱他名字的人,都得死。”
她嬌笑着,涼薄又病态。
韓蘇銘額上青筋突起,他一把抓住南瓷的手腕,把南瓷扔到了床上,然後欺身壓住。
她的烏發鋪散開,濃如墨的黑映着她身下豔如血的紅。
畫面沖擊力極強。
“怎麽?要我死?”韓蘇銘陰恻恻地盯着南瓷。
南瓷被壓得不能動彈,她擡眸朝韓蘇銘挑釁地笑道:“哪兒能啊?我今天不過是來謝齊二爺的。”
韓蘇銘一愣,警惕地看着她,“謝什麽?”
南瓷佯裝要啓齒,卻在下一秒擡腿撞向韓蘇銘的膝蓋,摁住他的肩膀翻了個身,手從腰際拔出槍,狠狠抵在韓蘇銘的心口。
整套動作幹淨利落。
可那道釘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愈演愈烈。
南瓷握着槍的指骨都用力,她居高臨下地睨着韓蘇銘,卻遲遲沒接上詞。
片場有幾秒的滞凝,李钰見南瓷真的忘了詞,只能喊咔。
“你沒事吧?”韓蘇銘從床上坐起,有些詫異地看向南瓷。
拍了這麽多天戲,她忘詞是頭一次。
南瓷搖頭。
可等拍第二遍的時候,狀态卻連剛剛都不如。
李钰嘆了口氣,擺擺手,“先休息一下,等會再拍吧。”
南瓷如逢大赦,朝李钰說了句謝謝就往外走。
許樂正蹲在陰涼處玩手機,見她這麽快就出來,還以為今天一條就過了。
南瓷接過冷水灌了幾口,才悶聲說道:“沒,還早,你身上有創可貼嗎?”
許樂聞言一激靈,她忙問:“哪兒受傷了?”
南瓷把手伸過去給她看,“也不是多大的傷,被玫瑰的刺劃了一道小口子而已。”
南瓷白嫩的手心裏有一道細密的傷口,泛着絲絲紅。
就像藝術品有了瑕疵。
許樂想了想站起身,“我記得車上有,南瓷姐你等我一下。”
“好。”
許樂走後,南瓷坐在小板凳上低垂着頭玩手機。
沒多久有人靠近,她正好在打大龍。
南瓷以為是許樂回來,也沒擡頭,随口說道:“你先放着吧,我等會再貼。”
可半晌沒人回應,南瓷不明所以地擡頭,就看見楚傾站在她面前。
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她的指尖一頓,大龍非但沒死,自己直接被對面偷了人頭。
“楚傾……你怎麽來了?”
“你的耳環,上次掉在我車上了。”
楚傾淡聲說着,從口袋裏抽出手,展開掌心,
一枚小巧精致的耳環就安靜地躺在上面。
南瓷垂眸辨認了一下,然後淺笑道:“謝謝。”
說完她伸手想從楚傾那兒拿走那枚耳環,卻在抽離時,被楚傾反手握住。
男人的掌心微涼,觸到她的傷口竟詭異地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癢感。
南瓷想掙開,卻抵不過楚傾五指收攏的動作。
她擡頭,和楚傾幽深的視線交纏,無端生出一點委屈,連眼底都水蒙蒙的,小聲說道:“楚傾,你放開我……”
可楚傾卻無動于衷,鏡片之下的眼眸愈發深邃,他低緩地質問:“你在躲我?”
“微信也不回?”
南瓷一怔,反駁的話就這麽哽在喉間。
說什麽呢?
她确實逃避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那種事應該怎樣面對楚傾,她害怕看到楚傾厭惡的表情,因為連她都讨厭自己。
片刻後南瓷鼓起勇氣看向楚傾,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對不起楚傾,那天是我鬼迷心竅做錯了事,你要告我性騷擾我也認了,只求你別把我開除粉籍。”
楚傾聽到南瓷的話愣了一下,回過味後被氣笑了,“你這幾天想的都是這些嗎?”
南瓷乖巧地點了點頭。
“呦,在這兒暗度陳倉呢。”
楚傾剛想說話,兩人身後倏地傳來一道散漫的男聲,他只能把話咽了回去,看清來人後松開了手。
許嘉年晃到兩人面前,先是将一支藥膏扔到楚傾手上,啧啧兩聲,“又過敏了?”
楚傾穩穩地接住,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然後伸手扯松領帶,露出一大片冷白的皮膚。
一圈極淡的紅印刺入南瓷的眼眸,乍看像蚊子咬的痕。
可南瓷知道,那是她留下的。
她喉嚨沒來由地發緊。
楚傾毫不猶豫地否認,“沒過敏。”
“那這怎麽弄的?”
楚傾低沉的聲音帶着笑,卷在細風裏,拉扯着南瓷的耳膜:
“小野貓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