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賭注
藍蕭蕭孤疑瞧他,沒說話,這家夥很會狡辯,跟他逞口舌之争,純屬浪費時間。
她準備繼續看風景,忽然被一道炫目的光線迷住眼睛,這才注意到景千右手戴的黑色腕表,表盤不知什麽材質,迎着太陽能折射紫灰色光線,他停在教室門口,側身對她,低頭調整書包背帶。
藍蕭蕭一時心潮起伏,游移不定起來,戴這種表,非富即貴,區區四萬塊應該很容易拿得出來。
但他是八中的人,問他借錢,消息會傳出去,她還是會淪為笑柄……算了,藍蕭蕭咬牙轉身,遠遠眺望操場發呆。
“那個——”忽然有人用手指從背後輕戳了下她的肩,藍蕭蕭轉頭,是景千,她不解道,“什麽事?”
景千說:“其實,我可以幫你。”他見藍蕭蕭神情猶豫,了然地道,“需要多少?我現在給你轉賬,不急還,還……替你保密。”
藍蕭蕭蹙眉掙紮幾秒,決定相信他,“四萬。”
景千拿手機,“卡號給我。”
藍蕭蕭掏出卡,遞到他面前,景千快速操作,當場轉來四萬塊,轉瞬之間,替她解決了焦慮三天的難題。
屏幕上熟悉的短信發來,藍蕭蕭長舒一口氣,像做了場夢,她望着他,感激地笑笑,“等會我給你寫欠條,一年內還清。”
“不用,”景千潇灑擺手,“不用欠條,不然怎麽保密?”他體貼地道,轉身進了教室。
藍蕭蕭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人,沒那麽讨厭了。她再次眺望操場,第一次發現,這裏觀光視野極佳,閉上眼睛,仿佛能聞見青草地上陽光的味道。
課間休息,她忽然問景千,“你知道,穆陽和誰一個宿舍麽?”
景千垂眸,鴉羽般的睫毛遮住了晦暗眸光,聲音低沉,“我。”他想想,還是補了句,“他家就在附近,很少住校。”
藍蕭蕭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麽,景千側頭看她,很久,才收回目光。
中午,男生宿舍邊的食堂,景千問穆陽,“你跟藍蕭蕭,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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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陽詫異,“怎麽問起她?”
景千低頭整理餐盤,沒說話,穆陽道:“一中二中離得近,我肯定聽過她,但她……應該不認識我,怎麽了?”
景千慢條斯理地吃飯,穆陽孤疑瞧他,忽然笑了,“你喜歡她!”
“吃飯。”景千沒正面回答,穆陽一下就興奮了,“你真喜歡她?哈,你這口味,有點獨特啊?”
景千睨他一眼,沒停筷子,穆陽自顧自道:“也是,你學過跆拳道、散打、搏擊、泰拳……就你這身手,再烈的馬,都能降服!喜歡她,也沒啥大不了。”
景千皺眉,不喜他這破比喻,“滾蛋。”
穆陽問:“我一直挺好奇,為什麽八中老大不是你?”景千停下筷子,聲音有些沉,“我不混道。”
他言簡意赅,穆陽看着他,邊扒飯邊點頭——如果他混道,那八中還有趙潤什麽事?
這一天,芮小柔沒來上課,藍蕭蕭不想關注她,也察覺了。
傍晚六點差十分,她揣着銀行卡神氣地去往南門口,趙潤和歐昆已等在那裏。
藍蕭蕭正正臉色,掃了眼趙潤,又直視歐昆,“現金還是轉賬?”歐昆搓着手,求助地看向趙潤,趙潤示意他自己回答。
“都行,怎麽方便怎麽來。”歐昆嘿嘿一笑,“上次人多,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今天專程來跟嫂……不是,跟蕭蕭姐道歉,一場誤會,莫見怪。”
“廢話少說,跟我去對面取錢,轉賬一次轉不了那麽多。”
“哎。”歐昆連連應着。
趙潤忽然上前,急切地問:“蕭蕭,你這問誰借的錢?”
藍蕭蕭高冷地白他一眼,“當然是——從芮小柔那追來的,她欠錢,幹我屁事?”
趙潤一臉不信,“她那種貨……那種人,怎麽可能還錢?蕭蕭你別唬我了!”
藍蕭蕭睨他,“怎麽?瞧不起我?我藍蕭蕭親自出馬,會有搞不定的事?不信,你給她打電話呗,問問不就知道?”
她本想将他一軍,哪知趙潤這個缺心眼,竟真使眼色讓歐昆打電話,她只好強裝淡定地站那,焦急地思考說辭。
電話沒打通,歐昆說:“關機了!”
“怎麽樣?”藍蕭蕭底氣一下就足了,趙潤半信半疑打量她,藍蕭蕭不耐煩地揮手,“趕緊的,都別磨蹭了,我晚上還有自習。”
一行人取了錢,她讓歐昆當場寫收條,承諾和芮小柔、藍蕭蕭之間所有恩怨一筆勾銷,從此各走各路,互不打擾,之後才把錢給他。
歐昆打車走了,趙潤眼巴巴看她,想請她吃飯,藍蕭蕭大手一揮,“不必!”
臨走幾步,想起什麽,又轉過身,剛好逮到趙潤杵在原地一往情深的眼神,藍蕭蕭打了個哆嗦,皺眉道:“我把你號碼從黑名單移除了,以後沒事別煩我,尤其,別再讓你那個寶貝妹妹來叨擾我!”見趙潤還想說點什麽,她趕緊快步離開。
一件糟心事終于翻篇,如釋重負——
只是,她欠下七萬外債,起碼一年內,得全還清,她必須想個辦法!
藍蕭蕭直接回了宿舍,又不是她的問題,沒必要躲躲藏藏。宿舍裏,芮小柔沒在,另兩名生物系室友在聊天,見她一人回來,問:“蕭蕭,小柔去哪兒了?怎麽一直關機啊,三天了,都打不通,也沒回宿舍。”
“不知道。”藍蕭蕭站書架前,找了本書,坐下專心看。
半小時後,芮小柔回來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藍蕭蕭餘光看到,仍端坐桌邊,沒反應。
另兩名室友熱情圍着她,問東問西,芮小柔只搖頭說很累,那兩人識趣地打聲招呼,結伴出去了。
寝室安靜下來,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芮小柔坐床上,怔愣地盯着藍蕭蕭背影發呆,想說點什麽,又遲疑着沒開口。
藍蕭蕭跟背後長了眼睛似地,直接起身,将書收回書架,麻利地拿手機和校園卡,揣兜裏出門。
寝室的門被風帶到,啪一聲關上了,芮小柔維持着發呆的姿勢,良久以後,才起身熄燈,獨自躺在黑暗中。
藍蕭蕭在校園漫無目的地溜達,飯點過了,她卻不餓,也懶得吃,轉了一圈又一圈,就差沒去操場跑步,最後,她停在圖書館大樓前,那裏貼了告示:今晚20:00,六樓影音教室,播放電影——《莫紮特傳》。
她低頭看手機,離開場還有十分鐘,那就去吧。
電影時長三小時,大抵講述了一個“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主視角是一個自認為有熱忱卻無天賦的音樂家,整部電影講述他對天賦過人、年少成名的莫紮特,從嫉妒、憤恨到陷害,最終走向自我瘋魔的故事。
走出大樓,臨近深夜,涼風吹得人發抖,藍蕭蕭沉浸在劇情裏,對主角最後在瘋人院中自稱上帝,說的那句“各處的庸才們啊,我赦免你……我赦免你們所有人……”感到唏噓不已。
她心裏極不平靜,似乎從這部電影裏,看見了潛藏在深處的自己,沒有人,比她更懂——嫉妒和憤恨的滋味……
正出神間,一不小心撞了人,是包佳,這個點,從圖書館出來,大約跟她看了同一場電影。
“抱歉。”藍蕭蕭面無表情,錯身避過,包佳忽然伸手攔她。
“有事?”她問,包佳說,“你能不能別一直吊着我哥?他整個晚上……都泡在酒吧喝酒,爛醉如泥,哭着給我打電話……他打錯了,以為我是你。”
“我吊着他?他跟你說的?”藍蕭蕭冷眼看她。
“大家都是女生,有些東西,懂的都懂。”包佳語氣不善,“你要沒那個意思,趁早把話說清楚,給他個痛快。”
“有病!”藍蕭蕭本就心情不好,一聽這話擡腳就走,包佳小跑幾步追上,再次攔她,藍蕭蕭不耐煩了,“想打架?”
包佳擰眉望她,緊繃着嘴角,藍蕭蕭也看她,眼裏盛着殺氣……僵持十來秒,包佳先讓步。
“國慶前,學校有個文化藝術大賽,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參賽?咱倆誰贏了,可以向對方提一個條件,輸的人必須答應。”
“沒興趣。”藍蕭蕭作勢要走,包佳不屈不撓起來,“我只要你跟他說清楚,不會強人所難。”
藍蕭蕭腳步頓住,無語,“還要怎麽清楚?我壓根沒搭理過他。”
包佳說:“你跟他吃個飯,把話說狠一點,比如告訴他,你就是跟條狗在一起,也瞧不上他,叫他趁早死心,別惡心你,就這種的。”
藍蕭蕭皺眉,“你她娘的罵誰?”
包佳無奈解釋,“沒罵誰,就是個意思,打個比方。”她想想又道,“假如你贏了,我也答應你一個條件,無論什麽都行,赴湯蹈火也行!還有,不論輸贏,比賽獎金都歸你,我一分也不要。”
包佳望着她,眼神急切,也挺真誠,藍蕭蕭靜靜思考,下意識問:“都有哪些人參賽?”
“我只知道我們班,目前确定的有:穆陽,詩朗誦,柳明明,書法,其他都女生,大都是歌舞。”
“獎金多少?”
“一等獎,一萬元。”
藍蕭蕭心頭有些堵,或許電影的餘溫尚未消退,亦或是,剛聽到的那個名字,還有,她欠的那些債……盡管她抗拒和趙潤吃飯,終究是答應了。
“好,我應戰,我跟你賭。”
周二,早上前兩節是體育課,暴雨傾盆,老師讓自由活動,別離開操場,班上有約莫一半人逃課沒來,藍蕭蕭沒逃,雖然她昨晚沒睡好,這會兒困得不行。
操場室內場館有更衣室,她走進去,想找個長椅躺下眯一會,垂眸一看,芮小柔也在,幾個女生叽叽喳喳圍着她聊八卦,問以前八中的事……藍蕭蕭二話不說,掉頭走人。
在外面轉一圈,沒地兒适合睡覺,她去了操場看臺,找了處最高的臺階,大喇喇往濕地面一躺,拿傘撐開卡地上,擋着臉,任一雙長腿被雨水淋得透濕。
“舒坦!”她自在感嘆。
操場另一頭,男生們正激情地冒雨打籃球,包佳拿瓶飲料,撐傘站一邊看,球場上的男生都知道她來找誰,一個個不懷好意吹口哨,瞎起哄。
景千用力将球往地上一拍,朝他們罵了句:“吹你妹,還打不打?”
“雨這麽大,你忍心嗎?”幾個男生無視他臭着的臉色,嬉皮笑臉地問。
景千不管不顧,作勢上前投籃,球賽馬上又繼續起來……過了好一會,中場休息,他和穆陽坐球場邊說話,漫不經心地四處看,遠遠的看臺上,最高處,撐着一把傘,某人在傘下呼呼大睡,他趁低頭系鞋帶的功夫,無語地嘆氣:心真大!
包佳輕聲上前,站在景千身後,小心翼翼拍了下他肩,“Hi,這給你的。”她将飲料遞上去,臉上挂着甜甜的笑。
景千轉頭看她,沒說話,穆陽問:“我的呢?”
“你沒有。”包佳白他一眼,“別搗亂,我有事找他。”他倆以前都是一中的,說話之間比較熟,穆陽作勢嘆口氣,識趣地走開。
包佳坐到穆陽的位置,再次将飲料遞給景千,景千沒再看她,只低聲道:“謝謝,不用。”
包佳有些不自在,将飲料放腳邊,沉默片刻,鼓起勇氣,“國慶前,學校有個文化藝術大賽,我想參賽,唱歌,你能不能一起,負責彈鋼琴?”
景千目光定定看着遠方某一處,隔了會才答她:“抱歉,沒興趣。”
包佳笑笑,迎難而上地說:“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和藍蕭蕭打了賭,一起參賽,比輸贏……我知道,因為上次選座的事,你倆關系……不太好,平時也不說話,所以,想問問看,你願不願幫我,一起贏她?”
包佳一鼓作氣說完,緊張不已,直望着景千的側臉,這番說辭,她考慮了很久,覺得有一定把握,否則她不會貿然開口。
果然,景千轉臉看她,漆黑眸子裏映着她倒影,這樣的距離,加上他冰川一樣的臉,對包佳而言,極有壓迫感,她甚至聽見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的聲音,握傘的手也不由抖了抖。
“賭注是什麽?”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