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合謀

第73章合謀

冬天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 《暗湧》的拍攝終于進行到了最後一天。

溫蕭雨特意等到下雪這天來拍雲官的結局。冰天雪地,徹骨寒冬,付出所有, 最終到手一場空。

雲官的點翠頭面被燒了, 戲園子被砸了,愛的人與恨的人都死了。到頭來,只剩一身紅如嫁衣的戲服,破破爛爛地挂在瘦弱的身上。

他走在無邊無際的大雪裏, 時而癡笑,時而啜泣。他停下腳步,站在潔白的雪地裏笑意融融地唱戲, 但他的嗓子壞了, 唱出來的曲調嘶啞難聽。

他繼續走,腳步踉跄地跌坐在一處髒污的雪泥裏,淚流滿面地望着空蕩蕩的空氣,哀怨道:“人人皆說我與他七分像,為何你從不看我一眼?為何是他,不是我?”

“我若是他,便好了……”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哭花了一張濃墨重彩的臉, 拖着滿身污泥繼續向前走, 最終消失在空茫寂寥的天地裏。

溫蕭雨喊“過”的那一秒, 全組人都歡呼起來, 興奮地高喊着“恭喜殺青”。這場戲從早上拍到下午,所有人都凍僵了, 但這一刻, 殺青的喜悅使得寒冷的雪地都回暖了。

只有賀希然還在哭。與電影裏雲官的哀泣不同, 他哭得撕心裂肺,裹在戲服裏的身軀劇烈顫抖着,仿佛要把無盡的悲痛全都哭出來。

這是他今天在這場戲裏第無數次失控,之前他的拍攝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雲官發瘋時,他幾乎要陷入那份瘋狂中緩不過來,猶如瘋的那個人是他本人一般絕望。

溫蕭雨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喊停,每次看到賀希然崩潰的樣子,他都狠不下心再拍下去。但賀希然緩過來後,還是堅持繼續拍完。

他的哭戲感染力太強,片場很多工作人員都跟着紅了眼眶。溫蕭雨的心髒跟着他的哭聲一陣一陣地收縮,止不住的疼痛和酸澀随之流向四肢百骸,疼得他指尖發麻,微微顫抖。

鏡頭裏的賀希然讓他産生一種錯覺——賀希然哭的不是雲官,而是他自己。

這場戲比預計的拍攝時間延遲了很多,劇組人員匆匆收工,準備參加早已訂好的殺青宴。

賀希然這個狀态是沒辦法去參加的,溫蕭雨不放心他自己待着,直接讓童星把他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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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蕭雨當然想一起回去,但導演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殺青宴,他只能一邊應付着前來祝賀的各界人士和媒體,一邊心不在焉地想着出不了戲的賀希然。

席間,有個記者看見喬初漫沒坐在溫蕭雨身邊,便打趣道:“溫導和初漫這是完成合作就‘分手’了嗎?那些cp粉們可要哭死了。”

她這樣一提醒,溫蕭雨才發現喬初漫身為主演并沒有坐在他旁邊的位子上。這種情況正常來講不會發生,一定會有人提醒喬初漫,而喬初漫最終沒有坐過來,只能是他自己刻意為之。

他蹙了蹙眉,看向喬初漫。

喬初漫不慌不忙地舉起酒杯放在唇邊抿了一口,翹起嘴角道:“我待學長永遠為初戀,只是學長如今身邊有了新人,會不會待我如初,我也沒自信确定。”

他這樣看似漫不經心地提起,衆人自然都想起了幾次與他并肩上熱搜的賀希然。他們紛紛詢問賀希然為什麽沒來殺青宴,甚至還有人字裏行間暗示他還未出名就開始耍大牌,最後是溫蕭雨說了一句“他身體不适,我沒讓他過來”,那些人才閉了嘴。

在場的媒體人哪個不是火眼金睛,他們能看出溫蕭雨對喬初漫的冷淡,自然也能看出他對賀希然的重視。見溫蕭雨這樣維護,他們便心照不宣地轉移了話題,徒留喬初漫目光幽沉地盯着溫蕭雨。

一場暗流湧動的殺青宴到了深夜才結束,溫蕭雨回到家,賀希然已經睡着了。

他有點低燒,睡得不太安穩,似是不停地在做噩夢,一會兒痛苦地呢喃溫蕭雨的名字,一會兒又哀戚地叫“媽媽”。

溫蕭雨聽得心疼,把他摟進懷裏柔聲輕哄,冷汗把他的睡衣浸透了,頭發也濕噠噠地貼在臉上,看起來脆弱得宛若一碰就碎。

“阿然不怕,我在這裏,不哭了。”溫蕭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吻着他汗濕的額頭,滿臉的淚痕,手掌貼在他的背後輕輕安撫。

這是賀希然時隔五年回來之後,第一次顯露出從前的那種無助感。不能說他這段時間的堅強都是僞裝,但他若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堅不可摧,為何對于消失五年的事絕口不提,直到現在也沒對溫蕭雨透露過一絲一毫?

溫蕭雨想,沒有誰是絕對堅強的,就算是他自己也有致命的軟肋,更何況是憑空消失五年的賀希然呢。

“溫蕭雨…”賀希然睜開朦胧的雙眼,意識不太清醒地望着溫蕭雨,執着地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溫蕭雨回應他。

賀希然虛弱地說:“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溫蕭雨的心狠狠抽了一下,這句話賀希然曾經對他說過,但沒過多久賀希然就消失了。

他曾問過自己無數遍,既然賀希然那麽害怕他離開,為什麽最終卻選擇了不聲不響地離開他?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差錯,走到後來那個局面。

他看着懷裏的人,思緒萬千地想,剛才再次問出這個問題的賀希然,是此刻只是在做一場短暫噩夢的賀希然,還是那個從未走出過噩夢的賀希然?

但無論是哪個賀希然,他的答案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賀希然終于陷入了安寧的沉睡。第二天醒後,他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他似乎只把自己的脆弱留在深夜的噩夢裏,夢醒了,一切如常。

由于《暗湧》的宣傳,有越來越多的工作機會找上了賀希然,同時也有不少實力強勁的經紀公司想把他收入麾下,包括喬初漫簽約的那家“星耀”也遞來了橄榄枝。

依照在娛樂圈混得有頭有臉的童星的意思,目前在圈內名聲最響、時尚資源最豐富的“星耀”是最佳首選。

溫蕭雨卻否定了他這個提議,賀希然的目标是要成為一名“演員”,而不是“明星”,選擇極為重視利益的“星耀”并不穩妥。

他給賀希然的建議是選擇資歷最深、口碑最好的老牌經紀公司“織夢”。至于最後如何選擇,就看賀希然自己的選擇了。

電影的制作提上日程,兩人都開始忙碌起來,賀希然沒有留在溫蕭雨這裏,他自己租了個房子出去住了。某天溫蕭雨在工作室剪輯片子時,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說他簽約了溫蕭雨推薦的“織夢”。

溫蕭雨自然也為他高興,但殺青夜那場噩夢造成的不安一直萦繞在溫蕭雨的心頭,這段時間他試圖找賀希然談過幾次,卻都被賀希然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了。

直到《暗湧》的發布會舉行那天,兩人才正式見面。這段時間不僅賀希然忙,溫蕭雨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電影的後期制作複雜無比,想要做出一部精良的電影,要付出的辛勞是無法計量的。

兩人每天只能在電話裏聽到對方的聲音,如今見到本人,心裏的第一反應都是“他瘦了”。溫蕭雨對他溫柔地笑了笑,賀希然直接紅了眼眶,低頭一通眨眼才把眼淚憋回去,他的演技好像在溫蕭雨身上從不起作用。

發布會進行得很順利,到了尾聲,卻在記者自由提問環節出了些意外。

殺青宴那晚的事情都被媒體們清晰地記在心裏,有一位言辭犀利的記者直接對着賀希然本人發問:

“您在電影裏飾演的雲官是沈嘉玉的替身,大家對您的演技都有了一定認可,這是不是也代表着您有替代喬初漫的意圖,所以才能把這個角色演活呢?”

這個愚蠢的問題一經問出,立刻讓全場的氣氛既尴尬又興奮。溫蕭雨聽得直冒火,正想罵回去,卻見賀希然看了他一眼,然後泰然自若地拿起了話筒。

“感謝您的提問。首先,我想強調一下,電影裏的雲官并不是沈嘉玉的替身,他的心理是極其複雜的,我不否認他人性中惡的一面。但我認為,他對沈嘉玉不僅是嫉妒,更多的是身為一個活在黑暗裏的人,對一種美好事物的向往,只是連他自己都沒能發覺。”

“其次,關于我是否想要替代喬初漫老師這個問題,我覺得既是對我們兩個的侮辱,也是對溫導的侮辱。溫導每部電影的選角自有他自己的考量,我或者任何人都沒資格去幹預。您提出這樣的問題,好像随便一個人就能影響他的想法一樣。”

賀希然前面講得有條有理,最後直接把雷丢回給這名記者。溫蕭雨差點笑出聲,炸毛小刺猬不是白長這麽大的,現在終于不紮自己人,去紮別人了。

那記者噎得臉都綠了,連忙給溫蕭雨道歉,說自己沒有這個意思。

溫蕭雨面沉如水地接過話筒,他從來沒有站在他家小刺猬身後的習慣,即使小刺猬現在會紮人了,也不能只讓他一個人去戰鬥。

“這段時間總有人對我提起‘替身’這個詞,我覺得我有必要在這個場合澄清一下,也請各位媒體朋友幫我廣而告之——”

“賀希然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本身就是唯一。”

這場電影發布會在激烈的讨論聲中宣布了結束,溫蕭雨帶着賀希然迤迤然離開了現場。

熱鬧過後,會場的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如退潮的海水般銷聲匿跡。

喬初漫站在空空蕩蕩的大廳裏,死死地盯着那副巨大的電影海報,眸中的情緒與雲官那雙滿是嫉妒的眼睛一模一樣。

“我曾經真的以為,最終得到他的人會是你。”一道無波無瀾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轉過頭,看見白安從陰影裏走出來,視線同樣盯在雲官臉上,接着道:“畢竟你和以前的他那麽相似。”

喬初漫不明所以,态度依舊惡劣:“我得不到,你以為你就能得到?”

“我早就知道我得不到了。”白安像是想到了什麽,輕笑了一下,平靜地說,“但我也不想讓他得到。”

他空洞的目光緩緩移到喬初漫臉上,問道:“要不要跟我合作?”

“合作?”喬初漫揚起眉毛,神色中透着鄙夷。

他從來都看不起白安,總覺得這個人看起來不争不搶,默默陪在溫蕭雨身邊,實際上小心思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不過,白安接下來的話還是讓他産生了濃厚的興致。

“你知道,賀希然曾消失過五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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