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海淵

第48章海淵

俞宇拉開褲帶, 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側屁股,生怕碰到那東西。

平時裏更衣室裏進進出出,自然沒人會盯着另外一個人的下三路看。蘇燎的目光落了下去,仔細打量一番, 得出結論:“艹, 竟然還挺大的。”

俞宇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驚魂不定:“謝謝?”

蘇燎拿起酒精瓶, 蹲了下來, 有些心情複雜:“我說的是這螞蟥。”

俞宇看上去好像更奔潰了:“……”

蘇燎:“……別怕啊, 很快的。”

其實, 蘇燎還很想說一句你梨狀肌曲線真漂亮, 但他怕吓着孩子, 只是喉結動了動, 呼吸有些急促。

蘇燎往螞蟥身上噴了點酒精, 蟲子迅速蜷縮了起來, 蘇燎拿起鑷子輕輕一挑, 它就剝落了下來。這只滾圓滾圓的小東西挺會挑位置,也不知是不是找到了一根相對粗的血管, 螞蟥一剝落, 殷紅的血就汩汩地冒了出來,血流竟然還不小。

蘇燎迅速給傷口消了毒, 拇指用力按住了傷口的近心端,血流頓時止住。可他拇指剛碰到對方皮膚, 俞宇就掙紮了起來。蘇燎的手一錯位,那血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他恨不得往人屁股上打一巴掌,追上去,手上又加重了幾分:“哎, 你別躲!”

冰冷的指腹貼住了滾燙的皮膚,蘇燎能感覺到俞宇緊繃的肌肉在微微顫抖。

他很緊張。

蘇燎腦海裏浮現出那天電腦上某人偷看過的頁面,好像是猜到了俞宇在緊張什麽,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他加壓止血後,把創口貼緊緊貼好,動作飛快,幾乎不敢和俞宇再做任何皮膚接觸:“好了。”

蘇燎起身時,卻又突然改了注意。

他盯着俞宇,上前走近一步,俞宇飛速抓起浴巾在自己腰上圍了一圈,一個戰術後仰背撞到了牆上。

“好奇心不僅僅會害死貓。”蘇燎勾起嘴角,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俞宇看向自己,聲音好聽而揶揄,“說不定也會害死小虎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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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宇驀得睜大雙眼——他都知道了?

方才俞宇出了不少血,蘇燎手上也沾了,他拇指在人下巴上一抹,就留下了一條帶血的指痕。蘇燎看着那慌張又羞赧的小眼神,委屈巴巴的嘴巴和血痕,覺得自己再呆在這見鬼的小房間裏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不免有些惱火。

蘇燎點到為止,轉身就走。

而俞宇心底的慌張又變成了茫然——蘇燎生氣了。是因為自己偷看了他的電腦,所以他生氣了嗎?

營地領隊解釋說,小木屋附近形成了一個水灣,鮮少有水與外面對流,所以才會有螞蟥,而外面的活水水域是沒有螞蟥的。然而,因為螞蟥事件,大家都失去了下水玩皮劃艇的興致,下午坐船參觀了幾個島嶼,草草了事。

直到晚上,等張老師回房了,臭小鬼們聚在篝火邊才敢放開來聊天。

一暑假沒見,大家總是有聊不完的話。四個新來的高一尚且局促,但徐嶼沨已經和王鵬蓬唠開了八卦。從他們年級誰和誰分手聊又到誰和誰在一起了,說着說着,就聊到了今年暑假二中論壇最勁爆地一則新聞——他們這屆公認的校花,每天在主席臺上領操的那個女孩,和另外一個打扮得特別假小子的女孩在一起了。

平時論壇上就在傳她兩是一對,今年都選了文科,一起分去了四班。本來兩個女孩子親密一點,每天抱在一起手拉着手,老師只當她們姐妹感情好。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喜歡寫小說,經常寫在小本子上私底下給好友傳閱。也不知她的那本寶貝本子,怎麽被老師給發現了,結果老師一看,發現內容都是女孩和女孩的戀愛故事,描寫得頗為露骨,完全不能在半夏小說上過審的那種。

女孩雙方都被叫了家長,年級組長想把她倆拆班,那個短頭發的女生還去學校大鬧一場,最後以轉去國際部告終。這事兒在二中論壇裏吵得可厲害了,有支持學校處理結果大罵同性戀真惡心的,也有支持平權說你管人家喜歡男的還女的,反正是吵得高樓疊起,沸沸揚揚,最後管理員一刀禁了話題。

中午小柴房裏的事後,蘇燎和俞宇就沒怎麽說話。徐嶼沨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能感到俞宇就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盯得他如芒在背。蘇燎擡起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觸碰了一下,俞宇又扭過頭去。

其實,那目光撓得蘇燎心裏很癢。

可是,他又覺得——俞宇大概是不喜歡男孩子的——僅僅從今天柴房裏他僵硬的肢體語言上猜測。這個意識就好像當頭一桶冰水,把蘇燎澆清醒了一半。

那天晚上,蘇燎躺在床上整理團建照片,整理完後又沒事刷了刷相冊,就翻到了那張他在地鐵上和“小虎鯨”腦袋對腦袋的合影,忍不住就看了很久。

這個傻子。

蘇燎突然覺得心底有些酸脹。

如果你不樂意的話,我又怎麽會舍得傷害你呢?

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永遠是最安全的。退一萬步講,保持現狀,他們還是好朋友,他們還能好好地在一個隊裏游泳,沒準以後還能在假期一塊兒出去玩。

能有一段完整的、開心的回憶,就已經很好了。

不是嗎?

轉眼八月末,開學在即,競賽班暑期集訓大摸底。蘇燎收了那些故意考砸的心思,認認真真地考進了前十,開學就有些神情恍惚地去高二(1)班報道了。壓抑情緒,把自己應該做的事全都做好——蘇燎心想,這簡直是自己最擅長做的事。

教學樓一層有七個教室,一班在走廊最左側,而七班在走廊最右側。蘇燎個子高,依然坐全班最後一排,有時候他盯着黑板,會想象自己的目光穿透六面牆壁,落在那個毛茸茸的後腦勺上。

俞宇有在認真聽課嗎?

俞宇的後座也來了個新同學,叫高陽,是從被拆的一班轉過來的理科生。高陽身材魁梧,像一座塔似的,模樣挺憨厚,性格和那身板一樣“實稱”。

七班的土着經過高一一年的厮混,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小生态”,對轉學生算不上友好。唯獨俞宇這個平時并不善社交的人,倒是對新同學很主動,簡直讓高陽受寵若驚。

其實俞宇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事沒事地轉過身去。

大概只是習慣而已。

只是因為他坐了蘇燎的位置,就樂意多和他說幾句話吧。

可歸根結底,高陽不是蘇燎。

比如,政史地這類只需要會考及格的課俞宇從來不愛聽,經常豎着課本趴後面睡覺,然後就被地理老師拿粉筆頭“砸”了個正着。俞宇很不爽,轉頭叫高陽幫他看着點,要是有老師盯他,就提醒一下。從此以後,只要俞宇剛打算舒舒服服地在課上偷個盹,老實孩子高陽就“哐”的一聲拿自己桌子撞他椅子,聲音洪亮如鐘:“俞宇,醒醒!”

俞宇覺得自己是怎麽都睡不好了。

再比如,俞宇發現自己還失去了一份會說話會走路的人形标準答案。他每次遇到糾錯題訂正不對,還是會習慣性地轉頭問高陽。然而高同學那講題水平和毛凱傑簡直不相上下,會做的都能被繞暈,不幸的是,高陽同學還非常熱心,每次俞宇問了什麽,他還會找出一堆考點極偏的題給他:“俞宇,你要不做做這些?”

不要。

俞宇不願意承認卻又清醒地意識到——

他很想蘇燎。

可俞宇仔細一想,發現自己和蘇燎會非常自然地越走越遠,而他們之間的距離,正是被分班這種看似天經地義的小事,一點一點拉開的。現在只是去了不同的班級,他還能自己安慰自己——沒事,我們還在一個游泳隊。可是明年呢?明年春季之後呢?等他正式在體育總局注冊了身份,就會走進職業賽場。到那時候,就連游泳這片他們共生的土壤,都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他甚至都不能和蘇燎在同一個賽場比賽了。

再過一年呢?

再過一年,他應該會拿着游泳成績去讀一所不算頂尖,但也絕對不差的一本大學,而蘇燎肯定會競賽拿獎,不是去清北就是出國。兩人之間的距離,短則幾十公裏,長則跨越大半個地球。再然後,他們就各自奔赴未來。四年大學生活,足夠永遠地改變一個人,等他再想起蘇燎的時候,可能就只能說上一句——

那是我高一時很好,很好的一個朋友。

或許,未來某一天,當他回首的時候會發現,不過是在他十六歲那年,在一個叫寧港的城市裏,他和蘇燎的人生軌跡有了短暫的交集,轉眼又各赴東西。他們的相識與擦肩而過,都是那樣地令人猝不及防。

哪怕只是現在,俞宇就已經感受到,蘇燎和他的交集明顯少了。因為老師拖堂的因素,不同班級中午下課時間不一樣,再加上每個班在食堂有固定的用餐區域,他已經很久沒和蘇燎一塊兒吃飯了。有時候他從七班的區域遠遠瞄一眼一班,總是能看到蘇燎身邊圍着很多他不認識的人。畢竟那是蘇燎,在哪裏都能交很多朋友的蘇燎。

學習上也一樣。競賽班的學習進度和他們不一樣,俞宇聽着不一樣的課,寫着不一樣的作業,再隔那麽大老遠也不好意思去找蘇燎問題。

就連他們聊天時的話題都少了——當蘇燎和他講起自己班上的事,俞宇發現自己既不認識那些同學,也聽不懂那些與某些學科、競賽題相關的梗。他接不上,就只能跟着傻笑。而當他和蘇燎講起自己專業訓練的事,蘇燎能評論的內容也非常有限。在競賽班那種超快進度的學習高壓環境裏,蘇燎必須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學習上。他終于開始像個二中的學生了。

俞宇不喜歡這樣。

他不想做那只被溫水煮死的青蛙。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和蘇燎是不一樣。雖然他沒談過戀愛,但他也不是個傻子。俞宇覺得自己對男孩子沒什麽想法。

可是,他為什麽又會這麽想蘇燎呢?

這到底正常不正常呢?

俞宇想不明白,便把所有的情緒發洩進了泳池裏。他像是在和什麽人賭氣似的,下水就都要比閻正的訓練計劃多練一組,上岸撸鐵也要比平時的重量再加上一片。

張教練覺得這孩子真是愈發用功了,閻正在泳池邊扯着嗓子罵他又不會控制速度了,陶澤波提醒他不要訓練過度傷到自己。俞宇好幾次故意把水花打得老高,從蘇燎面前快速地游了過去,蘇燎卻沒有問過他一次他怎麽了。

俞宇對蘇燎的漠不關心感到異常憤怒——就連程哲凡這個混蛋都問他是不是嗑藥了!

于是,某個深秋的夜晚,俞宇不請自來地敲響了蘇燎家門。

蘇燎也有點意外:“九點多了,你怎麽來了?”

俞宇抱着一本厚厚的數學重難點手冊:“我題不會做,你有空給我講講嗎?”

蘇燎愣了愣,倒是沒想到俞宇會大晚上的來問題目。不過,期中考快到了,似乎也情有可原。他刷題刷了一半,桌上還堆着半打卷子,但蘇燎決定還是放俞宇進門:“行,進來吧。”

更讓蘇燎納悶的是,俞宇還挑了一道特別複雜的壓軸題。根據蘇燎的經驗,這種壓軸題放眼整個七班,能做到一整道題半分不扣的人都不多。不過蘇燎也沒多廢話,三兩下劃出題幹裏給出的線索,給俞宇捋了一遍邏輯,并且指出了其中比較常見的考點:“記住這幾個就行,其它無所謂了,扣分就扣吧。”

俞宇特別喜歡蘇燎給他劃重點。

相比之下,高陽簡直就是個魔鬼。

俞宇眨眨眼,又特別無辜地看向蘇燎:“我沒聽懂。”

蘇燎:“……”

“那就講這幾個重點吧,”蘇燎耐着性子又給人解釋了一遍,可俞宇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以前蘇燎給他講題的時候,俞宇也有聽不明白的時候,可蘇燎卻明顯地察覺,俞宇這次是故意的。他不是沒聽懂,他是壓根就不想聽懂。

“俞宇,”蘇燎盯着他,水筆在他手裏轉了一圈後又“啪”的一聲扣在卷子,語氣裏是十足十的疲憊,“我還有很多卷子,今天也不打算熬夜。你到底找我什麽事?”

俞宇頓時有些緊張,連忙說道:“那你先寫作業。”

蘇燎奇怪地瞪了他一眼:“?”

“我,我也寫作業。”說着俞宇也從書包裏掏出一張卷子。

“……你到底怎麽了?”蘇燎無奈地拿手肘捅了捅他,“說事兒!”

俞宇沉默着不說話。

半晌,他有些沮喪地小聲開口:“我就是有點想你了。”

蘇燎腦子裏“哐”的一聲,覺得今晚這夜,熬就熬他媽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觞千色 13瓶;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11瓶;冠軍侯 6瓶;聿yr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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