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瘋狂
第18章瘋狂
我以前在不知道哪本書上讀過一句話:瘋狂是人生最好的一部分。(1)
我理解的是,人這一輩子離經叛道才是最好的解脫,可大多數人都循規蹈矩,逃不脫俗世的束縛。
我也沒什麽區別,除了更加脆弱,更加消沉以外,依然兢兢業業恪守着這個世界的規則。
麥士钰和麥寶珈是我見過的,用瘋狂都不足以形容的人。
你看,他們連人都敢殺,還有什麽不敢。
我臉色煞白,說不出什麽話,徒勞掙紮已經沒用。可能,我就會折戟在他們手中,這就是我的命運吧。
我疲憊地閉上眼,身體僵澀,十分困頓。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我身前晃,貌似在幫我松開束具。我費力地擡起眼皮,嘴上終于得了自由,朝來人輕飄飄地問:“你在幹嘛......”
麥寶珈用手指蘸了一下我的鼻尖,比了個“噓”的手勢。
他開口,說:“還能站起來嗎?我哥在休息,你可不要弄出太大動靜。”
我蹙起眉,褶皺形成一座山川,注意到他裸露的胳膊彎裏青紫一片,靜脈曲張得厲害,盤根錯節地凸着。
“你注射過什麽?”我沒頭沒腦地問。
他笑了一下,并不回答我,攙扶我起來。
我挂在他身上,借着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廳沙發。剛一落座,唰地想起來,就在不久前,兄弟倆還在這上面茍合過。我坐立難安,光禿禿的腳趾蹭着地板,空氣将我劈成兩瓣,一半撕裂地疼,一半局促地抖。
麥寶珈拿過來一套幹淨的衣服給我換,我慢吞吞地穿上,他沉默地替我抻平衣角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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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會對你怎樣的,只要你不說出去。”麥寶珈垂下眼睫,聲音也沉着。
我不知道他是否發現我聽到了麥士钰那句低語,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論殺人。在當下,我覺得他有解釋的嫌疑。
我含糊地“嗯”了一下,太陽穴那邊的青筋突突跳着,被捆得太久的手腕磨出一圈深深的紅印,他也注意到,面無表情地盯着傷處,說:“我替你擦點兒藥吧。”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說好。
麥寶珈溫柔地揉搓着我的腕骨,冰涼的藥沁入皮膚,讓我暫時得到舒緩。
我盯着他手上的動作,問:“你好像很習慣這樣。”
他明顯愣了一下,回:“還好。”
“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問。
麥寶珈停止動作,擡頭看我,找到我的眼睛,我也看見他的眼睛,烏沉沉的。
他知道我在問什麽。
“你如果沒來,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他說。
呵,我在心裏冷笑,可真是擅于推卸責任。不是他們最先招惹我的嗎?現在,還需要我當一個完美受害者,才有資格質問他們罪惡的行徑嗎?
“你是為了洩憤嗎?報複社會?覺得這個世界對你不公平?”我繼續問。
麥寶珈眉心漸漸擰成一條深刻的線,“什麽意思?你從哪裏聽來了什麽?”
“別裝傻了,”我蔑笑了一下,“如果沒有發情熱,你也不至于淪落成這種鬼德行。”
他凝視我,一言不發。
我立刻意識到這種沉默的意義,誰先張口,誰就輸了。他試圖用沉默掏出我的底,也在用沉默逼我慌張。
我掉轉腦袋,回避他的視線,開始觀察起屋子。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也看不出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跡,這裏貌似只有他們兄弟倆生活。
這麽想着,麥寶珈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張開五指,伸出手臂,像在欣賞自己手指頭似的,然後靠近我,說:“你好像知道關于我的一些事。”
這個語氣并不是試探性的,而是斬釘截鐵。
“與其聽別人說的,聽我本人說,難道不會更好嗎?”
我轉向他,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他,“你願意說?”
他笑了一下,我從他鎮定的眼神中看見了深不可測的情緒——和他平靜的語氣截然相反——他的指頭慢慢收攏握緊,關節攥出一層白,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我猶豫了一下,向一側移了移,想要拉開些距離。
“你很怕我嗎?”麥寶珈在努力保持微笑,“你還有機會,現在可以馬上就走,然後裝作從沒來過,忘記一切。”
他和麥士钰究竟是哪裏壞掉了?明明是他們犯了錯誤,竟然要我選擇掩蓋,裝作毫不在乎。他可真會拱火啊,還盡他媽拱得不上不下,要我猜惹我怒,耍猴似的。
“裝什麽裝,”我挺直後背,退回到原先坐的位置,那塊的凹陷還未完全褪去,“真以為我稀罕聽你不知從哪裏瞎雞巴扯的故事?”
“是哦,”麥寶珈笑,“那你聽還是不聽?”
我不響,只是看着他,看他到底要賣弄出什麽。
“你知道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嗎?”
我搖搖頭。
他說:“神為了考驗他最忠誠的信徒亞伯拉罕,提出讓他獻祭自己最愛的小兒子以撒,以測忠心。耶和華的信徒從不違背神谕,也不敢質疑,神讓他去做什麽,他便做......”
我懷疑他有故弄玄虛的可疑,打斷他,“你跟我講這些......和你自己有什麽關系嗎?”
“大概我跟以撒一樣吧,”他平靜地說,“并不是父母的孩子,只是一種物品,可以随時被獻祭。”
我更加不明所以,見他越是稀松平常的笑,越是頭皮發麻。
他提起父母,難道會跟他的所作所為有什麽關聯嗎?我很難想象。
“不要笑。”我說。
麥寶珈收回笑容,側了側身子,盯着我,“你有沒有想過,父母其實并不是非要愛你,他們只不過當你是一種延續,如果一旦得不到想要的,也可以随時抛棄你。”
他的這番話裹住了我,也裹住了我的思維。
的确,我對生父的印象稀薄,我的母親似乎也沒有喜歡着我。我唯一還能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是出于某種被社會制度所凝視的責任。
麥寶珈古古怪怪、沒頭沒尾地說起這些,卻讓我陷入困窘,引起不必要的思考。
“潭攀......”麥寶珈停頓了一下,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從他的停頓中嗅到微妙的氣味,好似暴風雨來臨前潮濕的風,裹挾着空氣裏所有的腥味攀升至雲層,然後等待着熱氣流重重砸下來。
我在風暴的中心,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與世隔絕。
“你知道嗎?在很早之前,我們就見過,可你忘記了。”
1:約翰伯格/《 A致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