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淵

第49章海淵

那些被他壓抑了幾個月的念頭再次于心海中掀起壯闊波瀾, 興奮的戰栗感沿着脊椎一路蹿下去。蘇燎覺得,這刷了一整天題的眼睛不脹了,剛被物競虐到神志不清的腦子不亂了,肩不酸了腰也不疼了, 心口融化的巧克力像是滾燙的岩漿, 他現在恨不得直接把人撲到沙發上“吧唧”一口,讓俞宇用撒嬌似的聲音把“我想你了”這句話再說個百八十遍。

不過, 蘇燎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舔了舔嘴唇, 非常克制地反問道:“想……我什麽?”

俞宇:“……”

他躲躲閃閃地別開目光, 方才話音未落就有些後悔——他在幹什麽!怎麽現在越想越尴尬呢?俞宇一顆心砰砰亂跳, 整張臉都熱了起來, 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我就是想——”

“你好久沒和我一塊兒寫作業了。”

蘇燎勾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 右手手肘撐在卷子上, 掌心托着腦袋, 故意湊到俞宇身邊:“還想我什麽?”

俞宇不動聲色地往遠離他的地方挪動三厘米:“沒有了。”

蘇燎:“……”

“就寫作業?”

俞宇:“就寫作業。”

蘇燎:“……”

蘇燎看着他那單純、警惕又有些懊惱的小眼神, 實在是不忍心繼續逗他。他起身回廚房,給俞宇倒了一杯熱牛奶, 重重放在他面前:“那就一起寫作業吧。”

俞宇還真拿起了筆。

蘇燎盯着方才被俞宇打斷的那道題, 翻來覆去把題幹看了十多遍,明明每個字都認識, 但連在一起,那內容就不進腦子。而俞宇就好像真的只是來寫作業似的, 再沒發出半點聲音。終于,蘇燎平複了呼吸,把腦子裏騰起的一堆黃色廢料打包收拾好,上鎖塞進腦子底層的抽屜裏, 重新做起了題。

夜晚的公寓一片寂靜,只有筆下“沙沙”,以及牆壁上鐘表有規律的“嘀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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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競賽題蘇燎算了很久,嘗試了好幾種不同的思路,洋洋灑灑用掉十頁草稿紙,等他終于把題做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小時過去了。蘇燎認真刷起題來異常專注,再一擡頭,這才發現某些人號稱來作業的學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枕在自己小臂上,睡着了。蘇燎瞄了一眼俞宇身下的卷子,發現學渣壓根就沒填幾個空,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蘇燎看了一眼時間,時針剛指過十一點。今天的作業有些難,他竟然還沒有寫完。出于一些蘇燎并不想和別人說的心思,他故意沒叫醒俞宇,而是埋頭繼續刷起了題。直到蘇燎做完最後一道題,已經快十二點了,才發現俞某人竟然還沒醒來。

蘇燎越過桌子一角,目光落在俞宇的臉上,他眉心始終微微皺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排陰影。蘇燎幾近放肆地打量着那張臉,從俊挺的鼻峰,到漂亮的下颌線再沿着脖子一直到領口下面影影綽綽的鎖骨線條。

他睡得那麽香,就好像一片不曾被人類踏足過的沙灘那樣不設防。

蘇燎屏住呼吸,悄悄湊了上去,以極緩的速度俯下身。

他的動作很小心,就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那蝴蝶振翅似的一個氣旋讓人驚醒。

親一下。

就一下。

俞宇的膚色總是會讓蘇燎想起深色的、油亮的蜂蜜……

或許,味道也會很像。

蘇燎總想嘗一嘗。

已經很近了……蘇燎能感覺到俞宇有規律的鼻息正噴在自己臉上,潮濕,溫熱——可就在此時,俞宇桌上的手機響了,蘇燎猛地起身。

屏幕上顯示的是“老媽”。

蘇燎連忙按下通話,就聽到耳畔炸起一個十分焦急的女聲:“魚魚啊,大半夜的跑哪兒野去了,媽都回家了你人呢?”

俞宇也被鈴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了一把臉就聽蘇燎在用他那演講專用、上至八十歲奶奶下至八歲妹妹老少通殺的陽光少年音說話:“阿姨您別着急,俞宇來我家寫作業呢,剛寫一半睡着了。”

見俞宇醒了,蘇燎就把電話改成了免提。

許清瀾的态度瞬間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哎呀,是蘇燎啊。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大晚上的還來打擾你,俞宇這孩子,就是一碰作業就犯困,怎麽還睡你那兒了,沒給你們家添麻煩吧?”

俞宇剛要開口,卻被蘇燎一把捂住嘴:“嗚——?”

蘇燎手勁頗為粗暴,但對着電話嗓音含笑,乖巧溫柔:“不麻煩的,阿姨。”

許清瀾聽着有些絕望:“這倒黴孩子還睡着呢?”

“還睡着,阿姨。”蘇燎故意壓低了聲音,“太晚了,明早還要上學,就讓他睡這兒吧別折騰了。”

俞宇:“嗚嗚嗚——?”

“哎哎,好好好。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阿姨早點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

蘇燎剛挂了電話,手指就被俞宇咬了一口:“嗷——”

俞宇從他手裏搶過手機:“你和我媽胡說八道什麽。”

“咋還咬人呢?”蘇燎趁着把他口水抹回去的機會拿食指蹭了蹭俞宇的臉頰,“你自己看看時間,都幾點了。”

俞宇:“……”

蘇燎把作業全塞進書包裏:“就睡這兒吧,我也困了。”

俞宇剛才喝了點熱牛奶犯困,再加上那數學題看得他頭暈腦脹的,不小心就睡着了。可聽了這話,他又突然清醒了——明明以前也在蘇燎這裏睡過不少回,卻沒有哪次讓他像現在這麽緊張。

他到底是怎麽了?

一想到晚上在這裏過夜,俞宇心跳就莫名快了起來。

他聽着浴室裏傳來了蘇燎的沖水聲,鬼使神差的,俞宇一把拎起書包,迅速披上校服外衣,什麽也沒說,從蘇燎家一溜煙跑了。

門外秋夜的涼風,終于把他臉上的熱氣給吹散了。

回到家後,俞宇忐忑不安地打開手機。蘇燎沒給他打電話,只是在微信上給他留了一條信息:到家和我說一聲。

這會兒蘇燎躺在自己床上,也是半點睡意都沒有。他納悶地盯着小虎鯨頭頂“對方正在輸……半天,結果也沒輸入出個屁來。

十五分鐘,小虎鯨終于成功打出兩個字——“到了”。

蘇燎:“……”

這個時候,朋友圈發來了新的提醒——

俞宇在大半夜轉發了一則小視頻。

蘇燎點開一看,視頻裏一只寄居蟹正在海底搬家。它給自己換了個更幹淨、更漂亮的大殼子後,又很費勁地把老殼子上的海葵給扒了下來,重新安裝到自己的新殼子上,這才大搖大擺地走了。

俞宇不怎麽發朋友圈,但基本要轉發,都是一些大海相關的東西,所以,這樣一條視頻,除了時間點emo了一點,并不顯得突兀。

短短一分鐘不到的小視頻,蘇燎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他好像懂了。

他好像又沒懂。

學神第一次嘗到了“無法完全從題幹裏提取必要條件”的痛苦。

老師,這題好難,他不會。

俞宇半夜蹦迪的後果,就是第二天上課犯困。

高陽看到了,又拿桌子輕輕一撞他椅子,盡量小聲說道:“俞宇,別睡啦!”

俞宇頭疼得要命,繼續埋頭趴着,懶得理他。

高陽十分沒有眼力勁兒,又拉了拉他的校服,試圖把人給叫醒。可就這麽一扒拉,他發現俞宇秋季校服的領口用金粉線繡着一個“L”字。

他之前好像沒見過這個?

不過,他之前也沒關注過俞宇的領口。

二中很多同學會把自己名字的縮寫繡在校服上,避免拿錯搞混,可“俞宇”兩個字怎麽都和L不沾邊。高陽挺納悶,下課後特意提醒了一下:“俞宇,你是不是穿錯人校服啦?你看,你這裏繡了個L,可能是一個姓李的同學。”

俞宇:“……”

他都不用看,也知道這個L是誰的。應該是昨晚偷偷逃跑的時候過于慌張,不小心拿錯了校服。

操。

不過吧,俞宇心裏又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他也懶得解釋,只是對高陽一聳肩:“這就是我的。”

“啊?”高陽呆呆地問道,“那你為什麽要繡個L字啊?”

俞宇一時語塞:“…………”好問題。

他這麽一遲疑,高陽就覺得更奇怪了。他眼珠子一轉,突然咧嘴一笑:“該不會是紋着你對象名字的縮寫吧?”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因為這個“L”是用粉線秀的,哪個男生會給自己校服上秀粉色?而且,從大小上來看,女孩子也不可能穿這麽大的校服。

高陽對自己的推理能力非常滿意:“顯山不露水啊宇哥!”

俞宇差點沒被他一句話劈得靈魂地震,他瞪了高陽一眼,有些結巴:“你,你胡說什麽呢!”

這欲蓋彌彰的反應,直接在高陽心底結案蓋章。高某人表示非常理解地拍了拍俞宇肩膀:“兄弟,安心,你別緊張,這可是喜事啊!”

俞宇:“……不是。我沒有。”

“她領口是不是秀了一個字母‘Y’啊?”高陽長嘆一口氣,語氣裏充滿了羨慕,“哎,你們好會搞啊,想想就覺得好sweet。”

俞宇:“……”sweet你麻痹。

事實證明,高陽那張嘴是想當的不靠譜。

當天中午,俞宇的對象到底是誰就成了午餐時的熱門八卦話題。俞宇屢次否認三連無效後,索性就陷入了沉默。不巧的是,他們那桌還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喲,這不是燎哥嗎?”

其實,今天一班最後一堂課拖堂了,蘇燎端着菜盤走來的時候,七班這群人吃得都差不多了。桌邊座位其實是滿的,但蘇燎還是硬憑自己的社交牛逼症在俞宇面前擠了個座位。

“好久不見啊,燎哥怎麽來了?”

“狗東西,你還知道回來!”

蘇燎的目光落在俞宇身上,笑得很陽光:“這不想你們了呗!”

俞宇:“……”

蘇燎花了一晚上,總算是把那視頻給想明白了。

他從七班去了一班,每天都在迎接快節奏的課程,新的考試,新的朋友。他好像是那只搬了新家的寄居蟹。蘇燎的生活一直在被新鮮事物填滿,所以他忘了——俞宇卻被留在原來一成不變的環境裏。對于俞宇來說,似乎一切都沒有變,但是他少了一個後桌,少了一個中午一起吃飯的人,甚至還少了每二四六游泳訓練的隊友。

是他疏忽了。

蘇燎聽完今天七班的八卦,忍不住長嘆一聲:“沒想到啊,我就離開七班短短半個學期,宇哥都有對象了。”

俞宇:“……”

他今天被涮得實在受不了了,端起飯盒,狠狠瞪了蘇燎一眼,起身就走。

“八卦中心”一走,大家也就散了,蘇燎三口并做兩口吃完了飯,連忙又追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教學樓前的小公園,蘇燎拉住俞宇,往人手裏塞了一瓶高蛋白奶——是以前他們還是前後桌的時候,他有事沒事就會給人順一瓶的那個牌子——俞宇說過那個奶味道特別香醇。

蘇燎有些忐忑地開口:“……我沒有丢了小海葵。”

作者有話要說:??我,感情流廢物.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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