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輪轉·這是綁票
“你一直想着誰,惦記着誰。”左骞的眼睛看上去難過極了,他緩緩的道,“我從來都知道。”
右思別過臉。
“他有什麽好?惡貫滿盈?嚣張跋扈?肆意妄為?”
“夠了。”右思喝道,擡頭看見左骞受傷的樣子,又後悔不已,只得道,“你不要……”
“說不得麽?”左骞怒了,“全天下人都看見了,偏你看不清,有沒有腦子?”
“左骞。”右思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你走吧。”
左骞身軀一震,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你居然為了他要趕我走?”
右思垂下頭,不再言語。
左骞驀然笑了,低低的笑聲壓抑至極。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終于拂袖而去,與右思擦肩而過的時候,頓了頓,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随着閣門的關上,右思無力的跌在了地上。她雙手掩面,無聲的抽搐着肩膀。
“既然舍不得,又為何要趕他走?”平安被兩人的争吵驚醒,喝了滿滿一壺水,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指縫間隐現水澤,右思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模糊不堪,“我舍不得他,他一走,我的心裏就空了好大一塊。我從小便與左骞朝夕相處,早就将他當做親人一般了。”
“那你為何……”
“他不能留在我這裏。這些時日,他頻繁的失蹤,匆忙的出現,若無其事的與我打鬧,這樣便以為我不知道。我與他相處這麽多年,怎可能看不出來,離心客棧出事了,他不同我說,就是怕我擔心,我怎麽舍得讓他為難?留在我身邊只會害他背負罵名,令他左右顧及,難以兩全。”
“那你把他氣走,他會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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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樣他根本不會走,他的固執我早就領教過了。”
“那以後呢?”
“等離心客棧的事處理完了,我去跟他道歉麽,臉皮厚一點,他一定會原諒我的。”右思擡起頭來,臉頰上水痕微現,她緩慢的扯開嘴角,很難看的笑了一笑。
平安瞧見她的表情,摸上了水壺,滿滿的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視線停留在溫潤的玉杯上,緩慢的道:“你既然如此在乎左骞,又何苦去招惹別人。”
“啊?”右思不明就理,驚訝的看他。
“那我問你。”平安聲音緩慢卻清晰,“你幾次三番阻止蘇暖殺人是為何?”
“我……”右思手指無意識的撥弄着酒杯,呓語一般的道,“他曾救了我一條命,自然是報恩了。他如今四處樹敵,殺了那麽多人,我很怕他孤立無援。我不信他是這樣的人,我只是想勸勸他。”
“只是這樣?”平安向來溫和的眼睛裏也隐隐有些咄咄逼人。
右思心裏沒來由的慌亂起來,那些原本條理分明的解釋如今聽來倒像是一種借口,她自己也不清楚,如今蘇暖在她心裏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
“只是這樣。”她壓下心頭的不安,執拗的道。
平安端坐桌前,莫名的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他望着窗外的幽冥夜色,不再言語。
右思站起身來,由于方才的争執衣衫有些許淩亂,懷中“吧嗒”掉出一本書,落在地上,自己翻開了。
“這是?”平安轉過頭來。
右思撿起來,握在手中,道:“這是我父親親自譜的鎮魂曲。”
“是麽?”
“嗯,我千辛萬苦才從藏書閣偷回來的,确實是我父親的筆跡。”
“借我看兩天如何?”嚣張的聲音從破碎的窗戶中傳了進來。
右思一愣,扭頭就看見月色下,輪轉扛着一把大鐮,分外精神。
她迅速将平安擋在身後,緊張的握緊了鎮魂曲。
輪轉懶洋洋的蹲了下來,大鐮扛在肩上,他瞅瞅夜色,道:“你就別做無謂的掙紮了,今天你是借也借,不借也得借。”
右思悄悄摸上洞簫。
輪轉眼神一凜,惡狠狠的道:“上次就差點找了你的道,這一次絕不能讓你吹。”說罷,人便呼嘯而來,長袍獵獵,帶起的勁風刮的右思臉生疼。
“哼。”右思洞簫已然湊向唇邊,吹出了第一個音。
“你要吹,我就殺了他。”輪轉昂起下巴,鐮刃反射着刺目的光,鎖着平安白皙的頸。
簫音戛然而止。
“這就對了,把書丢給我,否則……”鋒利的鐮刃輕輕向前滑了一公分。
右思毫不猶豫的把書丢了過來。
“你怎麽毫不猶豫?也不掙紮一下?”輪轉皺眉,想必是沒有從中得到快感。
右思不應他,只道:“把平安給我。”
輪轉想了想,道:“他在你心中重要麽?”
右思一愣,不曉得這人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只得老實道:“我們是朋友。”
輪轉撓撓頭,又想了想,道:“你喜歡什麽顏色?”
右思被他這個離奇的問題問懵了,半天才想起來回答,“鮮豔的吧。”
“喜歡吃什麽?”輪轉繼續莫名其妙。
“桃仁酥、桂花糕。”
“親親的時候喜歡什麽姿勢?”
“咳、咳。”平安忽然咳嗽起來。
右思這才想起方才,臉立時紅了。
輪轉偷瞄了一眼平安,不情願的對右思道:“對不起。”
右思驚悚了,這人太可怕了,有毛病的吧,一會兇神惡煞,一會又道歉,還老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不過,自己真心沒問題麽?居然一一回答了,想到這裏,右思淚流滿面。
“行了,姑娘再會。”輪轉抓着曲譜,帶着平安在右思的目送下躍出了窗外。
右思無能為力,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去。
麻煩了,一定要救平安啊。
……
蘇暖手指按在琴弦上,止了音,道:“輪轉,有一個問題問問你。”
輪轉正坐在廊柱上吹着風,吃着糖葫蘆,聞言一陣風似的掠了過來,興奮的望着蘇暖。
“有一個人,他惡貫滿盈、嚣張跋扈、肆意妄為,是誰啊?”
輪轉愕然,咽了一口唾沫道:“你不知道?”
蘇暖苦惱的托着腮,搖了搖頭。
輪轉猶豫了很久,道:“那我也不知道。”
蘇暖斜眼看他,揚了揚眉毛。
“好吧,那我說了你不能生氣。”輪轉小心翼翼的求證。
“自然。”蘇暖淡淡的允他。
輪轉退到十步開外,道:“這個人,就是你。”
“啊?是我?”蘇暖顯的有些不知所措。
輪轉挫敗的吼道:“你那一臉的不可置信是什麽意思?這頭銜你都擁有了好幾年了好麽?”
蘇暖回過神來,眯起眼睛,慢條斯理的道:“輪轉,過來。”
輪轉不情不願。
蘇暖拿起曲譜摔在他的身上,道:“抄十遍。”
“什麽?”輪轉嘶吼,“你說了不生氣的。”
“我沒生氣啊。”蘇暖慵懶的打了個呵欠,翻了翻眼皮,道,“我這叫報複。”
翌日。
右思無精打采的走在長街上,就見前方人頭攢動,走進一看,才發現布告欄裏貼了告示。
無間域主蘇暖瞧上了宣陽武院藏書閣中的曲譜,便順手拿走一觀,特此告知。
右思恨的牙癢癢,偏生又無可奈何。
“喂。”輪轉鬼祟的四處看看,這才壯着膽子叫了一聲,“臭丫頭。”
右思猛然看見身前滿臉煞氣的輪轉,吓了一跳,驚道:“你一個大男人,神出鬼沒的是要做什麽?”
“你以為我願意啊?”輪轉滿臉不爽,從懷裏取出一本書直接摔給了她,“小心收好了。”
右思接過來一看,鎮魂曲?
她忍了忍,終于額上青筋亂跳,怒道:“你有毛病啊?昨天搶今天還,很閑麽?”
輪轉握着大鐮的手緊了又緊,擡頭望了望天,深吸一口氣,終于平複了一下暴走的心情,狠狠道:“早晚殺了他。”
“你殺誰我不管,不過你還是先看大夫吧。”右思沒好氣的道,手指卻不着痕跡的摸上了腰間。
“哼!”輪轉昂着線條分明的下巴,斂着滿眼冷意,掃過她的指尖,道,“距離這麽近,你是找死麽?”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輪轉握着大鐮的手緊了又緊,腦海中驀然想起那人懶散的聲音,不由得一顫,挫敗的晃晃腦袋,終于還是滿臉不情願的轉身走了。
右思愣了,這人,果真是有點問題的吧。
“喂。”右思出聲叫住他。
“嗯?”輪轉微微側過臉來,只能瞧見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薄唇。
“平安呢?還好麽?”
輪轉愣了一愣,半斂的眼睛裏光華乍現,仿佛掀動睫毛,便流溢而出。他沉默了片刻,終于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合着微風,飄進了右思的耳朵裏,仿佛蘊含着他的全部感情。
“謝謝你。”
右思在風中怔然,思緒模糊,她眼看着輪轉帶着他威武的大鐮漸漸消失,當長街淹沒他背影的時候,終于悟了。
這人,是真有病。
……
悠揚的琴音涓涓滴滴,流淌不息,撫琴的人心思卻全然飄離,心不在焉的望着遠方。
“铮”,琴弦斷了。
撫琴的人收回目光,嘆了口氣,将琴連同手抄的曲譜一把撫在地上,表情倒是悠然,看不出氣惱。他撐起臉頰,黯然的瞧着澄澈的遠空。
白雲皚皚,落在他的眼眶裏,便迅速的黯了下去,被他眸中的墨色染透。
“不開心麽?”輪轉不知何時蹲在了他的身邊。
蘇暖收回目光,指尖掠過輪轉毛茸茸的發絲,停留在他的腦袋上。
“事情辦完了?”
“自然。”輪轉甩開他的手,道,“你接近她就是為了鎮魂曲,拿了就拿了,又還給她,如此周折,做什麽啊?”
“人生多無聊,總要找點樂子麽。”蘇暖笑道。
“得了吧。”輪轉撇撇嘴,“我多少猜得出你的心思。”他瞧見蘇暖又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道:“她那種身手,沒有你幫忙,是斷然拿不到鎮魂曲的。鎮魂曲藏在宣武的藏書閣,多少會留下混跡,若是不出意外,第二日,便會有無數暗流湧向她。你這番動作,不過就是想對宣武說,鎮魂在你這裏,想拿回去,沖你來麽。”
蘇暖拍拍他的腦袋,不贊同的道:“你這孩子,心思越發重了。”
“哼。”輪轉又道,“你這般引火燒身,到時候誰救得了你?”
“沒什麽所謂。”蘇暖目光游離起來。
“眼下江湖動蕩,近日的幾樁事都是沖着你來的,還把宣武也攔上身,你就不擔心麽?”輪轉惱了。
“輪轉,我困了,去取個軟枕來。”蘇暖寬大的袖袍鋪滿了桌面,他懶懶的伏在手臂上,露出了一半的側臉。
耳畔的風聲呼嘯而來,夾雜着細微的鳴爆,大鐮險險停在脖頸處,再往下一分,便是個腦袋搬家的大場面。
蘇暖眼皮都沒有睜開,依舊安靜淡然的模樣。
“發完脾氣了?去取軟枕。”
輪轉眼睛一眯,氣的直想砍下去,猶豫了半晌,還是往後一收,大鐮往地上重重一杵,蛛網般的裂紋便布滿了腳下。
他憤然的道:“不管你了。”扭頭便走。
片刻之後,他黑着臉将軟枕往蘇暖臉上一扔。
蘇暖一擡頭,軟枕便穩穩的落在了桌面上,他稍一吸氣,往上一撲,睡了。
和風暖日,悠悠時光,倘若日日如今朝,那該多好。
倘若人生能夠肆無忌憚,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