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推銷

夜裏下了一場雨,早上推開窗戶,弄堂裏的風裹挾寒意拂過,被雨打落的樹葉灑落滿地,空氣十分清新。

這場及時雨滌蕩了陳舊的污濁,從此以後,一切都是嶄新的、潔淨的。

溫蕭雨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溫奶奶已經去賀家工作了,溫沐辰的房門緊閉,應該還在睡覺。

桌子上放着做好的早餐,他掀開扣着的碗盤,是糯米燒麥和雲吞面,面還沒有坨,是溫熱的。

味道有一點淡,正合他的口味。

他上大學期間就忙于拍攝,基本都是跟着劇組一起吃飯,沒有時間和閑心放在挑食上。

後來在業界功成名就,請他吃飯的人比比皆是,飯局上珍馐美味琳琅滿目,誰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吃一次家常飯,只是從來都沒機會罷了。

他搖了搖頭,想這些做什麽。

專心把早飯一掃而空,溫蕭雨走到院子裏,站在葡萄藤架下伸了個惬意的懶腰。院子角落裏停着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他推到水池旁沖洗幹淨,簡單修理一番便出門了。

剛拐出弄堂口,就看到賀希然捧着臉蹲在一棵銀杏樹下,噘起的嘴巴和鼻子之間夾着一片銀杏葉,玩得趣味橫生。

幼稚。溫蕭雨沒有遲疑,瞥他一眼就加快車速騎了過去,掠過的風裹挾着金黃的葉子翩然起舞。餘光裏,賀希然唰地一下站起身,鼻唇間的葉子也随之飄落。

“溫蕭雨——!”賀希然大喊道。

那聲音裏帶着措手不及的慌亂和不可置信的憤怒,聽得溫蕭雨心情愈加輕快。

車輪碾過散落一路的香樟樹葉,呼吸着清涼的空氣,整個人神清氣爽。他穿着一件灰色衛衣和黑色外套,轉過街角時,秋風揚起衣角,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以前,身為導演的溫蕭雨每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引起的風波不比娛樂圈任何一位頂流的小。名門出身,行業翹楚,再加上完美的外形,無論在哪裏都是焦點。

他本人從不參演任何電影和綜藝,甚至連出鏡宣傳都盡量避免,但他仍然是攝影師鏡頭裏的寵兒,不經意間的偷拍都能成為教科書級別的硬照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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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頭發剃成板寸以後,立體深邃的五官顯得更加幹淨疏朗,氣質也煥然一新,在青春四溢的校園裏有着與衆不同的從容淡然,若再細看,眉眼又隐含着銳利鋒芒。

進教室時不免引起一陣議論,而話題中心人物好像渾然不覺,正托着腮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欣賞校園裏悠悠飄落的楓葉。

驀地,一個奔跑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少年穿着一件米白色風衣,陽光灑落在他柔順的栗色發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澤。

踏着預備鈴聲閃入教學樓之前,他潔淨的衣擺随風揚起,猶如一只起飛的白鴿。

溫蕭雨濃黑的眼睫動了動,一側唇角微微勾起。

“你為什麽不等我?!”一進教室後門,賀希然就氣勢洶洶朝溫蕭雨走來,瞪圓桃花眼質問道。

他跑得太急,潮紅的臉頰沁着一層薄汗,因喘息而微張的雙唇越發殷紅醒目。

溫蕭雨眯了眯眼:“我又沒說要等你。”

“管你說沒說!你必須要等我!”賀希然兇巴巴地朝他揮了揮拳頭,坐到凳子上,又咻地轉回頭,“誰讓你剪頭發的?難看死了!”

溫蕭雨抱臂看着他,一個字都不搭理。賀希然好像也沒打算讓他反駁,接着又說:“昨天你是怎麽回事!不替我去買餅就算了,在派出所怎麽也不替我背鍋?!”

看賀希然這霸道且理所當然的樣子,若是昨天在派出所的是原身,不僅不會在乎他和他外婆颠倒黑白的話,反而會心甘情願地替賀希然擔下一切,哪怕最後會被學校開除。

溫蕭雨簡直匪夷所思,既因原身對小少爺實在是忠心耿耿,更因賀希然對自己的做法沒有任何悔意,還能振振有詞地來質問他。

“憑什麽呢?”厭惡之情浮上溫蕭雨的眉宇,聲音清冷得可怕。

賀希然愣了一瞬,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個音節,就這麽睜大眼睛望着他。

同桌小胖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吃瓜的欲望壓過了恐懼,小心翼翼地問道:“溫哥,昨天你們真被警察抓走了啊?”

溫蕭雨側了一下臉,冷然的目光從狹長的眼縫裏投落到小胖身上,吓得他打了個寒噤:“不不不是我說的,好多人都這麽說。”

“小胖,好好吃你的早飯。”溫蕭雨說着,掃了一眼小胖的課本,他的名字叫做龐洋洋,叫小胖也挺合适的。

“遵命!”小胖捧起手裏的豆漿,呲溜吸了一大口。

“吃早飯的人都給我滾外邊去!”頂着稀疏地中海的趙老師突然降臨,用震徹整棟樓的聲音咆哮道。

“噗——”小胖受到了驚吓,嘴裏那口豆漿一滴不剩地噴到了前座的班長背後。

“卧槽!”一直豎着耳朵聽八卦的班長仿佛要原地起飛,蹭地一下跳起來,嘴裏“卧槽卧槽”叫個不停,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抖落豆漿。

“高樂!你還有沒有點班長的樣子!”趙老師繼續吼,甚至還準備走過來抽人,“你再‘卧槽’一句試試?”

“我錯了我錯了,老趙,您別生氣。”高樂賠笑坐下,小聲補充一句“再氣就真禿了”。

“我看你們沒有一點學生的樣子!”老趙拍着講桌怒喝,“說髒話的!在教室吃飯的!逃課的!打架的!”

老趙每念一個罪名,就朝溫蕭雨他們這個角落指一下,猶如這裏是個犯罪窩點。

“統統都把你們抓進派出所才好!”他吼完之後撸了一把自己的禿頭,不知是生氣時下意識的動作還是在擔心自己岌岌可危的發量,“溫蕭雨,賀希然,跟我出來!”

昨天那事鬧得不算小,老趙代表校方報了警,派出所的事情解決了,學校的教育工作也不能落下,所以昨天老趙才會對溫蕭雨說“這事沒完”。

去德育處的路上,溫蕭雨盯着走在前面的賀希然,再次感嘆這惹事精真是個大麻煩。

辦公樓走廊的牆壁上挂滿了展板,一路走過,學校概況湧入眼簾。

七中的前身是一所藝校,建校以來藝術方面的成績斐然,文化課很一般,并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成績。本屆校長還兼任了暄城藝術協會的副會長,十分重視學校藝術文化的發展。

難怪溫蕭雨覺得整座學校的藝術氣息都很濃厚,單拿他們七班來說,整間教室布置得頗具藝術色彩。

牆壁上挂着學生們自己創作的裝飾畫,板報甚至是一整幅女娲補天圖,靠牆的角落裏擺放着一盆綠植,裝點得比聖誕樹還漂亮。

來到德育處,德育主任咣當一聲就把門關住了。他戴着一副老花鏡,訓人的時候會把鏡框推到鼻尖,從鏡框上方挑着眼鏡瞪人。

“……你們倒好!一個逃課翻牆參與鬥毆,一個匹夫之勇過去救人……”

“何主任何主任,他們是被迫卷進去的。”老趙搓着手,笑呵呵地提醒道。

“老趙!你這樣我還怎麽教育學生,請你先出去!”何主任氣得唾沫橫飛。

老趙馬上義正辭嚴地反駁:“不是啊何主任,教育歸教育,咱們也得根據事實教育孩子不是?”

何主任噎得悶了一口茶水,手抖着指了他們半天,最後說:“所以!經過領導班子讨論,只給了兩個警告處分……”

“怎麽還要處分?!”老趙再次打斷何主任的話,大驚失色道,“處分是要被記進檔案裏的啊,不行不行,請領導們再斟酌斟酌,畢竟這倆孩子也算是受害者呀。”

“老趙!你這是不滿意校領導的決定嗎!”何主任又喝了一口水,試圖壓下怒火卻明顯失敗了。

“你看看這倆寶貝‘孩子’,哪個不比咱倆個子高?他們這是明知故犯!尤其是這個溫蕭雨,你已經背了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了,再這樣下去,高二讀不完就會被開除學籍了!”

“所以更得請領導們高擡貴手啊!”老趙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轉了幾圈後朝他倆揮揮手,“走走走,你倆跟我去求校長去。”

溫蕭雨早就被他們的怒吼聲轟得耳鳴了,揉揉耳朵跟在老趙身後向外走,又聽快被氣死的何主任喊道:“我就知道你又要去找校長!校長今天在藝術團那邊忙着,沒空搭理……”

老趙充耳不聞地擺了擺手,正準備開門,門卻從外面被猛地推開,和他的鼻子來了個親密接觸。

“卧槽!”老趙吓了一跟頭,捂着鼻子悶聲道,“誰啊這是……王、王校長?”

王校長一言難盡地瞪了他一眼,看見有學生在這裏也不好發作,權當沒看見他,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下。

老趙收回腳步,又把門關住。就見背對着他們的王校長拍着大腿開始吐槽:“劉梅這個人!演員不合适她就換嘛,一大早在藝術團那邊對我發脾氣,讓我這堂堂校長的臉面往哪擱?!”

他吐槽完,覺得氣氛不太尋常,轉過頭才發現老趙和學生并沒有出去,那道關門聲是從裏面關的。他頓時惱羞成怒:“你這個老趙!還不快帶着你兩個寶貝學生走?!”

“王校,您說劉老師那邊的演員不合适?”老趙把兩個學生推到他面前,“您看我這倆寶貝……啊呸,這倆崽子怎麽樣?您看看這身高,這臉蛋,這形象,全校難找出第三個啊!”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溫蕭雨暗自納悶,老趙這措辭頗有一種推銷不正經服務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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