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識破
景千低頭,在白紙上畫圈:她跟包佳吃飯,而後不辭而別,所以,“殺人誅心”論,是包佳帶給她的推斷。
見面之後,她十分恨他,但他要求把話說出來時,她第一個問題是:“周心珞的孩子是誰的?”而不是為什麽欺騙她利用她——她更在意的點,是他跟心珞的關系,而不是他接近她的目的!
除了芮小柔,八中沒人知道他跟心珞是兄妹,當時确有類似的傳言,許是包佳誤導了她。
他用筆尖又畫了一個圈,跟剛才的圓圈有交集:在他澄清自己沒想利用她,是珍惜朋友時,她白天已經釋然,晚上在小橋邊情緒卻再次低落,直到他将往事全都說出來,她的心結才解開。
景千用筆尖将交集部分塗上顏色——這一點,再次證實,她更在意的,是他跟心珞的關系。
景千在空白區域,畫了個三角形:拍第二場戲時,為代入情緒,他倆都說了臺詞,她的原話是:“你都有喜歡的人了,還來招惹我幹嘛?”
誠如他脫口而出的都是真心話,那她呢?這句話,讓她瞬間進入狀态,哭了出來……一個演員要想入戲,必然要找能激發情緒的點,那不可能憑空造出來,當是心下最真實的感受。
景千停下來,思索片刻,将“情緒”兩個字寫在三角形內,又用筆尖在三角形正中畫了長箭頭,穿過裏面的“情緒”二字,箭頭從左往右,依次寫上:誤會、謊言、問題。
誤會,是她臺詞裏誤以為的真相;謊言,是慌稱醉酒不記得他說過的話,因為誤會造成了回避;而問題,是她那晚跟他的對話。
此刻,再回想拍戲結束後她問的問題和情緒狀态,竟是跟他當時感受到的截然不同的意思……
景千用一個大大的圓圈,将以上所有圖形包裹進去,圓圈外的箭頭,指向四個字:她喜歡他!
甚至,能通過以上分析,判斷出她的心理波動,是從發現,到回避,再到試探,而後失望的,景千不自覺勾了唇,筆尖劃下一道波浪線,接下來,如果他沒判斷錯,又該是——回避了。
他眯眼看稿紙,心裏像有股暖流緩緩淌過,而後被澆上烈酒,頃刻間燎原——這是要失眠了!
他撥通穆陽電話,“明天上午出來打球?”
穆陽沒好氣地道:“你瘋了?要考試了,我徹夜不休都不夠時間。”
景千莫名其妙,“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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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陽無奈,“老頭子放話,必須考第一,你當我想?”
“滾吧。”景千笑罵了句,準備挂電話,穆陽追問,“啥事那麽高興?追到了?”
“不是,我在想,給她買份禮物,不知道選什麽好?”
穆陽罵道:“秀你媽的恩愛,存心膈應兄弟是吧?我這沒日沒夜做題,好幾晚沒睡好覺了。”雖然,他最近睡不好覺,不止這一個原因……
“行吧,你學習去,兄弟不會讓你拿第一!”景千壞笑,穆陽秒慫,“好好,怕了你,你給她買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
景千疑惑,“是有什麽講究?”
穆陽欠揍地道:“讓她有空多看看書,修身養性,別那麽野。”
景千啪地挂了電話,他就不該找一個注孤生的人幫出主意!
臨睡前,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腕表,翻出那家品牌聯系人的電話,左思右想,又擔心她不收,算了,還是慢慢來……
次日一早,他踏着清晨六點的陽光,在小區裏跑步,跑着跑着,忽然想到了應該送什麽。
八點鐘,他神清氣爽招來老姜,讓開往市中心最大的體育用品店。
十點,景萬輝出差行程結束,提前歸來,跟管家詢問幾句後,若有所思去到樓上景千的房間,探了探門把手,竟一下就開了,那小子居然會忘記鎖門?
景萬輝讓管家回避,站門口思量幾秒,推門進了去,而後鎖上門。入眼是滿桌的照片,最中間那張,他很熟悉,因為,藏了十一年。先前始終毫無線索,但這一次,答案呼之欲出。
他目光投向左上角那張合影,像被景千的笑容灼傷了眼睛,怔愣了足有好幾秒才回過神,多久沒見過他這樣笑?自他母親離開後,他再沒有對自己笑過。
右下角,甚至有幾張蛇的照片,看攝影技巧是出自他的手筆,只是畫面晃動,有些模糊,景萬輝蹙眉,景千從小最怕蛇,即使見到卡通圖片,都能吓哭,發好大的脾氣,家裏的書籍與雜志上,從來不允許出現這類東西,可如今……
景萬輝視線回到滿桌子的女孩笑臉上,跟小時候的模樣,相差無幾,連發型都沒變。他摩挲着銀灰襯衫的袖扣,終是明白了,那麽多司機,只有老姜能被留下的原因——嘴巴嚴實。
景萬輝考慮片刻,緩緩撥通許平洋電話,“幫我查一個人。”
對面笑吟吟地,“景千那小子跟你攤牌了?這麽快!我以為他能再憋一陣呢!”
“你早就知道?”景萬輝問,皺起眉頭,“怎麽不跟我說!”
對面作勢咳了咳,“哎,我說老景,這麽多年朋友,我就不管中不中聽,直說了,你也看得出來,那小子有多走心,你但凡不想跟他斷絕父子關系,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別幹什麽讨人嫌的事,吃力不讨好!”
景萬輝不悅,“我有說要幹什麽?讓你查一下罷了。”
許平洋識趣地笑,“早查過了,祖上三代都查清了,那姑娘除了性子野,腦瓜憨,大方向沒任何問題,挺招人疼的。”
“你還見過?”
“啊,前陣子剛好來我這兒學畫畫,跟景千一道參加那什麽文化藝術大賽,還拿了一等獎。”
景萬輝沒說話,一口氣沒順過來似的,他寧願相信一個外人,都不肯和他這個父親交心?
許平洋說:“那什麽,我等會把查到的資料和他們參賽的視頻通通發你郵箱,你慢慢研究,但我醜話可說在前頭啊,難得那小子相信我,認我這個叔,我就不能夠坑他!你要幹什麽讨人嫌的事,我第一個攔着你。”
景萬輝唇角繃了繃,瞧不出情緒,只簡短道:“發來。”
中午,烤肉餐廳,左丹一邊用大夾子唰唰地兩面翻肉,麻利往上灑辣椒粉,一邊抽空,用吃驚的目光望着藍蕭蕭。
“你現在連八百都賺?前不久不還往空中灑百元大鈔來着!”
“人生難料嘛!”藍蕭蕭努努嘴,沒覺得這有問題。
起因是,左丹姑姑家新開了婚紗店,要在展臺上走兩場秀,她姑是藍蕭蕭粉絲,顏粉,所以托左丹幫問,說是露天展臺婚紗走秀,一場兩小時,給八百,當天結清。
左丹想也不想給回了,婚紗店就在理工大周邊商業區,人來人往,還那麽多同學,這不是,損害藍蕭蕭二中前老大的威嚴麽!
結果藍蕭蕭聽了,居然跟她急上了,讓去電話,說她要接。
左丹張大嘴巴,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前不久,人還嫌芮小柔當街賣酸奶太辛苦,現在搞得好,自己當街走秀都肯幹了,這到底是為什麽?她死活想不通!
拗不過她,只好應了,挂完電話,她心情複雜地望着藍蕭蕭,“下午三點開始,到時我帶你過去,兩點就得到,要化妝。”
“成!”藍蕭蕭沒任何意見,還挺樂呵。
左丹盯着她,“你昨晚不說有事請教?是關于你倆的感情問題?”
藍蕭蕭停下筷子,想了會,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沒有,我倆就是朋友,還沒到那一步,我說的請教,就是打工機會,這不剛好給撞上了麽?”
左丹半信半疑瞧她,有點搞不懂,男的喜歡女的,女的也喜歡男的,幹嘛不直接在一起?是因為虐戀情深,你追我趕更刺激?她嘆口氣,太久不談戀愛,果然跟不上如今的時代了。
下午三點,理工大附近步行街。
中心廣場最大的展臺邊人山人海,适逢周日,整條街被堵得水洩不通。音響裏高聲放着節奏明快的音樂,廣告牌上是大幅的婚紗宣傳海報和設計得高大上的品牌Logo。
随着圍觀人群興奮的歡呼聲響起,兩列端莊優雅的婚紗模特自後臺緩緩登場,領頭的是一位年紀很小,明眸皓齒的姑娘,淡妝素裹,發髻簡單,卻站得筆直,落落大方,臉上挂着淺淺的笑,人群熱烈地鼓掌,興奮不已。
模特們在臺上站成兩個豎列,依次走步展示婚紗,而後款款離去,只有領頭的模特在臺上稍做停留,站到最中央,袅娜娉婷地轉了個圈,向人們展示主題婚紗精致的背面裝飾,細碎的水晶被純手工縫制在婚紗上,襯着緊致的腰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模特再次轉身,婚紗雙肩上有素雅的刺繡,點綴小朵梨花,将模特襯得雪白動人,忽然,有人認了出來,下意識喊了聲,“藍蕭蕭?”
一石激起千層浪,霎時間,步行街上理工大的學生全部圍到展臺邊,“真是藍蕭蕭哎!”
“大家快過來看,竟然是藍蕭蕭!”有人興奮不已,跟旁邊的人滔滔不絕,“我們學校的大美女,上次比賽拿一等獎的人物!”
人群啧啧稱奇,驚羨不已。
藍蕭蕭有點不自在,沒想到打扮成這樣,戴了假發化了妝,居然能被認出來。但活都接了,只能咬牙死撐,她故作淡定地笑,因為緊張笑得很開,卻格外招人,有人在底下吹起口哨,一時間,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烈。
藍蕭蕭再次轉了個圈,按設定好的臺步,緩緩往後臺走,有些頭疼,接下來還有三套造型,她忽然感覺,在這樣的衆目睽睽下,賺這八百簡直要命!
人群最後方,剛從書店好奇走來的穆陽和柳明明,已經整個呆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見藍蕭蕭若無其事地露着一小片雪白的裸背,千嬌百媚走向後臺,穆陽後知後覺地道:“完了!”
柳明明也苦着臉:“真的完了!”
穆陽糟心扶額——這一天天抛頭露面的,真是不叫人省心!
他低頭看手機,要不要跟他說?說吧,自己的行為像個長舌婦,不說,改明兒沒準又要陪他喝酒——算了,還是說吧!
他硬着頭皮,撥通景千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