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氣味
就像我想的那樣,我失眠了,腦海裏關于兄弟倆的片段走馬燈似的旋轉,緩緩盤亘至眼前。
我發現自己并不擅長堅定,甚至會因一些突如其來的苗頭而意亂心慌,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面色不改,讓人難以琢磨。
我回到學校,除了偶爾瞥見過麥士钰遙遠的身影外,的确沒再碰見過一次麥寶珈。他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般,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褪去。
課間的時候,易奕來找過我一次,他問我,有沒有去看過寶珈。
我搖搖頭,反問他,看他幹什麽。
易奕盯着我,許久,然後說:“潭攀,你知道你的真實想法其實都寫在眼睛裏嗎?”
我別過頭去,不再讓他找到我的眼睛。
他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這樣也好,你的确不應該再同他們有什麽交集。”
我大概有天生的反骨吧,越是鼓勵的事情,我越讨厭去做。越是反對我做的,躍躍欲試。
在那一瞬,我作出決定,去看麥寶珈。
我按照易奕給我的地址找去,可走到公寓樓下時,卻躊躇了。
這是一個不算新的小區,還保留着大量的綠化帶,中央有一處未開啓的噴泉,池裏漂浮着幾片枯葉。我站在噴泉的邊緣,盯着渾濁的水,看着枯葉淌出細細的水紋,最後被推向池邊,貼在泛出青苔的瓷磚面上,就像上個世紀的落魄。
想必,我的背影也一樣落魄吧。
車到山前,我踩剎,想要跳車。
歸根究底,我還是在糾結。一方面,我的理智并不想再趟渾水,可另一方面,我的心蠢蠢欲動,想背叛一切常規,放任生長。
就在我猶豫之時,公寓樓裏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我一驚,條件反射躲進綠化帶的背面,矮下身,從枝桠的縫隙裏觀察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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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麥士钰,他穿着一套藏青色的運動服,神色匆匆。
對啊,我怎麽會忘記這回事呢。他倆是兄弟,肯定會住一起。
麥士钰走遠,出了小區,我才從暗面走出來。
也許我來得也不是時候,都不知道麥寶珈到底在不在。我來找他到底是為什麽呢?質問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是尋找一個答案,為什麽來招惹我?還是為了麥士钰?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答案就那麽重要嗎?重要到需要去觸怒麥士钰,重要到硬是去違背本來面目?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掉進泥淖,靠着自己力氣站起來,卻堅持沒多久,又再次摔下的孩子,髒污依舊糊了我一身,我簡直無計可施。
按響門鈴的那一刻,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聽覺似乎變得異常敏感,就連汗毛都能感受到從遠至近的踢踏聲響,是人在地板上走,腳步有些沉。
防盜門的質量可真差啊,竟然這麽薄。我突然漫無邊際地想。
一道細縫緩緩開啓,像是兔子洞的入口,散射出一道黃光,透出隐隐的危險。那危險從門後探出半顆腦袋。
“哥,你又忘了啥——你——怎麽會——”
麥寶珈話還未說完,表情凝滞了幾秒,驀地捂住自己嘴巴,想要關門。我只大概看見了他的頭發,可身體先于腦袋反應,一把抓住了門緣,擠了進去。
“你在幹嘛?”
他依舊捂着嘴,後退幾步,含糊地問。
“我來看你。”
不是很明顯嗎?麥寶珈難道腦子壞掉了。
“出去!”麥寶珈忽然提高音量,肩膀微微顫抖,“快出去!”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可就在那一霎那,我嗅到了一種奇特的味道,彷佛濃郁的礦石混合着麝香和氣味強烈的花朵燃燒,緊接着,我的每根神經開始膨脹,就像一簇簇火花在末梢跳舞,我扶住額頭,腦袋和喉嚨都熱得像吞進了萬噸熔漿。
“這是什麽......”我六神無主,無措地向前走了幾步。
“不要過來!”
麥寶珈臉色潮紅,抖得像只快死掉的夏蟬,我看見他艱難地後退,膝蓋卻漸漸曲起,整個人直往下墜。
“走啊......”他的聲音逐漸虛弱,涕泗橫流,不敢靠近我。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彷佛換了個人。
盡管我活到此的人生還未經歷過,我瞬間意識到了,這是什麽。
麥寶珈在發情。
因為他的發情,那些如潮般的信息素氣味迅速将我淹沒,如同放肆的藻類,裹挾着我,下沉。
我盯着他,死死盯着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