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截至目前大阿哥沒覺得那痔瘡有什麽非割不可的必要,他實在不想再提這回事,只轉移話題道:“你知道福晉這胎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嗎?”
胤祚知道大福晉這胎是女孩兒,但想到大阿哥一心叫大福晉生男孩兒,他猶豫道:“是男孩兒怎麽樣,女孩兒又怎麽樣?”
“是男孩兒自然好,”大阿哥沉默片刻後說,“女孩兒就更好了。”
胤祚:“???”
大約胤祚的疑惑太明顯,大阿哥看出來了,于是指着毓慶宮的方向低聲解釋了句:“如今……男孩兒不合适。”
明白了!
如今太子還沒大婚,身邊雖然有妾室,但也只生下一個兒子,還只活了沒幾日就夭折了。如今太子沒有子嗣,若大阿哥生下嫡長子,于子嗣上便有了優勢,兩黨競争必然進一步加劇,聽說明珠一黨都翹首以待,只盼着大福晉這胎生下阿哥呢。
胤祚原以為大阿哥也這麽想的,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這裏面透露出的意思……莫非大阿哥不想和太子鬥?
胤祚還要再試探一二,産房裏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穩婆聲音都變得慌張了些,熱水一盆盆被端進去,又一盆盆被染成血色端出來,太醫匆忙進去查看情況。
大阿哥臉色一白,不由抓住胤祚胳膊:“是不是不好了?”
胤祚忍着隔壁上的生疼安慰道:“你別害怕啊,咱們不是都準備好手術的東西了嗎?大嫂無事自然最好,若萬一有事,咱們随時可以做手術,不會出事的,你便放心吧!”
大阿哥想起胤祚的本事,這才略放下心,他松開了胤祚的胳膊,見胤祚疼得龇牙咧嘴,歉疚道:“我方才急暈了頭,你沒事吧?”
“沒事!”大阿哥能拉十三力弓,焦急之下抓得不疼才怪!但此時他已經夠焦躁了,胤祚不想再給他加負擔,只忍着疼道,“我沒事,不用管我,先看大嫂吧。”
大福晉情況确實有些不好,好在問題不大,太醫指點着穩婆按摩了兩個穴位便沒有大礙了,有穩婆和太醫在,一個時辰後大福晉平安産下大阿哥的三格格。
生了個女孩,穩婆出來報喜的時候并不算多歡喜,大阿哥問:“福晉如何?”
“回爺的話,福晉産後脫力睡了過去,太醫已經把過脈了,說是沒有大礙。”
大阿哥松了口氣:“孩子呢?是否健康,是男孩還是女孩?”
“孩子非常康健,等清洗過就可以抱給您看了……”她頓了頓,遲疑道,“福晉産下的是位…小格格。”
說這話的時候穩婆心裏是忐忑的,誰不知道大阿哥盼着生兒子啊!如今大福晉這都第三胎了,還是個女兒,連着生了三個女兒,大阿哥即便不生氣也要失望吧?她甚至沒想着能得多少賞賜,只盼着要不遷怒自己就罷了。沒想到大阿哥聽了她的話愣了愣,然後竟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連聲念叨:“格格好,格格好!”
穩婆:“???”
大阿哥越想越高興,還忍不住大笑兩聲,霸氣地一揮手:“宮裏上下都賞三個月月例!”又給穩婆包了個大紅包。
穩婆木着臉接過這個比一般人更大幾分的紅包,心說大阿哥莫非氣瘋了?或者為了面子強作歡喜?但不論如何得了賞總是高興事,穩婆很是念了番吉祥話,這才高高興興走了。
胤祚暫時還不能走,産婦産後也極危險,尤其大福晉生産過程略有些不順,要防着大出血的可能,胤祚不方便進大福晉的産房,只在外面守着和太醫商量。
直到天色暗了,确定了大福晉不會有事胤祚才回自己宮裏。
等胤祚用過晚膳,乾東頭所已經沒有動靜了,他問德清:“太子婚事定在五月是吧?”
“是,待到春天選秀結束,便差不多該辦婚事了。”德清回道。
胤祚點點頭,也就是說距離太子妃入宮還有五個月,大福晉這回生産完,少不得再調養幾個月,若是順利,太子長子或許能比大阿哥早……
等等!我為什麽要想這些?
胤祚拍了下額頭,又想起大阿哥聽說生了女兒那副高興樣子,其實他們兄弟悄悄讨論過,都不是很想生女兒,自然有靠兒子支撐門楣的考慮,但胤祚不想生女兒卻是因為如今社會女性太艱難了,即便出身皇室也不例外,若生了女兒,胤祚要擔心她撫蒙、擔心她嫁不到良人、擔心她在婆家受氣,簡直一輩子操不完的心,哪裏比得上兒子省心?
……扯遠了,總之大阿哥也想要兒子,可是如今被逼得見了女兒這麽高興。若是太子妃生下長子,大阿哥也不必有這麽大壓力。
現在只盼着太子趕緊大婚,太子妃趕緊懷孕罷了。
等等!我到底為什麽要想這些!
胤祚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到什麽叫來德清道:“我寫一封信,你叫人送給四公主。”
他把今日和太子商量的開辦工廠和作坊的事告訴四公主,當時說了這些作坊和工廠最好叫女子管理,胤祚覺得四公主就非常合适。
一則四公主有身份便利,以公主之尊足以震懾大部分宵小,有什麽想法也好和康熙溝通;二則她本身有大志向,有又為女子不平之意,她若負責此事必定盡心盡力,不至于虎頭蛇尾最後不了了之。
四公主得了此信激動得大半夜沒睡着,第二天一早就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來找胤祚:“這事真的能成?”
“未必!”胤祚搖搖頭,“汗阿瑪未必願意管纏足之事,即便要管也未必用這個法子。不過你要提前做好準備,萬一他真要用這個法子,你得拿出足夠的本事叫他願意選你才成!再則即便不用這個法子,他也極有可能釋放纏足,到時你未必沒有其他機會。”
“你說得有理,”四公主咬牙,“我這就想法子!”
胤祚笑道:“倒也不必着急,此事即便要辦也還要些時日,慢慢準備就是了。”
四公主點點頭,心裏卻有了主意。
如今未出嫁的公主裏她年紀最大也最有能力,問題是她的競争對手并不在公主之中。以汗阿瑪的脾氣,叫公主負責此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如今有了胤祚的提前透露,四公主可以早做打算,算了有點小小的優勢。按胤祚所說慢慢準備想來也能有一争之力,但四公主要的不是一個競争機會,而是把這個機會把握在自己手中!
她要萬無一失,就要盡快行動起來。
好在四公主早就有些想法,心裏已經有了打算。經過三公主的事,她大約看明白了,康熙是帝王之尊,但在兒女面前也是普通父親,如今在康熙面前倒沒那麽拘束了。很快胤祚就聽說四公主求康熙給她找了個教四書五經的先生,并且允許她每天用半天時間讀四書五經。
這先生是個女子,但胤祚知道這只是開始,四公主會一步一步繼續,之後半天功課會變成一整天,等女先生教不動她了,就會自然而然換成更博學的男先生,以至于進尚書房、接觸政事,潤物細無聲,一切都順理成章。
胤祚贊了一聲就不管了,他現在在參加大阿哥三格格的洗三禮。做為大阿哥的第三個女兒,這位三格格的洗三禮辦得實在稱不上熱鬧,人來的少也就罷了,到場之人那笑容瞧着也有些勉強。
皇上和太後也就罷了,惠妃的賞賜卻不算豐厚。
胤祚和幾位小阿哥暖了會兒場子,就被大阿哥拉住道:“你先別忙,随我去給你大嫂診個脈吧。”
“大嫂怎麽了?”胤祚跟着他往後院走,一邊問。
大阿哥笑道:“沒事,只是叫你把脈瞧瞧放心。”
胤祚點點頭,随大阿哥到了大福晉的院子,胤祚和大福晉來往多了,如今也沒那麽多避諱,大阿哥直接帶他進去了。進門就見大福晉娘家額娘也在,正在給大福晉擦眼淚。
宮人見到大阿哥進來連忙行禮,動靜驚到了大福晉和伊爾根覺羅夫人,伊爾根覺羅夫人臉色一白,強笑道:“原是母女許久未見,故而失禮了,叫貝勒爺看笑話了。”
“夫人說得什麽話,女兒想念母親本是天性,有什麽可笑話的,日後若是夫人想福晉,或者福晉想夫人,只管遞了牌子進宮相聚便是。”大阿哥朗笑道。
伊爾根覺羅夫人笑了笑,福身道:“貝勒爺和福晉說話,臣婦告退。”
大阿哥點點頭,叫人送伊爾根覺羅夫人出去,待人走遠了才皺眉問大福晉:“福晉怎麽了?”
顯然他并不相信伊爾根覺羅夫人說的話。
大福晉愣了愣,猶豫地看了胤祚一眼,抹着眼淚道:“妾身無用,連着生了三個女兒,辜負了爺的心意。”
胤祚心說慚愧是真的,只怕惠妃的态度也叫大福晉覺得惶恐。前幾年大福晉調養身子幾年沒懷孕時惠妃就對她很不滿了,不見今兒連面子情都顧不上了?
惠妃倒不似朝堂上那些大臣一肚子政治想法,只是急着抱孫子罷了。
大阿哥如何不知,他自己知道眼下生女兒比兒子好,但大福晉和惠妃想不到這些,他有心想勸,但這個理由只能意會,萬萬不能宣之于口,于是張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麽。
胤祚便笑道:“大嫂不必如此,這生男生女原不在你,而在于大哥,這是大哥對不住你,你怎麽倒自己傷心呢?”
“就是……”大阿哥急急附和胤祚,待反應過來便是一愣,“怨我?”
大福晉和一衆宮人也茫然地看着胤祚,千百年來都是女子懷孕生子,怎的生不出男孩倒怪爺們了?
“怎的不能怪爺們了?若男人在生育之事中毫無責任,那還要他們做什麽,女人自己生孩子便是了!”胤祚理直氣壯。
大福晉臊得扭開臉,但又對胤祚的話好奇,不由豎起了耳朵。
胤祚思考了一下措辭,盡量深入淺出地解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般認為孩子是父母雙方的血脈傳承,由父母雙方結合而來,你們認可吧?”
衆人點點頭,這都是他們認知內的東西。
“也就是說孩子身上有一半父親的血脈,也有一半母親的血脈,這些血脈決定了許多東西,譬如……長相,所以孩子長相一般和母親或父親相似,也有可能随其他長輩,這便是一家人長相總有相似之處的原因,因為他們的血脈有很大部分是相同的。再譬如……天賦和智慧,聰明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聰明的可能性比較大,自然了,天才有傷仲永之說,天賦不佳者後天不斷努力也可能後來居上,但也不能否認血脈的力量;自然也有不好的,比如父母有病遺之于子女,甚至一整個家族都易患某種病,我便聽過許多案例,比如有人家中長輩得了失心瘋,這晚輩原來好好的,某天也突然得了失心瘋,明明他生活沒什麽太大波瀾,世人多抨擊他,卻不知他只是病了,這種病早就潛伏在他的血脈裏,只等一點小小的刺激便冒出來作祟……”
說到這裏,衆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大阿哥皺眉道:“你是說孩子是男是女也是這麽回事?”
這倒是能夠理解的,不過大阿哥還是不明白,既然父母雙方都有一半血脈,怎麽生不出兒子這事就只怪他呢?
胤祚耐心解釋:“這就要從男女異同說起了,男女之所以不同是因為他們血脈不同,我想想啊……就用小基和小因表示哈,女子的血脈是小基小基,男子的血脈是小基小因,血脈不同,故而分成男女,這個可以理解吧?”
衆人點點頭,就聽胤祚繼續道:“孕育孩子時父母雙方各分出一半血脈給孩子,母親的血脈只有一種,就是小基,而父親的血脈卻有兩種,也就是小基和小因,若父親給出的是小基,那孩子的血脈就是小基小基,也就是女孩,若父親給出的是小因,孩子的血脈是小基小因,孩子便是男孩。所以我說生男生女在男方而不在女方,你們可明白了?”
衆人茫然點頭,只這麽聽着似乎很有道理。
胤祚滿意了:“很好,下課!”
衆人:“……”
大福晉茫然道:“所以說…連着生女兒是我們家爺的緣故?”
“是啊!”胤祚一本正經,“所以大嫂不用自責,只管挺起來腰板做人就是,自責的該是大哥才是!”
大阿哥:“……”
大福晉得了胤祚安慰不僅沒放松,反而更愁了:“那我們爺……日後還能生兒子嗎?”
她生不出兒子也就罷了,日後把庶子抱在膝下養也是成的,但若是整個大貝勒府都生不出兒子,那才真真是災禍呢。
大阿哥也想到這個,驚恐地看着胤祚。
胤祚失笑:“不用太擔心了,大哥身子沒事,只要日後飲食上注意些,照樣能生出兒子來。”
“跟我的飲食有關?”大阿哥後悔不已,他飲食習慣的确不好,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得了痔瘡。早先胤祚叫他改沒當回事,如今得知可能因此生不出兒子,登時晴天霹靂一般,當即咬牙道:“改!不就是少點肉多吃點菜嗎?吃!”
剛想說其實關系不大的胤祚:“……”
胤祚把到嘴的話憋了回去,又悄咪咪試探:“那你要不要把痔瘡也割了?”
大阿哥:“……”
大阿哥臉色忽青忽白,好一會兒才拍板道:“割就割!”
胤祚:“……”
有壓力才有動力,誠不欺我!
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胤祚給大福晉和三格格都把了脈,确定大福晉沒有大礙,三格格身子康健後就回前院去了。不一會兒大阿哥也回來,只是腳步怎麽瞧都有些沉重。
八阿哥嘆氣道:“大哥臉色不大好,只怕如今也是左右為難,一邊是福晉一邊是額娘,實在是……”
胤祚心說大哥确實臉色不好,但必不是為了這個,今兒他這一番話若是傳到惠妃耳朵裏,和大福晉的婆媳關系想必要飛速轉好,然後一起對付大阿哥了,大阿哥哪還會擔心這個?
胤祚只笑呵呵和衆兄弟吃菜說話,直到半下午大阿哥突然找到他:“我就說總覺得不對,你憑什麽說女子是小基小基,男子是小基小因,怎麽就不能倒過來呢?你該不會是為了叫我割痔瘡故意騙我吧?”
他懷疑地看着胤祚。
胤祚還沒說話,五阿哥就奇道:“大哥要叫六弟給你割痔瘡?”
五阿哥嗓門就沒有小過,這一聲的效果可想而知,反正話音落下現場足足靜了有兩三秒,好一會兒才繼續熱鬧起來,不過這熱鬧怎麽都帶着虛假的刻意。
大阿哥臉色從黑轉青,又從青轉白,精彩極了。
五阿哥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遲疑地往胤祚身邊挪了挪,胤祚便對大阿哥道:“現在我就知道這些,至于為什麽男女血脈不颠倒過來……我也不知道!反正男女總得有一方是小基小基,一方是小基小因吧,就像總得有一方生孩子,為什麽是女人而不是男人,這誰說得清!你要是不信別做手術就是了。”
衆人都豎起耳朵聽大阿哥的回答,只見大阿哥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咬牙道:“做!”
衆人:……哦豁!
這天胤祚回去後就開始準備手術,其實手術很簡單,根本用不了準備什麽,但他還是留出了幾天時間,不為別的,就是給大阿哥時間自閉以及調節心态。
大阿哥今天也算社死了一回,好在有佟國維在先,加上開塞露的熱銷,如今痔瘡也成了高門貴族常見病,事情不算嚴重。
倒是胤祚說的生男生女在于男方的話在有心人的推動下迅速傳遍全宮,惠妃自然聽說了,雖然沒有如胤祚所想的那般迅速轉移陣地和兒媳一起對付兒子,但對大福晉的态度也好了許多。聽說後來又特特送了許多東西給三格格,婆媳算是破冰了。
康熙還特意把胤祚叫去詢問,胤祚把那天的話又說了一遍,他講得形象,康熙如今偶爾也會學些西醫,理解起來還算容易。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朕向來兒子便不少,可見還是養生用心之故。”
胤祚:“……”好強的勝負欲哦!
胤祚見許多人在意這個生男生女的事,回去後便把寫了篇小文章投到京城日報,很快就刊登出來。不出意外又引起巨大波瀾。胤祚都習慣了,反正話傳不到他耳朵裏就當聽不見。若這篇文章能叫某些女子好過些,他便心滿意足了。
隔日就是給大阿哥做手術的日子,胤祚早就交代大阿哥準備好了一間幹淨房間,同樣用艾草熏着,如今已經準備好了,他只要拿着藥箱過去就行。
到了乾東頭所,卻見八阿哥也在。
八阿哥笑道:“大哥要做手術,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瞧瞧。”
胤祚正感慨八阿哥的貼心,穿着寝衣從正殿出來的大阿哥就輕哼一聲道:“小八就是說的比唱的好聽,他哪是為了我了,分明是為了小七,想瞧瞧我這手術做得怎麽樣呢。”
八阿哥純良一笑:“大哥說笑了。”
大阿哥氣呼呼在八阿哥腦門呼嚕了兩下,邁步往手術室走,胤祚便跟着進去。
即便已經做好了準備,事到臨頭大阿哥還是有些不自在,提着褲腰帶臉色微紅:“真不會疼是吧?”
“不會,你不是用了麻沸散了嗎?若是不行我再用針給你止疼,只是個小創口罷了。”胤祚見大阿哥扭捏地不行,奇道,“你素日又是在軍營訓練又是上戰場的,受傷比這厲害多了,也沒見你害怕過,這會兒有什麽好怕的?”
“那怎麽能一樣?”大阿哥嘆氣,練武打仗受傷他都習慣了,這治病用刀子還是頭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