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虎鯨
第55章小虎鯨
與去年湖裏舉行的比賽不同, 今年的冠軍賽再次回到了海邊。俞宇剛下飛機,就被祖國最南方的太陽刺得睜不開眼。
曬。太曬了。
閻正笑了笑,說這才六月,到八月這裏的水溫都游不了馬拉松。
鹽省的隊員提前一天抵達, 熟悉賽道。這次的賽場與之前2.5km*4不同, 而是2km*5,賽道變短, 但比之前多了一圈。不過, 這太陽讓俞宇這個海邊土着也有點受不了, 難得主動想到, 除了凡士林自己還得好好塗點防曬。
可他拿起隊裏共用的防曬, 又皺起了眉頭:“怎麽換牌子了?”
閻正莫名“啊”了一聲, 撿起防曬的瓶子看了看:“防水的, SPF也夠。怎麽了?”
“去年咱們用的不是這牌子。”
換沒換牌子閻正不太注意, 優惠力度大的時候有一大桶買一送一, 隊裏可能就看到就買了。他莫名其妙地瞪了俞宇一眼:“你小姑娘化妝呢還挑牌子!”
俞宇把瓶身上的成分表怼閻正眼前, 指着第一個成分:“這款防曬含這個——”
閻正眯起眼,盯着那“甲氧基肉桂酸辛酯”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咋了?你這個成分過敏啊?”
“不是我過敏!”俞宇氣鼓鼓地看了閻正一眼, “含這類物質的防曬會導致珊瑚白化的, 珊瑚是很多小動物的家,珊瑚死了小動物也死啦!”
閻正像是被噎了一下:“……海那麽大, 你身上能塗多少?”
“我一個人塗得是不多,但世界上那麽多人下海, 要是都用這個東西,就是一瓶一瓶地往海裏倒防曬了!”俞宇放下手裏的瓶子,決定去隔壁隊伍問問,有沒有主要成分是氧化鋅的防曬。
今年全國總共有22支代表隊參加比賽, 主辦方集中安排了住宿。俞宇問了幾個隊伍,最後終于從八一隊那裏借到了他滿意的防曬。陶澤波受不了俞宇那句“漂亮小魚跟着珊瑚一起死掉啦”,也帶頭改用珊瑚友好款。最後的結果就是,鹽省全隊都跑去找八一隊的借防曬,把人家的備用存貨掃蕩一空。
八一隊:“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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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個鹽省小屁孩帶領全隊隊員賽前到處借防曬霜”的故事就傳開了,還傳到了國家游泳馬拉松領隊李金湧的耳朵裏。
“鹽省的?俞宇?”李金湧對這個名字耳熟,“就是去年你們那邊提交了申請又要求撤回的那個小孩子?”
閻正作為鹽省游泳馬拉松指導,對着領導一個勁點頭哈腰:“是的是的,就是那個小鬼,又給李指導添麻煩了哈。”
李金湧呵呵笑了兩聲,說你們鹽省游泳隊經費年年都是全國最高的,怎麽就連防曬霜都買不起了嗎。
閻正只好硬着頭皮解釋了前後果。
已經有些中年發福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吐出兩個字:“有趣。”
“年輕人就是好啊。”繼而他笑着搖了搖頭,“新的血液,新的視野——你不怕他有想法,你就怕他沒想法。挺好的。”
李金湧當時就隐隐覺得,那或許會是一個值得的孩子。
他開始期待,那個有趣的孩子帶着成績走到他面前。
讓我看到你!
這裏是祖國最南的海,早上六點,水溫就已經達到了28.7攝氏度,随着太陽升起,賽程中水溫只會越來越高。游泳馬拉松的最高水溫為31攝氏度,為了避免水溫過高,上午男子組的比賽被提前了一個小時。
天氣總是愛捉弄人。去年俞宇希望老天開點太陽,結果湖水間霧氣大得彎道浮标都看不清楚。可眼下天太熱了,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卻晴空萬裏,就連半片雲朵都看不着。
賽前準備一回生,二回熟,俞宇對整套流程已經非常熟練了。閻正幫他在身上描編號時,再次注意到俞宇食指上快褪色的“champion”,忍不住又問了一次:“怎麽老是在自己手上偷偷摸摸寫東西?”
這次俞宇不躲了,大大方方把蘇燎寫的給閻正看:“champion,是冠軍的意思。”
閻正輕輕一拍他的背,笑罵道:“滑頭倒多,一會兒下海給我長點臉!”
俞宇咧嘴一笑,彎腰給自己腳踝上又抹了一點凡士林。當他赤腳走上出發浮橋的時候,腳底心下滾燙的溫度忍不住讓他“嘶”了一聲。
所有運動員都在吐槽氣溫,水溫,曬——固然,有一些馬拉松運動員更加擅長湖泊、江流一類的淡水環境,可對俞宇來說,這些還真都不是問題。
他緩緩走到自己出發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氣,在遮陽泳鏡下看向炫目的海面,那是他最喜歡的寶石藍。
俞宇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他也是在那樣炫目的陽光下,踩着滾燙的沙灘,大步奔向海水溫熱的懷抱。當時他只穿了一條泳褲,沒帶泳鏡,就連防曬是什麽都不知道,可灼熱的溫度并不能抵消他的興奮。
他現在也很興奮。
俞宇在學校參加考試的時候,時常覺得自己不過是為了把那空給填上。而此時此刻,當他面對着那片大海,面對身邊比他年長幾歲,甚至十幾歲的職業運動員,他胸中燃燒着一股不知道如何用語言描述的熱烈——
這才是他的期末大考!
過去的一整年,他經歷了兩個周期系統訓練,平均每周游70公裏,一年下來的裏程數足以橫跨四分之一的太平洋。今年他又長高了三厘米,身上的肌肉也紮實了一圈。
來吧,看看他進步了多少!
出發的號令響起,俞宇一躍入水。他看着自己短暫劃過海面的倒影,随着指尖切入海水,他進入前所未有的專注。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努力,過程反複無常,事後毫無進步,卻會在漫長的時光之後,産生令人詫異的改變。在整整兩個月看似“毫無作用”且苦不堪言的穩定性訓練後,俞宇左側肩背時不時出現的疼痛漸漸消失了,長距離賽程中,他終于獲得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能力。
不知是俞宇格外擅長炎熱的海洋環境,還是他身體狀态非常好,俞宇前三圈發揮得非常穩定,基本游出了他當前狀态的巅峰。賽程游過五分之三,他緊跟第一梯隊,尚有充足的力量沖刺,更重要的是,俞宇有刻意增加自己補液的頻率。
大部分運動員都會為了貪圖速度而盡量減少補給次數。俞宇也不例外,平時,他一場馬拉松只會在最後沖刺前進行一次補給。可這次,俞宇從第一次游過補給臺時就開始補液。
閻正反複強調——公開水域馬拉松是一個特殊的游泳項目,它很少有硬拼技巧的時候,而是在變幻莫測的賽場上,穩準心态,選好策略。
俞宇太了解這個水溫了。哪怕比賽提前了一個小時,水溫也會在半程後抵達三十度左右。而長時間有氧運動後的身體,也會越來越熱。當他意識到自己需要補液的時候,他的身體早就不是最佳狀态了。所以,俞宇寧可在前期“浪費”一些時間來保證體內水循環,也要保障身體的“後繼有力”。
事實證明,俞宇的經驗非常正确。
進入第四圈時,太陽和水溫開始變得讓人難以忍受,沒有攝入足夠液體的運動員都開始瘋狂補液。可是身體狀态下滑,不是喝完電解質水立馬就能恢複的。俞宇能感知到自己的狀态,并沒有被高溫過于影響。
這次全國游泳馬拉松冠軍賽還是世錦賽的選拔賽,冠亞軍會獲得今年八月世錦賽10km公開水域的名額。俞宇去年竭盡全力也不過游了全國第十七,說實話,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次的冠亞軍。可在第四圈的時候,俞宇突然覺得,這場比賽,冠亞軍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念頭讓俞宇充滿幹勁地興奮了起來。
眼看着比賽進入最後一圈,最後的沖刺陸續開始。俞宇馬力全開,開始與身邊幾個第一梯隊運動員争奪彎道口有利位置,可就在那一瞬間,他左側眉角被不知道誰一胳膊狠狠地撞了一下。
裁判船上吹了哨,那個運動員被判了黃牌。
可那胳膊肘撞到了俞宇左眉骨的游泳鏡上,鏡框和鼻梁梁架狠狠地刺了進去,俞宇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下意識地閉上眼,還不小心嗆了一口水,整個鼻腔觸電似的酸澀。
他不得不從自由泳切回仰泳泳姿。
他泳鏡的梁架斷了。
大概是塑料用久了老化,也可能是那個大哥的胳膊肘太他娘的好使了。俞宇沒時間去想為什麽,索性把泳鏡一扔。他在泳池裏不戴泳鏡會覺得不舒服,但感謝他小時候的壞習慣,他在海裏直接睜眼并不會覺得難受。
好幾個人從俞宇身邊超了過去,他心裏着急,等呼吸一緩過節奏,就立刻切回自由泳,卻覺得左眼直接接觸海水後撕裂般得劇痛。
俞宇不得已再次變成仰泳,一邊試圖給傷口緩和的機會,一邊繼續努力劃水。
很快,俞宇聽到有人拿着喇叭在喊他的ID。他拿右眼四處瞄了一眼,試圖尋找聲源。不遠處,一艘船上白旗烈烈飛舞,上面寫着三個紅色大字“救援船”。
俞宇左眼依然視野模糊。那一整片區域,一觸碰到海水,就酸脹得像裂開一般。他迷迷糊糊地想,可能是被碎掉的梁架劃破了皮膚,傷口遇到高鹽分的海水,自然是很疼很疼的。他已經游了快兩個小時了,身體精神高度緊張,是真的無法區分具體哪裏受了傷。
他從來沒有在比賽中遇到這樣的情況。
可是,上救援船,就意味着放棄比賽了。
就只剩下最後這麽一點了,怎麽能在這裏放棄呢?
俞宇單獨閉上左眼,擡手向救援船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并無大礙,轉身又開始艱難地自由泳。失去泳鏡,再被迫緊閉左眼,整個人随着大海微微起伏。這個狀态讓俞宇感到一絲陌生,他心裏有些茫然的——可是他訓練有素的身體,非常熟悉自己即将完成的任務。
最後的沖刺開始了。
除了頭部的疼痛,呼吸也開始急促,心率飙升,四肢酸得像要脫力一般。俞宇在海裏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
那樣的失控讓他感到了一絲恐慌。
俞宇突然想到——挑戰杯接力決賽的最後一棒,蘇燎又是以什麽樣的狀态,抱着什麽樣的心情,沖到了最後一秒呢?
他無從知曉。
他只知道,蘇燎為了他的隊友,的确堅持到了最後一秒。
那個念頭給俞宇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的手臂奮力劈開海浪,又将水往身後劃去。最後五百米,俞宇又追了上去。他眼前少了一半的視野裏,越來越開闊。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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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會好好更新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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