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緒複雜

将夜看着,眼眶忽然熱了

他從不在誰面前示弱。

哪怕是遍體鱗傷,鮮血淋漓,雲谏也早就習慣用術法隐藏那些痕跡,再像個沒事人一樣端立在衆人面前,神色淡泊。

久而久之,沒人會覺得像神隐峰仙尊這樣一號人物會受傷,會每個月都被鐐铐纏縛,被冷釘刺穿血肉。

習慣了,就沒那麽難以忍受。

不過這一次,雲谏倒不是故意強撐,他像是因那在往常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傷勢而被抽幹了靈力,困住了意識一般。

他很久沒做夢了,這一次卻墜入夢淵。

夢裏都是與這座神廟有關的一切,夢中還有個面容始終模糊看不清楚的少年。

少年聲音很清亮,似曾相識,也活潑,總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很多時候雲谏就默默聽着。

說什麽都行,內容不重要,只要他在說,他就會親耳聆聽。

夢裏的時間總和現實中不一樣。

他聽見了幾次來自于外界的朦胧呼喚,卻依舊無動于衷。

暖陽高照,樹有蟬鳴,夜裏的蘆葦蕩中是成群飛舞的流螢……

腰側的血暈散在白衣上,越洇越開,師尊的腹部被藤蔓殘枝刺穿,血流不止。

從沒見過這樣慘烈狀況的将夜摟着師尊,顫抖着手想要去堵那湧血的創口,鮮血還是從指縫流淌出,不一會兒就将他的手染地血色模糊。

哪怕他再遲鈍,也看出來師尊本該不至如此,他忽然撲倒他是為了給他擋住藤蔓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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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來自于原文中對師尊的固有印象頃刻坍塌。

師尊從來不是地獄歸來的惡魔,也不是總想着殺了他的閻羅。

師尊他是……善良的,是為了救他這個徒弟而受傷的。

師尊雙目緊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将夜慌了神,他還不适應這個世界,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種傷勢。

一雙慌亂的杏眸驀地投向腓腓,“怎……怎麽辦?”

慌地話不成句。

腓腓也懵了,他剛剛很怕這個白衣男人,天生畏懼一般,按理說這人死活同他又沒關系,他沒必要……

也不知是覺得雲谏身上的氣息太熟悉了,還是将夜慌亂的樣子讓腓腓覺得心疼,反正要是這人死了,腓腓和将夜都會覺得不舒服。

心裏的酸澀就像是汩汩冒出的泉一般,由不得他無動于衷。

他趕忙上前,掌心醞起一股靈流,拽出那截枯萎的藤蔓,又聚集了更濃郁的靈氣去治愈雲谏的傷口。

因慌張而紊亂的呼吸被将夜努力控制,趨于平靜。

看着皺眉阖目的腓腓,将夜不敢打擾他,一雙杏眼卻不住地徘徊在師尊猙獰的傷口和蒼白的臉上。

暖黃的靈流一汩汩侵入雲谏的傷口,想要縫合他的血肉。

腓腓沒給誰治療過,他只能憑借着本能用靈力去堵那血流,去将撕裂的皮’肉’縫合,靈流沿着靈脈游走雲谏的身體,在即将探過鎖骨附近時,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驀地沖撞開。

腓腓被那力量一下子彈開,趔趄後仰。

此刻,雲谏腰上的血流已經止住不少,但那傷口依舊慘不忍睹。

将夜看不懂:“這到底是治好了沒啊?”

“唔……剛剛好奇怪,他身上好像還有其他的傷,一直沒有愈合……”腓腓也拿不準剛剛那般排斥他靈力侵入的力量到底是什麽。

他再次伸手去治愈傷口,又被那股力量推開,只是沒有剛剛反擊地那麽猛烈。

腓腓說:“現在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吧?”

他掃了一眼坍塌成廢墟的神廟,眸色有些哀傷。

“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那些藤蔓我認識,那是神脈的伴生靈植,剛剛的攻擊也許是神脈授意的,反正……還是趕緊離開吧!”

将夜顧不上腿疼,一手攬着師尊的腰背,一手托起他的腿彎,吃力地将人摟進懷裏就咬着牙喘粗氣,往外走。

腓腓小聲提醒:“其實你也可以背着他。”

“那不行,壓到傷口怎麽辦?”

“呃……”師尊受傷,昏迷不醒,他們沒辦法短時間內趕回雲缈山,只能在彤岫村找個地方暫時住下,最好還能找個大夫給師尊治治。

但一個凡間偏僻的村落,能治療傷勢的大夫平時處理個頭疼腦熱,傷口包紮還行,哪裏見過這麽嚴重的創傷,腰上都被捅了個大窟窿了!

被請來的大夫都紛紛搖頭,讓将夜準備後事。

将夜是真的快急哭了,師尊的臉色愈發難看,躺在那裏,呼吸微弱,要是不仔細聽心跳,還以為那是一具屍體。

“仙君,仙君!”

将夜推開客棧窗棂,就見樓下的中年男人在喊他,這是昨日請他清邪祟救女兒的那人。

男人一見他頗為興奮,忙不疊進客棧,直奔二樓。

“剛剛我看仙君站在窗邊的側影就覺得眼熟,沒想到真的是你啊,仙君果真好品德,驅完邪祟竟做好事不留名,轉身就離開了,我找不到您心裏慌啊。”

将夜沒心情同他絮叨,蹙眉盯着窗外。

昨夜,他就将雲缈山的玉簡給了腓腓,以腓腓化神期的修為快速趕回雲缈山找步淩塵幫忙還來得及。

将夜不知道能信任誰,步淩塵這個在原文中沒提及的人或許是師尊唯一的希望了,師尊看起來也很信任他,甚至超過了他這個徒弟……

沒由來的,将夜覺得胸腔泛起一股酸澀。

他本就又焦慮又煩躁,看向那中年男人的目光并不友善:“我不用你感謝,你怎麽還不走?”

男人也不生氣,瞄了一眼裏間隐約躺着的人就明白了。

“我看今日客棧進出過很多大夫,我還以為是仙君受傷了,想着我那兒存了一株菩提草,想拿來給仙君治傷,小女也略懂岐黃之術,或許能為仙君解憂。”

将夜眼睛一亮,菩提草他在原文中看到過。

那是治療傷勢的奇藥。

但在一本顏色文中,它的作用自然就變成了徒弟放肆的資本,反正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只要輔以菩提草,師尊就能極快愈合。

……

他們住進了李宅,也就是那拜托将夜驅邪的中年男人的家裏。

李姑娘将菩提草送來,說:“因着感謝恩公救我性命,這菩提草還望恩公笑納。”

将夜謝過李姑娘,她又道:“小女略懂岐黃之術,看這位公子的傷勢,需要以灼燒過的刀刃清除腐肉,再将半截菩提草碾碎敷上一夜,第二日再以剩下的半截融入藥湯,泡上一個時辰。”

說着,她就提着藥箱,蓮步輕移走到師尊床邊,就要解開師尊的衣裳。

看着這一幕,将夜大約是腦補了某種言情小說裏,女主角救了重傷的男主,而後男主因此生出情意……

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将夜輕咳一聲,“我來吧,我師尊他……不喜歡別人碰他。”

他倒也沒胡說,畢竟原文中,師尊可是對徒弟忠貞不渝,後來面對徒弟無恥的要求,恨極了他人的觸碰。

李姑娘神色有些怪異,想了想還是颔首退下。

将夜深呼吸,還是難免緊張,他看着師尊已經被半解開衣襟,努力抑制滿腦子的顏色廢料,閉了閉眼穩住心神。

解開衣裳,露出師尊的胸膛和瓷白的腰身,猙獰猩紅的傷口驀地暴露在面前。

将夜看着,眼眶忽然熱了。

傷口的直徑足有手腕粗細,血腥味頓時蔓延開。

他将鋒利的刀子燒地灼熱,一點點朝着腐肉剜去,幾乎是機械地什麽都不想,才控制住手腕的顫抖。

偶爾從師尊喉嚨裏漏出幾縷因疼痛産生的悶哼,将夜心中一顫,擡眸瞥向師尊那張脆弱又惹憐的面龐,眼眶更熱了。

他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惶恐,牙齒咬着下唇,舌尖嘗到了一絲甜鏽味。

腐肉被清除幹淨,又敷上李姑娘搗好的藥泥,将夜滿頭是汗,累得快虛脫了也不敢離開師尊半分。

畢竟這個彤岫村沒那麽安全,也不知神脈一擊不中,接下來會做什麽。

……

雲谏在夢中徘徊了很久,那個友人的身影一直是模糊的,怎麽都看不清楚。

直到暖黃的夢被黑色的濃霧籠罩,再睜開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

他剛要起身,就發現自己的手被握住。

垂睫一看。

少年趴在床沿邊熟睡,像是累極了,額發似被汗濕過,纖長的卷曲睫毛微顫,一雙眉緊擰,睡夢中還緊繃着身軀。

雲谏桃眸微移,少年的一只手還死死地攥着他的腕。

而他腰側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但做這些事的人手法非常不熟練,甚至滑稽地将包紮的紗布打成了個超大的蝴蝶結。

雲谏:“……”

雲谏心情有些複雜。

像是緘封的蠶蛹中裂開一絲紋路,外界陌生的空氣沿着罅隙一點點侵入。

他倒是頭一次見這少年非但不懼怕他,還敢在他身側熟睡,想必是真的累壞了。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一道“篤篤”的敲門聲。

伴随着女子嫣然柔和的聲線:“将大哥,你在裏面嗎?我進來了哦……”

雲谏眉頭一皺,怎麽會有女子?

還叫将夜……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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