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右思·信念坍塌
蘇暖身上蕭殺的氣息因她衣衫上的血跡而變得濃烈,片刻後又在她的诘問下盡數斂入了體內,整個人看上去安靜卻蘊含了滿滿的爆發力。他的臉上浮現出複雜莫名的情緒,一雙冷漠死寂的眼睛裏彌漫着難言的沉郁。
“他說的,是真的麽?”右思胸口堵的厲害,見蘇暖不言,便再度問道,“只是利用麽?”
“是真的。”蘇暖終于開口,而他的聲音也不再掩飾,赫然便是蘇暖慣常的随意與散漫。
“小師妹。”一旁的慕雲昔小心翼翼的察看蘇暖的臉色,在确定他不會傷害自己後開了口,“蘇尊主本來就是為了鎮魂曲,我幾次三番找你要鎮魂曲就是為了他。”
“以蘇尊主的本事,何必弄的如此複雜。”右思垂下眼睑,苦笑道,“将我殺了不是更快?”
“鎮魂曲只有你父親親自譜的那本,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能辨別真僞?”慕雲昔毫不留情的道,“莫不然你以為他為何不殺你?”
蘇暖并未阻止慕雲昔,只是沉默的立着,遙遠的看不清表情。
“你要鎮魂做什麽?”公子顏尋思片刻,忽然開口。
“有趣麽。”蘇暖難得回應了他,“現下聽的曲兒都膩了,總得找點新鮮的替換一下,好消磨些乏味的人生麽。”
公子顏擰起眉毛,略帶懷疑的目光落在他淡然的臉上,忽然自嘲的笑了,“也是,确是你的風格。”說罷,斜眼看向右思,“小丫頭,聽見了麽?逗你玩呢,蘇尊主不過是打發一下寂寞,取了你的曲兒來聽聽,你難道不要謝恩麽?擺出這樣一副要哭的樣子怎麽是好?不識擡舉啊。”
右思絲毫不理會公子顏,她撐着血跡斑斑的身體,緩慢的走向蘇暖,執拗且堅定。她毫不畏懼的迎着蘇暖深邃的目光,也沒有為自己尚在慢慢滲血的傷口皺一下眉。
竹林裏仿佛只剩下她和他,那麽近,那麽遠。
右思在蘇暖身前站定,直勾勾得看他,他黑的濃郁的眼眸裏是一片看不透的霧。右思伸出手,緩慢摸上他的臉頰,纖細的手指溫熱的觸上他的皮膚。蘇暖一震,濃霧仿佛也由于他的恍惚而略顯動蕩。
手指在他的臉頰上游走,終于在靠近邊緣處摸到了不一樣的地方,食指與拇指捏住,稍稍用力,一層薄薄的面皮便被揭了下來。露出了蘇暖那張颠倒衆生的臉。
右思眼中的光亮瞬間熄了,她嘆了一口氣,勉強笑笑,道:“你看我,無論誰說我都不信,連你說的話我也不信,結果現在是真的沒有退路了,我只能信了。”
蘇暖平靜的看着她,道:“你早就該信了,何苦拖到現在?人不能這樣傻,這樣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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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極是。”右思垂下頭,将面皮丢在地上,看着它被風帶遠,心裏仿佛也丢了什麽,疼的厲害,“那個哥哥那樣好,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若不是為了救我,他斷然不會吃那些苦。我打小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那個哥哥,跟他說,我勇敢的長大了,往後的日子裏,我會保護他。左骞常恥笑我,說我身手這樣的差,不惹麻煩就不錯了,能保護的了誰。我知道是自不量力,但那個哥哥說,要勇敢,要相信自己,我從來都是信他的。原來我終究還是錯了,那個哥哥,其實早就死掉了。我難過,不是因為你騙了我,不是因為我流了這麽多血。而是,我再也沒辦法相信你了。”
“恩,你想明白了就好。”蘇暖的嘆息仿佛呓語。
右思從來不知道,這些年一直以來的堅持一旦崩塌,竟是這樣的措手不及,心中不斷倒下的信念掀起無邊的塵煙。這麽多年,信任了這麽久,那個最重要的人竟然對她說你錯了,我從來都只在你的幻想中。右思只覺得四肢仿佛也被禁锢,身上的傷口開始漫出鮮血,越來越多,越來越稠,眼前也全被血光覆蓋,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是想走的,卻一步也邁不出,胸腔中震動聲也漸漸離她遠去。
她還活着麽?她忽然不确定起來。
……
淡淡的香味在空氣中蔓延,暖暖的融光親吻阖上的眼皮,長長的睫毛将眼睛下方籠上淡淡的陰影。
睫毛掀動,微微睜開眼睛,由于不适應突然的光線又急忙閉上,幾次三番之後 ,那雙眸子迷茫漸消,被澄澈所替代。
“醒了?”好聽的聲音從頭頂上方落下來。
右思将将睜開眼睛,視線就被一張漂亮的臉蛋填滿,略帶焦慮的漆黑眼眸也好看的讓她挪不開眼。
“蘇暖?”右思癡癡了看了半晌,總算回過神來。
“你的傷我令人瞧過了,沒什麽大礙。”蘇暖柔聲道,“你感覺怎樣?”
右思從未見過這樣的蘇暖,一時驚悚不能,頭輕微發漲,之前的記憶開始逆襲,撐的她腦袋生疼。
那些零碎的片段越想越讓她心涼,再看着眼前的人,心裏泛起一陣陣的酸澀。
“餓麽?吃點東西。”蘇暖不知何時端來一只精巧細致的青花瓷碗,襯着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分外好看。碗裏袅袅的冒着熱氣,一股馥郁的香氣竄進右思的鼻腔,挑逗着饑腸辘辘的胃。蘇暖動作溫柔的用勺子盛了一點紅豆甜粥,遞到右思唇前。
右思扭過頭,道:“不必惺惺作态,讓開,我要走。”
眼前的粥依舊在方才的位置保持不動,紅豆沙綿又馥郁的香氣漸漸散在空氣裏,蘇暖的笑容也沒有絲毫改變。
“你聽不懂麽?”右思被激的有些上火,“我不要吃,我要走。”
紅豆粥依舊固執的引誘着脆弱的人,公子溫柔的笑容仿若寵溺。
“啪”勺裏的紅豆粥被右思一巴掌揮到了地上,少許深紅沾染上了蘇暖素淨的袍子。右思終于惱了,眼前的這個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還一副和善溫和的樣子,根本就是在折辱她。
“你失血過多,身子弱,不吃點東西怎麽行?”蘇暖淡淡掃過袍子上的粥漬,不在意的又盛了一小勺粥,遞到右思面前,柔聲哄着,“乖,吃點吧。”
右思炸毛了,這人到底有沒有思維能力,她昨日的情緒尚未平複,又被蘇暖的行為再三激怒,終是憤怒了,再度将粥揮在了地上,狠聲道:“我說了不吃,你給我讓開,我與你再無瓜葛,你此番作派,又是寂寞了麽?”說罷,一掀被褥,便要站起來。
蘇暖一只手尚托着碗,身形卻絲毫不受阻的一晃,輕易便将右思按回了床上。他看着她惱怒的樣子,無奈的取過小勺,舀了一勺送進自己口中。
右思瞪眼,他這是放棄了麽?自己吃上了。還沒琢磨透,眼前一黯,蘇暖不由她反抗的靠了上來,遮了她眼前的光,她躲不開近在咫尺的臉,也被他突然的襲擊吓了一跳,懵懂之間,只覺得口中驀然一片溫熱。
沙綿的豆沙合着蘇暖口中的香甜一并鑽了進來,熟悉的味道令她略微遲鈍,那人已然成功撬開了她的牙關,以喂食之名對她恣意輕薄。
右思回過神來,惱羞成怒,狠狠一使力便要咬上他的舌,他卻機靈,逗弄完她便滑溜的退了出來。
右思胸脯起伏,由于口中的空氣被他汲取而喘息不斷,她甫一清醒便朝他攻來,只不過面對的是蘇暖,一切證明不過是徒勞。
雙手被他利落的捉住,反剪在身後。在她的掙紮下,胸脯便挺、立起來,由于她的劇烈呼吸,一上一下十分明顯。臉頰本來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此刻略微沾染上些許紅潤,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分外動人。而一雙眼睛則由于太過分明的惱怒而隐隐露出別扭和固執,倔強的臉龐殺氣騰騰,又與身體的削瘦脆弱形成強烈的反差。
這種禁欲的氣質實在是誘人沉淪。
蘇暖俯□看她,眸色漸漸轉暗,他仿佛在壓抑着什麽,用暗啞的聲音道:“是我喂你還是自己吃?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