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色很美

第36章 月色很美

疼死你算了!

“疼死你算了!”将夜咬牙惡狠狠道。

嘴上叭叭地挂着狠話, 面上卻帶着難掩的緊張和擔憂,明明似幼犬般圓潤澄澈的杏眸偏偏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怒氣都快化作火焰,頂在那撮豎起的軟發上了。

腳尖卻很誠實地折回, 像一只使勁撲棱着薄翼的黑蝴蝶,沖到雲谏面前, 只看一眼傷口,眼尾就更紅了, 眼眶都濕漉漉的。

“呃……”

“也不是很疼。”

雲谏也不知這手段這麽有效, 有些心虛地想要捋下袖子, 卻被将夜一把扣住手腕,用惡狠狠的目光警告他。

“袖子窄!又蹭壞了傷口怎麽辦?”

“不打緊。”雲谏輕聲道。

除了蒼白如紙的面色,他整個人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就好像胳膊斷了都不會吭一聲。

将夜真是氣死了,這個人怎麽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手臂上的傷口實在太猙獰了, 要不是為了觀察傷勢,将夜都不忍直視。

藥膏都被袖子蹭沒了, 猩紅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隐約可見白骨,鮮血順着小臂一直淌血,止不住。

他之前給他包紮的時候,也沒見傷口裂成這樣啊!

将夜懵了一瞬, 就聽見師尊說:“水榭有步淩塵留下的傷藥,效果可能會更好一些。”

“那你還不快回去!”将夜急得跳腳。

雲谏抿了抿唇,話碾在嘴邊,磨了很久。

“傷在手臂上, 我一個人沒辦法包紮。”

“呃……”将夜無語,“你怎麽不早說!”

說着就要拽着師尊的手往神隐峰去, 卻又怕拉扯到傷口,撒手挪到師尊背後,推着他的腰就催着人趕緊回去。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将夜從不會敷藥包紮,一直都是小傷口貼個創口貼,大傷口趕緊去醫院挂個號找醫生處理。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裏的人好像有砍不完,并總能被砍的血條,動不動就受個傷,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一點都不怕傷口感染惡化,然後截肢嗎?!

對!說的就是師尊!

他搗騰着步淩塵留下的藥箱,師尊卻雲淡風輕地斜靠在藤椅上,面無波瀾地看他忙來忙去。

要不是看他擱在茶案上的胳膊一副再不處理就得截肢了的模樣,他這樣子倒像是捧書淺讀,又或者執棋落子的慵懶閑适。

将夜感嘆:人美是美,就是像個木頭,怎麽就不知道疼呢?

那傷口,他看着都眉頭直皺。

師尊真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明明柔弱不能自理,卻在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就舊傷疊着新傷。

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他越想越是心疼,越想越難過。

大約是有消炎作用的靈液傾倒在傷口上,引起不适,師尊再能忍,指尖還是微顫,眉頭也蹙起。

将夜看着眼眶又紅了。

嘟囔道:“疼就說出來,別憋着,我又不會笑話你,喊疼不丢人的。”

雲谏:“……”

其實也沒有覺得很疼。

小徒弟處理傷口的手法越來越熟練,不一會兒又在他小臂上紮了個誇張的蝴蝶結。

“還有其他傷口嗎?”

雲谏搖頭。

“那……那我先回去了。”

見将夜轉身就要離開水榭,雲谏盯着少年的後背看了會兒。

“等等。”

師尊攏起披在肩膀上的外衣,坐直身體:“有什麽想問的就直說。”

以小徒弟的性格,憋在心底怕是會胡思亂想,到時候又造出什麽奇奇怪怪天馬行空的揣測,他怕是拉都拉不回來。

将夜歪頭想了想,還是問了句:“洛言他沒事吧?”

“呃……”雲谏蹙眉,他就問這個?

還是平心靜氣地回答道:“不論何種手法,洗滌記憶都會造成損傷,輕則神識混亂變成癡傻之人,重則神魂受創,靈根殘缺,不能修行,還會終身殘疾。”

将夜聽得冷汗直冒,小跑回來,一雙緊張擔憂的杏眼對上桃眸。

雲谏覺得心裏不是很舒服。

或許是不想看見将夜憂心的模樣浪費在別人身上,便道:“他沒事,我沒剖他神魂,只是暫時遮掩他識海記憶,讓容仙客察覺不出罷了。”

将夜果然松了口氣。

雲谏回想起洛言的神魂,覺得有些奇怪,好端端一個人為何神魂曾受重創,那孩子并不是天生的廢靈根,而是被活生生挖掉的,經歷過那樣的事還能好好活着,讓人看不出異樣,确實很奇怪。

但這些,将夜不問,他也不會說。

若是小徒弟知道,怕不只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關心、上藥、慰問……一條龍服務到洛言面前也說不準。

想想他就覺得不太舒服,但也搞不明白緣由。

思考半天,也就覺得徒弟是自己一個人的,別人分享去,他自然不愉。

就像是自己用慣了的茶盞不愛別人碰,自己的衣裳也不樂意給別人穿。

他垂首瞧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衣,少年的衣服上沾染了某種泠冽的泉香,不是熏出來的某種香,氣息很淡,但很特別。

一貫不喜歡碰別人東西,也不喜歡別人碰自己東西的雲谏,竟覺得這種氣息很舒心。

就好像有安神香的功效似的。

将夜松下去的眉眼又皺起來:“洛言沒事的話,那鐘離澤那邊……”

“他也一樣,十二個時辰內,容仙客察覺不出異樣,十二個時辰後記憶會慢慢回溯。”

“啊?”将夜恨恨咬牙,一雙明明很幼的犬眼,突然凹出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眼珠上浮:“真是便宜他了!”

雲谏挑眉:“你很讨厭他?”

“嗯嗯嗯!對啊對啊,他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感覺對我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不但引誘我去禁地,差點被洗神魂,後來還調包了委派任務,讓我差點死在外頭,要不是師尊,我可真就沒命了!啊,對了,還有腓腓,也被他折磨過,我當然讨厭他了!”

小徒弟喋喋不休痛斥鐘離澤的種種罪行,雲谏就默默聽着他發洩。

這個世道本就是爾虞我詐,有共同利益就虛與委蛇,假意寒暄,利益沖突了就劍拔弩張,互相掣肘。

中間摻雜着蠅營狗茍,見不得光的手段。

這千年來,雲谏明明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卻總覺得自己早已看慣,看淡。

讓小徒弟咬牙切齒的事,他聽着竟覺得習以為常。

卻還迎合将夜的情緒,給他反應,點點頭:“嗯,是挺過分的。”

“豈止是過分啊!簡直就是惡毒!虧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好人,被他挂在臉上的君子模樣給騙了,沒想到是個斯文敗類!”

“哪個“一開始”?”

雲谏難得反問,将夜得到回應,越說越上頭。

“就是他傳假話,說師尊在水榭等我過去,我當天晚上還在神隐峰迷路了,就是我遇到師尊靈寵的那天晚上,我以為是我昏了頭不認路,但第二天好像覺得走出去也沒有很難……”

“現在想想,就很不對勁!”

但将夜還是想不透哪裏不對勁。

他在那樹白梅潭邊暈倒落水,要是師尊不救他,他或許都淹死了。

但鐘離澤不可能算得到他一定會去白梅潭邊吧?

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師尊,你說他……嗯?”

将夜一擡頭,卻見師尊微垂眼睫,嵌在桃眸中的琉璃珠似覆上一層神秘的薄霧,讓人看不透。

師尊嗓音微冷:“你是說月盈的那一夜,是他帶你來水榭的?”

将夜點頭,還要再說話。

師尊打斷他,似笑非笑:“沒事,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明明師尊說話挺溫柔的,但将夜一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說不上來,想想只是覺得師尊應該是要警告一下鐘離澤,讓他別作妖了。

但被警告一下就不作妖的反派還能叫反派嗎?

一般來說,工具人炮灰只有完成了任務才會下線吧?

可惜這本顏色文并沒有具體描述無關緊要的反派炮灰會在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原因下線。

将夜琢磨不透也懶得琢磨。

畢竟防住一個還有下一個,最好的方式其實是……

他盯着師尊受傷的手臂,眉頭直皺:“師尊,你看你每次離開神隐峰都要遇險受傷,你覺不覺得冥冥之中好像被什麽東西拿捏了?”

他也知道嗎?

他知道什麽?

雲谏桃眸微眯,晦澀難明地看着将夜。

将夜自然不能說這個世界是本毫無邏輯,全程吃肉的顏色文。

他表情扭捏又古怪,讷讷道:“總之,師尊還是留在神隐峰,不要離開更安全。”

心頭好似有什麽東西堵着,梗在那裏,雲谏撮了撮覆在身後的手指,指尖的血漬幹涸,化作碎屑帶來粗糙感,指腹摩挲間,連一點點血腥味都嗅不到了。

他聲音驀地冷了下來:“你也想讓我困在這裏?”

但垂眼看着少年那雙澄澈的杏眸,還是舒了口氣,壓制着,不讓渾身的寒氣傾瀉。

将夜搖搖頭:“不是困在這裏。”

他又皺眉想了想,讓師尊永遠不出去,那豈不是跟坐牢一樣,這也挺殘忍的。

又想到之前聞人玥說師尊已經千年不曾下山了。

他原本以為師尊不喜歡俗世,更愛幽靜,但人畢竟是人,在人間,都不是神仙,誰能沒個世俗欲望呢?

“師尊要是願意,我也可以陪師尊出去逛逛。”

“哦?”

不但覺得他該被困住,連出去都要陪着,倒像是看守犯人的獄卒。

經此一遭,雲谏倏然發覺自己似乎變得有些敏感。

他本來根本不屑于這些仙門之間蠅營狗茍的小心思,但想到那些人籌謀的事似乎與自己關系很大,他不由得有了些許臆測。

小徒弟找補道:“我是為了師尊的安全着想!”

畢竟,原文中的渣攻一出現,将夜的雷達就蹭地點亮,他可以做好防範和預測,盡力讓師尊更安全!

于是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我可以保護師尊的!”

保護他?

真是天真啊……

雲谏感嘆。

陰霾的心思散開,倒是被将夜的模樣逗笑了,小徒弟真的能護得住他?憑什麽?憑他那點時靈時不靈的可憐修為嗎?

“你過來。”

師尊朝他招手,他就挂着兩彎梨渦,淺笑着朝師尊走去。

師尊微涼的手指輕撫他後背。

“現在什麽感覺?”

将夜搖頭:“沒什麽感覺啊,就是進去的時候有點燙,有點疼,适應了好像暖暖的,還挺舒服。”

雲谏:“……”

他是怎麽一臉無辜地将這麽色氣的話說得那麽坦蕩的?

要不是雲谏一而再再而三地窺見将夜腦子裏的畫面,他也不會多想。

但潔白無垢的錦緞丢進染池裏,揉進雜色,再想恢複清白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或許能重新換一池純白的染料,但又有什麽用?那些顏色就算被覆蓋在白色染料之下,也早就浸入橫斜交織的紋理中,再難祛除。

小徒弟忽然回頭,純澈的杏眸對上桃眼,有些茫然。

算了……

有的人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妥,他要是遏止起來倒顯得莫名其妙,況且對着小徒弟這顆腦袋也解釋不通。

師尊的掌心游迤在少年的後背上。

自然而然地生出本能的念頭:他的蝴蝶骨倒是形狀完美。

卻又因自己奇怪的,毫不相關的想法而微愕。

“衣服脫了。”

“蛤?!”将夜本能顫抖地跌開兩步,倏然躲開師尊撫在後背的手,猛地回頭盯着他,這四個字仿佛是開啓恐懼和窘迫魔咒的鑰匙。

亂七八糟的色彩在臉上逡巡好幾個來回,終于忍不住,苦着一張臉捏緊衣襟。

“師尊,不……不行啊!”

很好,以雲谏對小徒弟的了解,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茫然很久都看不透這孩子的心思。

太好猜了……

他這是什麽反應?

倒顯得自己很急色似的。

費了一番掙紮,才壓住自己想出手揍孩子的心思,他閉了閉眼,嘆息道:“讓我看看你後背……劍進去的地方。”

“啊?”

将夜收回自己警惕又為難的眼神,忽然尴尬窘迫起來,通黃的小臉又紅了。

好尴尬……好尴尬!

為什麽總能想這麽多啊!!

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奈何師尊的手指已經勾住他衣領,像捏貓後頸似的将他拽過去。

不帶商量地扒了他衣服,露出後背,免得他七想八想,扭扭捏捏。

少年白皙的後背卧伏着一對漂亮的骨骼,因猝不及防讓皮膚暴露在空氣中,胸臆微顫,看起來那對蝴蝶骨就像是要振翅欲飛一般。

而一條鮮紅的豔色細線就伏卧在谷中,沿着脊柱筆直沒入腰窩。

——那是神劍鑽入他後背的地方。

将夜感受到的熱意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并沒有覺得很難受,反倒是暖融融的,就連在溯洄寒潭中浸出的寒意都被驅散了。

雲谏确定這道劍靈不會對将夜造成傷害,甚至有一種要認将夜為主的意思。

他心緒更加複雜了。

若潭底殘留的記憶中,那個男人曾是他自己,那這劍就是傷他的元兇,而這把劍又表現得對将夜親昵。

讓人不太愉悅的想法漸漸從心頭萌芽。

像是一根卡在喉嚨裏的破刺,拔不出咽不下,難受得要命。

“師尊,這東西害人嗎?能……能取出來嗎?”

“呃……”随着雲谏的沉默,少年憂慮的心思毫不掩飾地浮上眼底,緊張兮兮的。

雲谏:“沒事,它不傷你。”

說着就往将夜背脊注入一道涅盤火,小心翼翼地避開少年的皮膚,附着在那道靡麗的細線上。

将夜沒覺得有什麽不适,看到師尊掌心的白色焰火,還以為将那戮入後背的劍燒幹淨了,開開心心地披上衣服。

一番折騰,天色漸暗,暖陽還未完全沉入峰巒,盈滿的皎月就迫不及待撂上枝頭。

将夜推開窗,望着滿月,就想到中秋節。

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會不會同親人一起過節,但他在這裏也只有師尊這一個親人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将師尊當爹待。

師尊又對他很好,能算得上他半個親人。

少年笑意盈盈地回頭看師尊:“月色很美,師尊要一起賞月嗎?”

賞月?

雲谏神色愈冷,體內的靈流開始有了躁動不安的趨勢。

将夜竟覺得這樣的夜晚很好,這樣的月色很美?

這樣的美……

呵,他無福消受。

初月的薄輝下,他蒼白的面目愈發陰郁,斜睨将夜。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那…那好吧。”

将夜也是有眼力勁的,師尊看起來真的很累。

賞月……還是下次吧。

就要往住了半個月的水榭偏室走,又被雲谏叫住。

“回弟子苑去,這兩日別來了。”

“為什麽啊?”

他本能的有些心慌,但覺得自己問的又很多餘。

師尊讓他住在神隐峰是為了鞏固他的修為,讓他好好參加弟子試煉,現在試煉資格不但被取消了,還折騰了一堆麻煩,他其實心底有愧,覺得辜負了師尊。

現在師尊肯定對他挺失望的吧?

想想有些難過。

也沒理由賴在神隐峰了。

他沒想到半個月前他還避如蛇蠍的水榭,如今竟讓自己産生了念念不忘的留戀情緒。

蔫耷着腦袋,悶聲說:“好,我,我去收拾一下就搬走。”

“不用收拾,先放着吧。”雲谏又說:“腓腓在步淩塵那養傷,你要是覺得無聊了,這幾日就去找他玩吧。”

将夜雖然喜歡毛茸茸,但他又不是小朋友。

師尊這個樣子,像極了拿毛絨玩具搪塞小孩的家長。

将夜心裏覺得怪怪的,還有些莫名的慌張,一口氣堵在胸臆間,上不去下不來,憋着難受。

他找不到原因,也就聽話地蔫耷着腦袋點點頭,離開了。

他剛走出神隐峰,背後的結界驀地光亮極盛,像是又被加深了一層禁锢。

伸手去觸,指尖猝不及防被燙紅。

他眼眶又紅了,師尊這樣子像是厭惡他似的,甚至都不讓他進神隐峰了。

有……億點點委屈。

……

冷月溶溶,天上一輪,潭中一輪,真假虛實,從來難辨。

凄清的潭水倒影着那樹千年白梅,偶有飄零的白瓣落在潭中,再無輕盈姿态,瞬間被弱水拖拽着沉入潭底。

繁茂的白梅花叢中,有一處簌簌輕顫。

滴滴答答的紅色水漬染污了片片白瓣,又滲進潭水中,被完全吸收。

沾着血污的漂亮尾翎從繁花中探出,身周氤氲起一團冷白的光流,而後不見。

銀發青年踉跄着站在樹根盤虬的島嶼上。

攏着松松垮垮的白衣,忍痛粗喘,撐着樹幹跌坐倚靠。

綿密的冷汗涔涔滲出,覆滿蒼白的面頰,桃眶中的琉璃珠似失了生機,麻木空洞地凝着水面。

銀發散亂間,頸側的重瓣紅梅幽幽燃光。

鎖骨上被嵌入的釘子像是被某種力量操控着,一寸一寸往裏狠紮,鮮血流淌不止,傷口裹挾着皮肉猙獰外翻。

随着難以抑制的輕顫,纖細的鎖鏈碰撞出聲,才看清那些鎖鏈困住他雙腕和足踝,另一端死死地嵌在梅樹上,掙脫不得。

“怎麽這個時候叫我來。”來人嘆息。

雲谏雙目阖上,複又睜開,努力讓視線更清晰地投向來人。

他壓制着因疼痛而産生的顫抖,盡量讓聲音平穩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已經……一千年了。”

“我…我好像,想起點什麽了。”

盡管渾身似錐心般疼痛,一寸寸骨骼都像是在被不斷拆卸,又重組。

這種折磨極度緩慢地消磨着他的生命力,卻也做不到一時半刻就讓他死,只能無止境地反複折騰。

但這種非人的折磨反倒讓他對于一些一直飄渺不定的記憶産生更多的感受。

識海中的記憶碎鏡也在緩緩挪動,預備重組。

這一切,就像是……

沉溺夢境會麻木,只有疼痛才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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