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儲秀宮

外頭傳來了鳳鸾春恩車的聲音,聲音清脆悅耳,車前挂着兩串九曲連環佩,玉上刻着細紋,中間镂空。

風一吹響,灌進那镂空了的玉佩中,仿若是百鳥鳴叫,悅耳又特殊。

這車的聲音,赫嫔也是聽慣了的,聞言将手中的糕點往桌子上一放,眼睛一亮便走下去問:“可是皇上翻了本宮的牌子?”

話音剛落,屋子裏面靜悄悄的。

她的貼身宮女翡翠臉色有片刻的為難,湊到赫嫔身邊輕輕的說了兩句:“娘娘,您忘了,咱們買通了敬事房的王忠,将蘇常在的牌子放在了前頭。”

“這會子敬事房的人還沒來,大概是事成了。”

“成……成了?”赫嫔眼巴巴的瞧着外面,聽聲兒敬事房的太監拐彎走到了麗景軒後才收回眼神,啪的一聲将手邊的花瓶往地上一砸:“怎麽一次就成了。”

翡翠怕外面的人聽見聲兒,又怕主子生氣傷身,連聲安慰她:“主子,您要放寬心。”

“您是一宮主位,蘇常在得寵,總好比過旁人去。”翡翠上前輕輕的捏着赫嫔的肩:“再說了,萬歲爺憐惜您,儲秀宮一直沒有旁人,這次選秀蘇常在通常在都是您親自選的。”

“家世差但樣貌好,拿捏在手裏固寵日後萬歲爺來咱們儲秀宮的日子不是更多了。”

赫嫔雖有寵,可終究還是比不過宜妃娘娘,年紀大了還不安分,膝下又有兩位皇子。

她想再升一升位份,終歸是難。便想了個法子,學學別的一宮主位,找些家世差的來固寵,蘇常在選秀那日就得了萬歲爺的青眼,她便讨了過去。

“罷了,道理本宮都懂。”赫嫔撇開翡翠捏她肩膀的手:“只不過一時轉不過彎而已。”

她輕輕撩了撩眼皮,眼睛往麗景軒的方向看去:“但願那個蘇常在是個聽話的。”帶着護甲的手指輕輕的捏了捏,語氣發冷:“不然本宮不介意髒了自己的手。”

麗景軒內,蘇清秋已經聽見了聲兒,進皇宮那麽長時間,這鳳鸾春恩車的聲音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但每次都是去接赫嫔的,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停在了麗景軒,那仿若百鳥齊啼的聲音她頭一次聽的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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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親自帶着人進來,跪下道喜:“蘇常在大喜,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

“鳳鸾春恩車已經在外面候着了,還請蘇常在随奴才過去。”

“好。”蘇清秋強掩住激動的心,眼神示意身後的宮女秀蘭,後者從袖口掏出一個荷包悄悄的塞進王忠的手心:“日後還要勞煩公公提點一二。”

王忠悄悄颠了颠荷包的重量,臉上的笑更真誠了幾分:“蘇常在,快請跟奴才來吧。”

蘇清秋坐着鳳鸾春恩車一路到了養心殿,小太監帶着她進了偏殿,屋子裏有個伺候的嬷嬷:“蘇常在安,奴婢是來伺候蘇常在的貴嚒嚒。”

屏風後面放着大浴桶,有來往的小太監提着水桶往浴桶中到入熱水,旁邊的案幾上放着花瓣,皂子。

嬷嬷沒說明白,但蘇清秋又何嘗不知這是什麽意思,狀若羞澀的低下頭:“多謝嬷嬷。”

嬷嬷伺候着蘇清秋脫了衣服,見她一身皮子如雪一般的白,贊嘆道:“奴婢伺候了這麽多小主,就屬常在這身皮子最白。”

後宮女子想要得到萬歲爺不斷的恩寵,除了一張好臉蛋之外,身段皮子也是最重要的。

這些個道理,蘇清秋自然是懂得的,嬷嬷說的話雖然好聽,但她的腦子裏卻總是會想到溫知許那身白的泛光比珍珠還要細膩的身段。

想到這,她不甘心的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滑入水中,整個身子都覆蓋在了花瓣之下。

清洗之後,蘇清歡被擡着進了康熙的寝殿,渾身上下只裹了一床被子嚴嚴實實的從腳遮到頸部,只露出一張臉。

大概是心中還是害怕,總覺得身上有些發熱,若有若無的還有一絲癢意。

可蘇清秋的心卻沒放在那上面,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還有選秀那日只見過一面的人,身形高大相貌端正,看像自己的時候眼睛若有若無帶着笑意。

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帝王至尊,足以睥睨天下。

像是感受到她心中所想,開始傳來腳步聲,堅定又有力一下一下的仿佛踩在她的心上,蘇清秋被子低下的手悄悄的攥緊。

男人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随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眼前明黃色的簾子刷的一聲讓人從外面掀開。

她心中一驚,巴掌大的小臉更楚楚可憐。

“吓着你了?”康熙身形高大,一手撩着床簾,微微俯下身像是将她籠罩在懷中。瞧着這新得的蘇常在,一張小臉生的确實不錯。

“皇上。”蘇清秋羞滴滴的一張小臉漲的通紅,被棉被裹着的身子掙紮的跪在床榻,散在肩處的發絲垂在腦後,襯着一張小臉嬌俏羞澀。

“臣妾蘇清秋,叩見萬歲爺。”她雙手抱懷跪着磕了個頭,再擡起來露出一雙含着薄霧的雙眼,羞澀又溫柔。

——

萬歲爺翻了蘇常在的牌子,整個後宮都知道。

但次日一早,滿宮上下卻在流傳。

蘇常在坐着鳳鸾春恩車都被送上了龍榻上,可沒過多久人卻被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伺候萬歲爺侍寝的妃嫔們還是頭一次碰到被送回來的,随後又傳蘇常在被送回去後麗景軒又叫了太醫。

妃嫔們都在議論,這蘇常在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可謂說滿宮的人都在笑話她。

這流言,自然也傳到了青竹樓。

似雲知道這是自家主子做的手腳,便哀求溫知許問:“主子,您這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

溫知許手中正把玩着一只小狐貍玩,這樣的小狐貍她有一套,整整十二個,個個都只有半截手指大小。

這是溫知許還在蘇州的時候,閨中無趣發閑時打發時間話的。

外祖母瞧見了卻覺得有趣,叫人拿金子将這些都打造了出來,哭的笑的狡黠的可愛的,每一個表情都不一樣卻個個都憨态可掬。

她手心裏拿着的是只張揚着耳朵的狐貍,半眯着一雙狹長的大眼睛,小小的爪子撐着下巴,表情聰慧又狡黠,瞧着惹人發笑卻又可愛的緊。

“蘇清秋想法子讓我挪到這樣安靜的地方,我自然要謝謝她給她回一份大禮。”

溫知許眼中帶着笑意,伸出手指輕輕的在狐貍的鼻子上點了點:“我不過是讓小路子在敬事房的兄弟,給她洗澡的水裏放了點東西。”

似雲想到今日的種種,都是那沒甚良心的表小姐弄出來的就氣的肝疼,迫不及待問:“放了什麽?”

“沒什麽。”溫知許搖頭笑了一聲,精致的眉眼像是日日盡心呵護的嬌花,展顏一笑嬌豔欲滴。

“不過是些茉莉花的花瓣而已。”溫知許拿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茉莉花香清幽淡雅,放在水中用來泡澡能讓肌膚嬌嫩,自帶一絲暗香。”

“但,誰都不知道咱們那位表小姐對茉莉花過敏,拿它來泡澡渾身上下大概都是紅疹子,上了皇上的龍榻自然也會原封不動的被送回來。”

要不是書中描寫,溫知許也不知道,但既然蘇清秋先動了手,有些事既是她開的頭,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便怪不了自己。

“似雲。”溫知許扭過頭:“去将李太醫請來,就說我被石答應過了病氣,也得了風寒。”

似雲哎了一聲,就往太醫院跑去。

沒過多久,李一海就跟着似雲過來,見前兩天還好好的溫常在素白着一張臉,身上都沒了血色。

面上假裝一咯噔:“溫常在,您這是怎麽了?”

溫知許捂着帕子咳嗽了一番,嘴唇雪白:“石答應這病看着怎麽都不見好,我去看過兩次身上就開始不舒爽了。”

李一海伸手上前給她把了把脈,大驚:“常在這病,怕是要靜養。”赫嫔娘娘吩咐的事就要完成了,李一海強忍着歡喜。

但尚且有一絲人性,垂眼心虛的看了看面前這位溫常在,眼神有幾分同情。

後宮中的女子生存的實在艱難,只不過是長了一張好臉卻要遭受到這樣的算計。

見她擡了擡手,又緩緩垂下,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甘,卻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多謝李太醫。”李一海看着她那雙清澈的雙眼,不自然的低下頭,躲開了目光。

——

蘇清秋被送回去的時候,人都還是懵着的。

渾身瘙癢她卻顧不上去抓,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一切走馬觀花一般都在她腦中閃過,無人有害她的理由卻個個都有嫌疑。

明明所走的每一部都是她精心策劃,她原以為可以憑借這副身子一點一點占據萬歲爺的心,可到頭來萬歲爺掀開她被子的時候瞧見的卻是她渾身的紅疹。

就算掩飾的再好,萬歲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嫌棄還是被她瞧見了,饒是知曉帝王之心的薄情,蘇清秋還是刺激的紅了雙眼。

派來給她看病的太醫卻道:“小主這是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才導致皮膚敏感,生了紅疹。”

她急忙問:“可否會留下疤痕?”

後妃留疤就不能在侍寝,太醫自然知曉:“小主只要忍着不抓,許是無礙。”

送走了太醫,蘇清秋卻仍是心神不寧。萬歲爺的恩寵暫且不提,只要養好這副身子她日後自然會想法子得到萬歲爺的憐惜。

但怕的就是儲秀宮的主位赫嫔娘娘,她好不容易取得了赫嫔娘娘的信任,這次的事情一發生恐怕難免會給她臉色看。

果然,宮中沒有皇後,嫔妃們日日都喜去貴妃娘娘那坐坐略表心意。

昨晚的事,赫嫔早就知道了,可一晚上過去旁人都還新鮮着,見了她來明裏暗裏的都在看她笑話。

宜妃最與她不和,見她來了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鑲嵌着紅寶石的護甲翹起,姿态勾人說話卻嘴不饒人:“赫嫔妹妹的性子也太急躁了些,就算是在想手下人受寵也要挑個好的。”

“這送上了龍塌,又被送回來的妃子,我們姐妹們可都是第一次聽說,日後若有機會的話,赫嫔妹妹哪日可要讓我們瞧瞧。”

宜妃一帶頭,平日裏早就對赫嫔不滿,或者存心想要讨好宜妃的紛紛點頭附和。

赫嫔往日裏受寵,家世又顯赫,連帶着看人都高傲了三分,這下她宮中的人出了這麽大一個醜,妃嫔們還不可勁的等着看她笑話。

“可不是,聽聞昨個是因為我身子抱恙才讓那蘇常在有機可乘的,沒想到她那麽無用。”寧貴人是皇上的新寵,旁人不敢說的她偏偏敢說。

“赫嫔娘娘既然有法子打點王忠,何不多為自己謀劃謀劃,這番費勁了心思倒是成了笑話。”

被編排了一早上的赫嫔早就變了臉,聽完寧貴人這話之後氣的一張臉都扭曲了。

“大膽。”修長的手指伸出,指着寧貴人道:“你是什麽身份,膽敢這樣跟我說話。”

後宮之中恩寵當道,這兩月已經讓寧貴人覺得自己乃是後宮第一人,在加上她家世不俗背後有人撐腰,聞言只站了起來,臉色都沒變:“赫嫔娘娘,臣妾年紀小說話不知輕重,您大人大量還請海涵。”

“你……”不鹹不淡的語氣氣的赫嫔牙疼,手甩在桌子上就要站起來。

宜妃眼中閃過一絲趣味,一直坐着看戲的貴妃娘娘卻開口道:“行了,都安靜下來。”

貴妃娘娘姿色不高,一張臉只算的上秀氣,但她氣質端正,後妃之中又屬她最大。一襲深紫色繡着大片牡丹的旗裝雍容華貴。

她淡淡眨了眨眼扭頭看着赫嫔:“寧貴人年輕,赫嫔妹妹包容一二。”

又對寧貴人道:“你是伺候萬歲爺的人,日後凡是說話做事都要注意一點。”

赫嫔不甘,卻也不得不就此罷手,恨恨的甩了甩袖子,暗暗将寧貴人給恨上了。

——

回去的時候她板着個臉,原先蘇常在被送回來她還高興,高興萬歲爺沒有寵幸這個浪蹄子。

現在她讓自己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不說,還成了全宮上下的笑話,受盡了編排。

宮女上前奉茶,她卻一把掀開,滾燙的茶水潑了宮女一聲,她卻叫都不敢叫,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

“無用的東西,還不滾下去。”赫嫔冷笑了一聲,一雙眼睛惡毒的往蘇清秋的臉上看去。

蘇清秋捧着茶杯的手頓了頓,知曉這是赫嫔在指桑罵槐,現卻一點都沒底氣去反駁。

“娘娘,這件事一定是有人設計的。”

蘇清秋想了一晚上,察覺大概是泡澡的那桶水出了問題,但當時伺候都是敬事房的人,那時她心中害怕便沒發覺異樣。

現在在想去查的話,估計還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找到那個下手的人。

蘇清秋咬了咬自己的後牙槽,想到昨日的種種,一肚子的不甘心。

“你以為自己多大的臉,整個皇宮的人都想害你。”赫嫔現在懶得聽她說話,滿眼不屑。

“娘娘。”蘇清秋還想争辯:“這件事一定要查,手都伸到敬事房了,肯定不會簡單。”

“而且,我猜測那人可能就是溫知許。”不知怎的,人證物證她都沒有,但總感覺一切都是她做的。

“啪……”赫嫔忍無可忍,站起來一巴掌甩在了蘇清秋的臉上:“我是信了你的邪,才聽你在這胡言亂語。”

“青竹樓裏的溫常在已經病入膏肓,怕是站都站不起來。”

“你有這個胡言亂語的本事,還是好好想想這滿皇宮的流言怎麽止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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