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都怪你“不許笑!”
“是我錯了,回來晚了。”齊邯低了頭同她道歉。往日在戰場上殺伐果決、在朝堂上無往不利的一個人,此刻在她面前,卻是斂盡了一身的冷厲和傲氣。
連聲音都放柔了幾分。
他溫聲說:“若有下次,我定是讓人早早告知你,好不好?”先前說不能陪她賞燈,也是擔心趕不回來,平白讓她失望。
而後得了機會,便拼了命的往長安趕,一日一夜都沒曾合眼。
他的手還扶在她的雙肩上,灼熱的溫度透過衣衫,浸染到了她的肌膚上。
那一處,一下子就變得滾燙起來。
蕭神愛騰的一下就紅了臉,別過頭說:“誰要你告知。”
心知她最是別扭不過,齊邯軟語輕聲的哄了許久,終于哄到少女肯搭理他,同意和他一道出門賞燈。
臨出門前,蕭神愛先去拜別父親。
看着面前風華初綻的女兒,蕭晗驀地就想起了會稽,不由長嘆道:“梧子,你若是什麽都瞞着阿耶,出了事阿耶也沒法子。”
除了造反,她犯的事兒他都能給兜下來,但前提是她沒有蓄意隐瞞。
你若是什麽都瞞着……
蕭神愛怔了一下。
她心中一驚,擡眼去打量蕭晗的神色,只看到他唇角那絲似有若無的淺笑。
難道是父親知道什麽了?
也對,父親是太子,自然是無所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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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片刻,蕭神愛開始嘤嘤認罪:“阿耶對不起,我不該半夜看話本子和游記不睡覺的,嗚嗚嗚……”
“還有前兩日,我不該說二叔家的玉露,還把她給說哭了。”
“嗯還有昨日,我不該因為宋家小郎弄壞我的玉佩穗子,就罵他是……”
蕭神愛擡起雙眸,正對上一張鐵青的臉,吓得大氣都不敢喘:“嗚嗚阿耶我錯了……”
先前的淡定蕩然無存,蕭晗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握着杯盞的手隐隐用力,幾乎要将那上好的梅青瓷盞捏成齑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還挺多。”
“對呀。”蕭神愛淚眼婆娑,抽抽噎噎說,“不過還好我都贏了啦。”
一聲脆響,瓷盞摔在地上,滾了幾圈。
蕭晗臉上的表情終于繃不住,出現了幾絲裂痕。
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蕭晗說了她幾句,最後似是無奈地揮了揮手:“出去玩吧。”
蕭神愛耷拉着腦袋出了崇政殿,一直低頭盯着自個鞋尖,都懶得擡眼看人。
她眼眶紅紅的,齊邯瞥見後,一下子就變了臉,拿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抹去眼尾一點淚痕,柔聲哄着:“桐桐,怎麽了?”
“都怪你。”走了幾步遠,蕭神愛終于肯分給他幾分餘光,将剛才的事兒迅速說了一遍。
齊邯偏頭看她,面露不解之色:“嗯?”
在他茫然的視線下,蕭神愛說:“游記是你給我的,話本子是你幫我買的,你還不幫我罵宋家小郎。”
齊邯愣了一下。
他斟酌了好一會措辭,方才輕聲說:“桐桐,我昨日不在長安,沒法子罵那宋家小郎。”
說實在話,他都不知道那宋家小郎是誰。
“我知道啊。”蕭神愛側首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回的沒有半句遲疑,“都怪你不在長安,才沒幫我罵他。”
知道她這會子挨了罵,只是想鬧一鬧脾氣,齊邯便極為耐心地哄了一會,一直将人哄着上了馬車。
他緊随其後也上了車,蕭神愛卻是一下子睜圓了眼睛:“你怎麽上來了?”
坐定後,齊邯才笑了笑:“外面風大。”
馬車并不算太寬敞,倆人便挨得極近,幾乎是要貼在一塊兒。
鼻息間是他慣常用的蘇合香,霸道的氣息絲絲縷縷的纏上來,強勢而有力的侵襲着她。
一抹霞色悄無聲息的爬上了耳尖,蕭神愛的心跳猛地加快,甚至能聽到那不斷躍動的砰砰聲。
察覺到身旁那人的反應,齊邯微勾了下唇角。想着她剛才提到的人,他臉色沉了沉,委婉問道:“桐桐,那宋家小郎是何人?”
“啊,是宋侍郎的小孫子。”蕭神愛回道。
宋中書侍郎,是皇帝的嫡親表弟。
齊邯眸色愈發的幽深,不動聲色問:“多大了?還這麽毛手毛腳的弄壞東西。”
說起這個,蕭神愛便是一臉的憤恨:“六歲了都!一點規矩也沒有!真不知道宋侍郎家怎麽教的。”
六歲。
齊邯:“……?”
恍惚了好半晌,他才悠然回過神。
蕭神愛兀自在那傾訴着:“太壞了太壞了!我在那好端端坐着看玉佩,他跑過來一把扯壞了我的穗子,還不肯道歉!”
她整張臉因生氣而泛了一層薄薄的緋色,掩映着瓷白的肌膚。氣鼓鼓的樣子,怎麽瞧都覺得可愛。
齊邯替她扶了一下簪子,柔聲哄道:“是太壞了,恐怕是宋侍郎每日忙着公務,疏于治家的緣故。”
“對呀,本來就是他不對。”總算找到了同自己站在一邊的人,蕭神愛繼續道,“他們居然跟我說,男孩子就是如此。他是因為喜歡我、想要跟我玩兒,才故意這樣的。”
齊邯皺了皺眉頭,輕聲說:“不必理會他們。”
一想到他不在的日子,她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欺負了去,便覺得心口都是疼的。
聽到這兒,蕭神愛頗為得意地說:“我才沒理他們呢,我追着那宋家小郎罵,把他給罵哭了,他們說我欺負他,又反過來說我不該這樣。”
她神采飛揚起來,拉着齊邯的衣袖,眼角眉梢具是笑意:“我說是因為我太喜歡他了,才克制不住自個,所以才欺負他的。”
後來那些人就都不說話了,只是看她的眼神,瞅着卻似快要斷氣的模樣。
齊邯伸臂将她圈住,溫聲道:“嗯,這樣很好。”
他忍不住要笑,蕭神愛卻捂住了他的嘴,惡狠狠說:“不許笑!”
車架出了延政門,一路緩緩向着西市而去。
今日是上元,出行的車馬多如牛毛,到了朱雀大街後,馬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時停時走。
橫豎今日能熱鬧一整夜,蕭神愛也不着急,窩在馬車裏頭打結絡,同齊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說着說着,身旁突然就沒了回應。
蕭神愛剛不滿的蹙眉,一轉頭,卻看到那人已然阖上雙眸,靠着車壁睡了過去。
從側面看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還有睫毛在眼下投射的一小片陰影。濃黑的劍眉微微舒展,眼中的銳利凜冽被悉數遮掩。
她倏爾掀開紗簾,讓人将馬車靠邊停了下來。
随後又招來齊邯的侍從,皺着眉問:“他昨晚何時歇下的?在驿站當是沒休息好吧?”
趙碩猶豫了一瞬,期艾道:“将軍并未進驿站。”他往裏頭瞥了眼,見齊邯并未有醒轉跡象,方才吞吞吐吐地說,“将軍是騎了一日一夜的馬回來的,說是去年在龜茲,上元沒能陪郡主賞燈,今年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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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鳳門不遠處停着不少獸車,大明宮前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或是宮人出入采買,或是官員匆忙走過。
人群中,以兩名衣着明麗的少女最為矚目。
倆個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光是帶着人站在那兒,便已足夠招人視線。
“這兩位在這待了老半天了,既不進宮又不走,也不知道做什麽的。”宮門口的侍衛朝她們看了眼,眸子裏浮現起了點子疑惑。
另一侍衛不确定道:“或許是在等哪位小郎吧。”今日是上元,該是人約黃昏後的日子,也就他們還要苦哈哈的在這看門。
盧萦珠悄悄挪了下站麻了的腳,偷摸擡眼去打量不遠處的人,卻發現那人也在轉頭看她。正要收回目光,卻見那人擡步向她走了過來。
“你在這兒做什麽呢?”溫潤的嗓音傳來,窈窕的身影在面前站定。
已是避無可避,盧萦珠只得欠身行了個禮,輕聲回:“在等我表妹,縣主呢?”
“哦,我在等我堂妹。”蕭真真随口答了句,卻又忽的愣住。
“她肯定是要跟我逛的,縣主還是先自個去吧,別白白等一趟。”盧萦珠得意的瞥了她一眼,唇角輕翹。
蕭真真嗤笑:“我伯父借了我一艘畫舫,我們準備在渭水順流而下。”
話不投機,便幹脆都閉了嘴,不再搭理對方。
左等右等,也沒能等到蕭神愛的身影出現。
倆人逐漸失了耐心,決定去問宮門口的衛士。
卻得知郡主早就出了宮,還是平涼侯親自來接的人。“從東苑那邊出去的,曾打咱們面前經過來着。”其中一個侍衛補充了句。
盧萦珠氣得氣都喘不順,差點暈厥過去,怒聲道:“都說好了上元出去玩的,她怎麽這樣啊!”
她的侍女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小聲說:“娘子,那日你說的時候,郡主好像沒有……”
另一邊,蕭真真也是一樣的情形。
倆人終于都想了起來,那日她們争執的時候,蕭神愛誰也沒答應,過後她們也沒再次提這個事兒。
以她那記性,說不定早都忘了……
面面相觑許久,倆人一錯不錯看着對方,沉默了下來。看着看着,突然又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盧萦珠挫敗的晃了幾下,咳了幾聲,懶洋洋喊道:“喂,你那畫舫長什麽樣,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