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竹樓,西殿

自挪來那天起就一直病的昏沉的石答應今個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她年紀小,又還在病中,每日的湯藥成碗成碗的灌下,棉霧更是衣不解帶的細心照顧,小半個月了才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溫知許進來的時候,她便紅着一雙眼睛,放在被面的手抓的緊緊的:“溫姐姐。”

坐在床上的人一張小臉将将巴掌大,病了那麽久的臉更是毫無血色,潔白的貝齒咬着下唇瓣,一雙圓潤的眼睛紅的活脫脫就是個兔子。

她見溫知許進來。掙紮的在床塌上就要下去,還是一邊的似雲眼疾手快攔了下來:“石答應,您身子還沒太好,可千萬別起來。”

“我就是想感謝一下溫姐姐。”石答應人小小的,但三觀卻很正:“病了這麽久,太醫院的人都不樂意沾染上我。”

“赫嫔娘娘更是嫌棄,生怕我死在了儲秀宮早早的就讓我挪了出去。”她捂着帕子咳嗽了一聲,一雙眼淚開始啪啪的往下掉:“若不是姐姐……若不是姐姐救我一命,我的屍首恐怕早就涼透了。”

當初溫知許救她,不過是看在一條人命的份上,現下石答應醒了,倒是生出幾分欣慰來。

“身子還沒大好,還是要好好養着才是。”石答應屋子裏一股苦澀的藥湯味,溫知許便沒走進。

“大病一場,唯恐傷了元氣,好好吃藥進補進補,先養好身體旁的日後再說。”

石答應還在病中,自然是什麽都答應。溫知許讓她好好養着,她便關着門專心的養身體。

而進宮三個月後,一直修養在青竹樓中的溫常在與石答應像是漸漸的被人忘棄了一般。

小元子不死心,偷偷去了敬事房求他那兄弟打聽,這才知道敬事房的人受了赫嫔的打點,早早的就将溫常在的綠頭牌給撤了下來。

“主子……”小元子話還沒說完,似雲就像一整風似的沖了進來。

“內務府實在是欺人太甚。”一進屋,似雲便像個點着的炮仗,嘴裏啪啪的将剛剛發生的事一字一句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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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時候,內務府就開始克扣青竹樓的份例。

似雲巴巴的過去找了兩次,內務府都是百般推遲,說盡了廢話就是不給。

月初就要發的份例,直到那個月的下旬才東拼拼西湊湊的将東西撥了下來,雖東西不怎麽樣,但至少是給下來了。

這次惹的似雲發怒的是,內務府将各宮的秋裝都發了下來,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唯獨的就漏了青竹樓。

滿宮的宮女們都換上了新衣服,青竹樓的宮女們早就眼巴巴的在等着。

似雲去了三回,回回都被內務府的給打發了出來,似雲氣不過就去鬧,內務府的管事卻陰陽怪氣的道:“今個就算是你主子來了,這秋衣也發不下來。”

“主子,您聽聽,內務府的人這樣瞧不起咱們。”似雲眼巴巴的瞧着主子,希望溫知許能她一個說法。

“像我這樣一個進宮就無寵生病的常在,确實奈何不了一個內務府放管事。”溫知許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的回答似雲這個問題。

“算了,不過是個秋衣而已,我們自個帶來的銀子也不少,你去拿些銀子去秀坊,讓她們按照宮中的例子給青竹樓的宮人每人裁剪兩身便是了。”

似雲氣的眼睛都要冒出來了,卻被溫知許三言兩語就解決掉。

雖秋衣有了,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嘟囔着說了一句:“主子,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在青竹樓嗎?”

“怎麽,嫌棄這裏?”溫知許起身,走到桌案邊抽出筆,閑來無事的練着字。

“也不是,這兒也挺好,但是主子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似雲進皇宮久了,不用人說也知道了在宮中生存萬歲爺恩寵的重要性。

何況前頭還有一個對主子虎視眈眈的表小姐,才剛進宮能就能想盡辦法給主子制造麻煩。

甚至還想讓主子一輩子困在青竹樓。

若是日後她真的受寵了的話,似雲覺得她能要了主子的命。

“小姐。”她期期艾艾的湊到溫知許身邊:“不管怎樣,我都會跟着您。”

溫知許稍稍轉過頭,窗外的陽光打在她臉上,半邊側臉就足夠絕色,她稍稍的眨了下眼睛,狹長的眼角微微的往上翹,眼尾處還泛着紅意,孤高中帶着妩媚,一雙眼睛就足以勾魂。

溫知許的眼中是似雲看不懂的了若指掌,她笑了笑,沒解釋,只擡手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等。

——

蘇清秋身上的疹子用了幾天藥倒也慢慢的好了起來。

身上不癢了,心裏卻開始像貓抓一樣癢起來,那晚的事萬歲爺雖然沒責怪她,但之後就再也沒有翻過她的牌子。

她心中還是有一絲害怕,是不是那日自己一身紅色的疹子将萬歲爺吓到了。

一想到這個後果,她在聰慧再有計劃也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主子,您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秀蘭見主子這兩日心緒不加,趕緊上前勸:“這幾日可又都是寧貴人侍寝,就連咱們屋後的通常在也伺候過一回。”

“今個萬歲爺翻了赫嫔娘娘的牌子,要不您過去守着,就算不能将萬歲爺勾到咱們這來,見上一面也好啊,起碼別讓萬歲爺把你忘了。”

蘇清秋的心被秀蘭這麽一說,便開始動搖了。

明明知道她要是真按照秀蘭說的那樣做,首先第一個惹怒的就是赫嫔娘娘,儲秀宮的主位一準會第一個饒不了她。

但心裏還是悄悄的動搖了,那天晚上萬歲爺眉眼帶着的溫柔,還在眼前。

男人天生而成九五之尊的霸氣,湊在耳邊灼熱的呼吸,讓她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總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是真的成了呢?寧貴人長得也不比自己好上多少,一朝得寵卻有無數人巴結。

而且還敢明目張膽的怼赫嫔,赫嫔又敢說什麽?還不是夾着尾巴灰溜溜的不吭聲。

秀蘭見主子意動,更加上前勸:“主子,您總有一天是要往上爬的,何必太過在意這一個區區的儲秀宮。”

秀蘭的一句話,就像是打通了蘇清秋的任督二脈。

腦子裏的那根線,啪的一聲開始斷了:“你說的沒錯。”她轉過頭拍着秀蘭的手:“赫嫔實在算不上什麽。”

“不過是個無兒無女的嫔位而已,要說恩寵還沒新晉的寧貴人來的風光。”萬歲爺來後宮的次數不算少,每個月內宜妃娘年那總有那麽四五天,其餘的便是德妃娘娘那去的最多。

剩下的寧貴人一個人就要分走六七天,餘下的一兩天這個月給了通常在,還有那久不出宮門的良妃娘娘。

赫嫔以前也是受寵的,但她長相豔麗,性格又像極了宜妃,宜妃娘娘的恩寵長久不衰,她自寧貴人得寵之後萬歲爺卻開始漸漸對她淡了起來。

雖是這樣說,到到底以前還是被皇上放在心尖兒上過的。

赫嫔一撒嬌,萬歲爺便答應來用晚膳。蘇清秋開始漸漸按捺不住了,整個儲秀宮就她還還沒侍寝,而是被原樣退了回來。

頭先還對她恭敬有禮的通貴人,現下看見自己也開始忍不住開始嘚瑟了,摸着頭上那對白玉玲珑簪道:“這是萬歲爺賞的。”

從此以後,蘇清秋看見她就開始牙疼。

“秀蘭,将我那件素白色繡着蘭花的旗裝拿來,”蘇清秋連忙站起來:“随後伺候我上妝。”

秀蘭知道主子這是想清楚了,高興的連忙走過去:“哎,主子,您總算是想通了,奴婢這就過伺候你上妝。”

于是,蘇清秋從頭到尾心打扮一番,就去了儲秀宮。

赫嫔看見她進來,整張臉都是黑的,沒有情緒的語氣就像是一塊冰渣子,一字一句道:“你過來幹什麽。”

“那晚的事終究還是我不對,但娘娘心善沒有責怪。”蘇清秋将肚子裏提前想的說辭往外道:“但娘娘心善終究還是娘娘,清秋大意糟踐了娘娘的心意心裏總是過意不去的。”

她垂下眼簾,姿态放低仿佛忘記了那日赫嫔給她一巴掌的事。

“今個是特意過來與娘娘道歉,清秋嘴笨還請娘娘莫怪。”可任憑她嘴上說出一朵花來,赫嫔都是一言不語。

将手裏的杯子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毫不客氣的指着她身上的衣服冷冷道:“今個倒是從頭到尾都是精心打扮的,怕不是來見我而是想在我這将萬歲爺勾了去吧。”

能在後宮中生存的女子又哪有一個是蠢的,不過是不說出來給彼此一個臉面而已。

像赫嫔這樣一絲面子也不給的,純屬少數。

而像蘇清秋一樣,聽見了也當做沒有聽見,該做什麽任然繼續做什麽的,也是頭一份。

見她當着沒聽見,赫嫔的耐性卻沒她那般高,撈過手邊的杯子啪的一聲往蘇清秋的身上砸過去:“狐媚,子,沒了男人不能活是不是,非要這個時候來截本宮的胡。”

赫嫔氣的站起來,三兩步走到蘇清秋的身邊,帶着護甲的手指猛的掐住她的下巴,對着蘇清秋那張楚楚可憐的臉蛋道:“收起你那點小心思,還想在本宮面前賣弄。”

赫嫔手一推,啪的一聲将蘇清秋推到在地。

卻好巧不巧,門簾這個時候被人從外面撩了起來,康熙帶着李德全剛走進去,就看見赫嫔扭曲着一張臉,将蘇清秋一把子推到。

往前走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康熙看着腳邊的蘇清秋,又擡起頭淡淡的看了郝嫔一眼:“你這可真是熱鬧,看樣子是朕來的時間不對了。”

他語氣裏面沒什麽溫度,看像赫嫔的樣子也是淡淡的,但赫嫔就像是被人控住住了咽喉,原本扭曲的臉一陣慌張,連忙跪下。

“皇……臣妾叩見皇上。”

她今個是特意打扮過的,紅色的旗裝上面繡着大片的芍藥花,明媚豔麗,眉眼妩媚。

看人之間,雙眼輕微一動便是一陣流光溢彩,她長相原就妩媚,行為舉止之間又有兩分像是宜妃娘娘,康熙先頭一段時間确實寵過。

但日子久了,也就那樣了,後頭又遇見新鮮的,更是沒以前那樣稀罕。

何況還看見她剛剛那樣以前沒見過的一面。

康熙掠下眼睛,語氣不鹹不淡的看了一眼:“都起來吧,跟朕說說何事值得你發這麽大的脾氣。”

他徑直坐到主位坐下,奉茶的宮女見氣氛不對,捧着烏金紅漆托盤的手都在顫抖:“萬歲爺請用茶。”奉茶宮女的聲音壓的極低,仔細一聽還能聽見尾聲的顫意。

康熙接過來掀開看了看,是自己常日裏喝的太平猴魁。

蓋子又原樣的放下來,看像赫嫔:“怎麽,啞巴了?”帝王的一雙眼睛不帶其餘的情感,卻也足夠讓人感受到裏面的冷意。

而赫嫔到底是伺候了康熙幾年,沒一會就反應了過來,一張豔麗的臉笑了笑,湊到康熙身邊殷勤的給他捶着腿:“萬歲爺,都是臣妾的錯,脾氣大忍不住發了火。”

她五官明豔,此時伏低做小的認錯确實能讓人生起幾分憐惜感:“來人,還不将人給帶下去。”

宮女們猶豫着上前,康熙卻上前阻止,喉嚨裏輕輕發出一聲:“哦?”

眼睛往遠處那個素色旗裝的女子身上看去:“那位也是你宮裏的?以前像是沒見過。”他笑了一聲,語氣放溫柔了許多:“叫什麽名字,起來回話。”

一直縮在後面的蘇清秋總算是聽見康熙注意到自己了,雙眼閃過一絲欣喜,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卻故意扭了扭,差點摔倒 。

還是李德全手快,趕忙的吩咐宮女将她扶住了,笑道:“萬歲爺,這位小主的身子骨也太羸弱了些。”

“罷了,坐着回話吧。”

宮女在她身後放了個繡墩,蘇清秋臉一紅嬌滴滴的上前兩步:“臣妾多謝萬歲爺。”刻意放柔的聲音帶着兩分嬌滴滴。

随後蘇清秋擡起臉,她原就生着一張嬌弱的臉蛋,此時一身素色的旗裝,在加上身子骨羸弱,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你是……”康熙覺得眼前的臉有幾分熟悉。

蘇清秋嬌弱的低下頭,雪白又修長的頸脖又細又白,羞澀的聲音低低道:“臣妾蘇常在,前些日子侍寝時身上起了疹子,還是萬歲爺讓人吩咐了太醫過來與我醫治。”

她一說,康熙便立馬記起來了,那晚沒看清此時一見,這個蘇常在的長相氣質果然都不俗。

心下來了幾分興致,若有所指問:“現下可好些了。”

蘇清秋臉一紅,怯怯的擡起一雙含霧的眸子,小聲又柔氣道:“多……多謝萬歲爺,臣妾已經全好了。”

全好了,就可以侍寝了。

康熙忽然捂着嘴咳嗽了一聲,到底還記得自己是在赫嫔的宮裏,于是擡擡手道:“那就好,你先下去吧。”

蘇清秋連帶羞澀,嬌滴滴的道了聲:“是,”擡起眼睛戀戀不舍的看了萬歲爺一眼,這才挪動腳步走了出去。

康熙眼中的嬌小柔弱,放在赫嫔的眼裏卻氣的她差點吐血,死死的咬着後牙槽,才控制住自己不去一巴掌扇死那個浪蹄子的臉。

居然敢當着她的面勾引萬歲爺。

赫嫔氣的想上前掀了她,站在她身後的翡翠卻悄悄伸手拉出她的衣服,小弧度的對她搖頭:“娘娘千萬不可沖動,皇上這樣分明是對蘇常在起了興致。”

果然,一場晚膳萬歲爺用的心不在焉。

用過之後,連消食茶都來不及喝,就急哄哄的出了門。

赫嫔看着他的背影,嘴裏滿滿的苦澀,手上的甜膩的糕點怎麽也吃不下,扭頭道:“翡翠,你說萬歲爺去了哪?”

“會不會是前朝有事?”

翡翠看着主子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生不忍:“主子,皇上出門拐了個彎就去了麗景軒。”

赫嫔手中的青瓷描金紅梅盞啪的一聲往地上一砸:“賤人。”

麗景軒那晚叫了三次水,滿宮的嫔妃們咬碎了牙。

第二日又是一批批的賞賜,晚上,萬歲爺又翻了蘇常在的綠頭牌。

——

“時隔兩個月了,蘇常在肯定是會得寵,這點我早就知道了。”溫知許手下拿着畫筆,手下正畫着一朵朵梅花。

寒霜而開,朵朵淩厲又絢爛。

“那……主子,您就不急?”似雲不在,棉霧難得的也開始操起了這份子心:“要是蘇常在日日都這般得寵的話,總有一日會奪了皇上的心。”

“得到帝王的心?”溫知許像是聽聞了什麽好笑的事,連手中的畫筆都拿不住了,自顧着笑。

她一雙眼睛原就明亮,笑起來更是如同天上的繁星,奪目又璀璨。

快要笑出眼淚了,溫知許才歇下,拿手指刮了刮棉霧的鼻子,親昵的道了一聲:“傻瓜,帝王之心哪是這般好得到的。”

“那……”棉霧不明白:“蘇常在這般得寵。”

溫知許垂眉,搖着頭輕哼了一聲:“要是萬歲爺真的喜愛的話,就不會在赫嫔的宮裏就與她眉目傳情。”

“赫嫔是儲秀宮的一宮主位,惹惱了赫嫔對蘇常來說是滅頂之災。”

“她現在得寵赫嫔不會拿她怎麽樣,但要是一旦失寵的話,赫嫔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溫知許寥寥一筆,将梅花枝幹最後的傲骨畫了出來,将手中的筆扔在桌上道:“所以,看事情往往不要輕易相信它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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