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出

“她奶奶什麽時候去世的?”她急急地問,景千想了想,“應該是高三吧,整個下學期,她每天戴着黑袖章,很多人都見過。”

“去世的原因……”藍蕭蕭心下一凜,總不會和趙潤有關吧?

“生病吧,當時學校組織過募捐。”

見藍蕭蕭臉色難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景千關切地問:“怎麽了?她難道騙你說她奶奶還在世?”

藍蕭蕭有點恍惚,喃喃道:“歐昆找她那天,晚上我去她家,巷子裏,她和我說,她奶奶在家躺着,讓我跟她去看看……”

“什麽?”景千一把抓過她手臂,讓她直視自己,“後來呢?”

“那天,我很生氣,沒搭理她,直接走了,她好像在我後面一直哭來着。”

景千臉色沉下來,心頭湧起一絲後怕,幸好那晚她沒去,誰知道芮小柔屋裏藏了什麽人,想幹什麽!

他捏緊拳頭,眸中浮上狠戾,對那個人,只驅趕是沒用的,他必須做點什麽,來阻止她陰魂不散糾纏藍蕭蕭。

夜色漸深,兩人靠坐在一起,各懷心事,兀自沉默。

忽然間,藍蕭蕭肚子叫了,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晚上好像沒吃飽。”

景千從背包拿出面包和餅幹,還有一堆小零食、棒棒糖之類,問:“想吃哪種?”

藍蕭蕭指指切片面包,景千細心地從保鮮袋拿出小夾子,仔細夾起一片,喂到她嘴邊,藍蕭蕭伸手想接,景千道:“別,不衛生,就這樣吃吧。”

她只好就着他手,湊上去啃面包,吃得很快,他噙着笑看她。

三兩下吃完一袋,景千轉頭又從包裏找,藍蕭蕭擺手,“不用了,飽了已經。”景千幫她擰開一瓶水,她玩笑道,“你瞧我像那種擰不開瓶蓋的嗎?”

景千看她,帶着寵溺,“擰得開我也幫你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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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蕭蕭望着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不說話了。

景千溫聲問:“怎麽了?困了?”

她沉默點頭,走進帳篷,将鞋整齊擺在帳篷外,挑了小點的那個鋪,合衣躺下,景千說:“外套脫掉吧,被子不薄,要着涼的。”

藍蕭蕭脫下長袖外套,準備攤被子上,景千幫她挂到帳篷口,也脫了外套挂好,躺到另一張鋪上。

帳篷外,燭火依然亮着,依稀有朦胧的光傳來,随夜風閃動,忽明忽暗。景千見她并沒睡着,睜着眼發呆,問:“在想什麽?”

藍蕭蕭過了會才答他,視線落在帳篷頂,聲音幽幽地,“你……為什麽那麽喜歡你說的那個人?”

景千愣了愣,抿唇笑了,認真道:“因為她教會了我——什麽是勇氣。”

他側身凝着藍蕭蕭的臉,“我小時候性格軟弱,遇事只是躲,害怕面對。我第一次見到她,她那時也很弱小,卻帶着一身勇氣,天不怕地不怕……然後,她做到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景千閉眼,仿佛又回到那個冬天的傍晚。

他游蕩在外不願回家,被幾個高年級壞孩子堵住找麻煩,他滿心絕望自暴自棄的時候,有個小女孩忽然拿棍子沖過來,不由分說沖帶頭男生掄了一棍子,氣勢洶洶地說:“把書包和零食,還給我!”

那天,他躲在角落,目瞪口呆看着,她一次次被人打倒又爬起來,摔在地上爬不起時,仍死死護着棍子,毫不示弱沖那些孩子大吼,“誰要是搶我東西不還,就跟我一起死在這,誰都別想走!”

他從未見過那麽勇敢的人,而且,她贏了!走的時候,她一身淩亂,卻得意地昂着腦袋,那畫面像刻在他腦海,從此沒忘記過……

那晚,他心情愉快地回家,說要學功夫,他爸很高興,給他找了最專業的老師,一點點教他,跆拳道、散打、搏擊、泰拳……每一次,當他覺得辛苦想退縮,眼前都會浮現那個驕傲的背影,帶給他無盡勇氣和力量的背影。

他時常跑去她活動範圍區,偷偷看她,她翻牆、爬樹,無所不能。

有回,他心情不好,又跑去那個牆根下,剛巧她翻牆不小心摔下來,正正倒在他身上,還親了他。

他不知所措望着她,結果她跟沒事人似地,竟準備開溜,他見地上掉落了卡片,心裏一喜,鼓起勇氣喊她,說了第一句話:“哎……你東西掉了。”

那天回家後,他忽然擔心,要是長大了,一不小心忘了她,該怎麽辦?終于,他悄悄跟着她,拍了張照片,從此一直留着,三不五時拿出來看看——他不想忘記她……

景千回過神,望着她側臉,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他做到了!

藍蕭蕭聲音帶了點困意,還有——醋意,“切!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不了,勇氣這東西,誰還沒有了!”

燭光下,景千揚唇看她,沒說話,藍蕭蕭見他不回答,轉身拿背對着他,氣呼呼睡了,沒一會,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任性,可愛,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景千深深凝着她背影,他剛才其實想說,在那個年紀,那樣的勇氣,并不是誰都有,但他忍住了,不敢再逗她,怕給她氣壞了!

良久以後,他仍睡不着,索性悄然起身,又坐回帳篷外空地,披上外套。

星光很美,卻依然遙遠,他的小女孩如今迷路了,找不回自己,而這一回,他長大了,再不會躲在角落,無聲看着,他要牽她的手,帶她回家!

景千走到離帳篷有段距離的地方,撥通許平洋電話,那邊似乎沒睡醒,聲音有點懵,“怎麽了?臭小子,不知道現在幾點啊?”

“許叔叔……”他第一次沒叫他老許,許平洋吓到似地,一下清醒了,“什麽事?你慢慢說,許叔叔聽着。”

“你能不能幫我查個人?”

“誰?”

“她叫——芮小柔。”

許平洋疑惑,“她怎麽了?”景千低頭,斟酌着措辭,許平洋敏銳地問,“她是不是欺負你的小女朋友了?”

景千無奈地笑,沒瞞他,“嗯。”

那邊仗義地道:“那還查什麽查,叔叔幫你整她!”

“不要!”景千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我想自己來。”

“好好,”許平洋笑,“懂!叔叔明天就幫你查,不超三天,所有資料都發你。”

“好。”景千這才松口氣。

這晚,他毫無睡意,坐在山頂,遙遙望向漆黑的天幕,眼見墨染的天色一點點變淺,天快亮了。

帳篷裏,藍蕭蕭睡得正香,沒心沒肺的。

景千從行李箱輕輕拿出洗漱用品,就着純淨水,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又周到地替藍蕭蕭準備好所有東西,看眼時間,估摸要喊她起床了。

他鑽進帳篷,趴在自己鋪上,托腮看她,越看越樂,想到昨晚她回憶往事的樣子,又湧起心疼,伸手為她梳理頭發,露出雪白幹淨的臉頰。

忽然,藍蕭蕭睜開朦胧睡眼,疑惑看他。“你醒啦?”他問,“睡得怎麽樣?山裏空氣不錯吧?”

藍蕭蕭迷蒙坐起,撓了撓頭發,他無奈看她,剛給理好的,又弄亂了。他走出帳篷,取下外套遞給她,“趕緊穿上,別着涼。”

“嗯。”

藍蕭蕭半夢半醒似地,應了一聲,悶頭穿外套,景千将鞋遞給她,拉她走到外邊,指指地上的洗漱用品,藍蕭蕭清醒了些,瞧了眼,沖他豎起大拇指,蹲地上,就着純淨水仔細刷牙洗臉。

景千遞過去一瓶面霜,藍蕭蕭疑惑瞧他,他解釋,“秋天,皮膚幹。”

藍蕭蕭了然地擺手,“皮膚幹就多笑笑,笑大一點,把臉撐開,就不繃了。”

景千:“……”

他心道,還好剛自己用面霜時沒給她瞧見,要不她肯定得嘲笑他!

兩人并排靠坐在山頂,一面嚼餅幹,一面等日出。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亮了,景千順手攬過藍蕭蕭的肩,讓她靠着自己。

藍蕭蕭有點懵,順從地離他近了點,不知是沒睡醒還是咋回事,她怎麽琢磨着,他倆這樣子好像有點暧昧?跟談戀愛還有啥區別?

初秋的暖陽一點點自雲層中升起,将灰白天幕鑲上一道金邊,霞光溫柔,帶着朦胧的旖旎,像極了她此刻心事——原來這就是和喜歡的人一道看日出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這一刻就只剩下他和她,天空廣闊,時光綿長,仿佛再無甚煩惱能消融她心頭的暖意。

藍蕭蕭情不自禁靠上他肩,整個人有些慵懶,卻很放松。她閉上眼睛,任晨曦的光薄薄籠罩,在腦海留下一道柔黃色影子,像細品一個夢。

不知多了多久,她忽然柔聲問:“你為什麽不跟她表白?”

她不止一次問過這問題,卻終究不能死心,心酸又眷戀的感覺沉積着,再時不時湧起,每當離他越近,便越害怕失去。

倘若,他和那個人在一起了,她可能痛一陣子,還能活過來,倘若,他們不能在一起,她便再不管不顧,向他表明心跡。

怕什麽?到那個時候,哪怕他不願意,她也要一往無前,讓他無處可逃。一輩子那麽長,總有能将他打動那天——就算所有人都笑她,她也不會笑自己!

景千側頭,用下巴挨她發頂,溫柔地緩緩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不知是迷路,還是不想回……”他攬緊她肩,帶着莫名的傷感,“我在等她回家。”

藍蕭蕭吸吸鼻子,眼眶發酸,卻故作堅強地問:“就不能打電話說嗎?”

景千無奈地笑,溫聲解釋,“一生僅一次的表白,我想留到她最想聽的時候,再告訴她。”

“那……如果她拒絕你,你會怎麽辦?”

景千下巴輕蹭她發頂,嗅她頭發的香味,逗她,“那我就——跟你一起,打一輩子光棍,怎麽樣?”

藍蕭蕭噗嗤一笑,心頭酸澀一掃而空,“好,一言為定!”

她擡起腦袋,非要跟他拉鈎,景千揚唇,一把抓住她的手,與她手指交扣,藍蕭蕭疑惑地擡頭看他,他眸光深深,帶着笑說:“你一直想要的那個頭盔,等會下山,我送給你!”

“太好了!”她喜不自勝,像得到糖果的小孩。景千垂眸看她,目光中的缱绻,像穿透了漫長時光,像是在看——一個積年累月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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