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善茬
最後江遲景還是叫來了巡警隊,但即便這樣,巡警隊的人也沒法拿老九怎樣。
有警官對老九說不看書就離開,結果人家立馬去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過來,那位警官也不好再說他什麽。
巡警隊的人在圖書室裏守了十來分鐘,老九的人也不鬧事,就跟磨洋工似的随便翻着書,最後巡警隊的隊長只能跟江遲景招呼了一聲,帶着隊伍離開了圖書室。
等巡警隊的人一走,老九的人又開始晃椅子,晃得江遲景簡直火大。
勉強挨到兩點,老九的人終于離開,但到了周二,同樣的情況再次出現,老九又帶人來到圖書室,給江遲景找不痛快。
“真的不能揍人嗎?”
鄭明弈像是已經忍到了極限,如果不是江遲景告誡過他不能使用暴力解決問題,恐怕他已經跟之前一樣,逮着老九往死裏揍。
老實說,以江遲景的脾氣,他也很想揍老九,但他沒有正當理由。他身為一名獄警,不可能因為囚犯讓他不爽,他就動手打人。
而老九應該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來到江遲景的地盤挑釁。
“不能。”江遲景道,“看他們還能看多久。”
江遲景知道老九在等他低頭,只要他上前詢問“你們什麽時候走”,這就會成為他示弱的信號。而老九在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下,當然不會輕易接受,他很可能會回一句“你求我我們就走”。
所以無論怎樣,江遲景都不可能做出低頭的舉動。
時間轉眼來到周三,這天江遲景需要送的信件有點多。
有囚犯的女兒考上了大學,有囚犯的妻子寫來了訣別信……其實來來回回收信和寄信的囚犯就固定那麽幾十個人,而其中有一個只寄信、從來都收不到回信的囚犯,江遲景決定今天去找他好好聊一聊。
“謝謝,麻煩你了,江警官。”
1號監舍樓的牢房內,許勝從裏面遞出來一封信件,跟往常一樣向江遲景道謝。
平時江遲景拿過信後就會離開,不會跟許勝多說一句話,因為他不想公主又來找他麻煩。
但今天不一樣,江遲景從許勝手裏接過信後瞥了一眼,果然和之前是一樣的地址。他拿在手裏掂了掂,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次的信可能要很久才能寄到了。”
“很久?”許勝已經走回了牢房中間,聽到江遲景的話又返回到窗邊,“為什麽?”
“為什麽。”江遲景淡淡地重複了一遍,看着手裏的信件,問,“你還不知道老九做的好事嗎?”
江遲景沒有直接點明,但他的意思不難理解,既然老九要給他找不痛快,那他就在老九的大哥許勝身上找回來。
許勝的确不好惹,雖然江遲景不會主動惹事,但要真遇上事,他也絕對不怕事。
他每天要檢查囚犯的信件內容,所以知道許多囚犯的隐私,包括許勝。
“老九的事,只要不太過分,我都不會管。”許勝道。
和欺壓其他囚犯相比,帶一堆人去圖書室乘涼,的确算不上太過分的事。想當初老九被鄭明弈揍成那樣,許勝都沒有插手,江遲景也知道這樣的事許勝同樣不會插手。
“那你的信我也不管了。”江遲景擡起視線,面無表情地看着許勝道。
“江警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許勝直視着江遲景的雙眼,“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錯了,許勝。”江遲景心平氣和地說道,“對于你們這樣的人,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不要以為我是個善茬。”
許勝一言不發地看着江遲景,顯然是在心裏衡量利弊。好半晌後,他呼出一口氣,松口道:“那好吧,我找老九談一談。”
得到想要的回答,江遲景不再多言,帶上手中的信件離開了監舍樓。
到了下午,老九果然不再來圖書室。
其他囚犯應是還不知道消息,仍舊不敢來這裏看書,因此過了十二點之後,只有鄭明弈一人來到了圖書室裏。
至于跟着來湊熱鬧的于光,江遲景早已給洛海打了招呼,讓他管着這小孩兒,所以這會兒也不見于光的身影。
“今天你坐外面。”江遲景看着走過來的鄭明弈,揚了揚下巴,指着對面的座位區道。
鄭明弈聞言停下了打開工作區的手。
“老九不會過來。”江遲景解釋道。
“為什麽?”鄭明弈繼續打開工作區,在江遲景身邊坐了下來。
說了讓這人去外面,結果還是坐了進來,江遲景突然發現鄭明弈的聽話,應該叫做薛定谔的聽話。
“我找了許勝。”江遲景道,“他答應幫我解決老九。”
“許勝?”鄭明弈面露一絲詫異,“我找了典獄長,你确定是許勝幫的忙?”
這次輪到江遲景感到詫異:“你去找了典獄長?”
“嗯。”鄭明弈道,“你說不能使用暴力,那我只能想其他辦法。”
“那典獄長怎麽表示?”江遲景問。
“說會加重他們的工作。”鄭明弈道。
這種方式等于是給老九那些人穿小鞋,等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發現自己被集體針對,然後想到問題出在江遲景這裏。
也就是說,他們來圖書室挑釁,以為是自己占了上風,但實際上卻增加了自己的工作。稍微有腦子的人都會意識到,他們這種舉動非常傻×。
洋洋得意,卻暗中被整,這就叫做得不償失。
對于江遲景來說,他可能只是心情不爽,但對于老九那些人來說,他們是增加了實際負擔。而有了這一結果,江遲景也不必再感到不爽,他反而可以抽離出來,以看戲的心态看老九等人給自己沒事找事。
總之無論怎麽看,最終都是江遲景贏下這場博弈。
“那就不是典獄長。”江遲景道,“不會見效這麽快。”
只是小半天的時間增加了工作,還不足以讓老九等人想到他們是被人穿了小鞋。
鄭明弈顯然也認同江遲景的說法,不再考慮典獄長這邊的可能性,問江遲景道:“許勝為什麽會幫你的忙?”
這就有些說來話長了。
江遲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挑了個最容易說明的切入點,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的工作需要檢查囚犯的信件,許勝每周都會給一對老夫婦寫信。”
“老夫婦?”鄭明弈問,“他的父母嗎?”
“不是。”江遲景道,“是他殺害的那個人的父母。”
鄭明弈露出詫異的表情,顯然是沒想到許勝還有這樣一面。
“信件的內容都是普通的日常,語氣看上去他跟那對老夫婦很熟悉,但是老夫婦從來不會給他回信。我有點好奇他為什麽這麽執着,所以就去打聽了他的案子。”
之前江遲景在法院工作,想要打聽這種案子并不困難。
“他殺害的人叫做阿偉。”江遲景繼續道,“是他的兄弟,也是一起連環虐殺案的嫌疑犯。”
“等等。”鄭明弈打斷江遲景,“你是說他殺的人是嫌疑犯?”
“沒錯。”江遲景道,“當時市裏發生了好幾起随機性虐殺案件,由于找不到規律和動機,警方一直沒有頭緒。後來又一名女性失蹤,市裏發動全部警力去尋找,就是在這時候,出了阿偉的命案,那名女性在一處廢棄工廠被成功解救,自那之後,虐殺案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說警方一直沒有頭緒,”鄭明弈思索着道,“那意思是在阿偉死後,警方才将他列為嫌疑人?”
“是的,一開始警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人。”江遲景道,“後來在調查他時,發現他跟前幾起案子有關聯,但那時候人也死了,這就成了無解的懸案。”
“那許勝殺阿偉的動機……”鄭明弈的想法應該跟江遲景一樣。
“他說是金錢紛争,其他一概不肯說。”
“所以警方的結論是?”
“官方結論就是故意殺人。”江遲景頓了頓,“不過你猜警方私底下的結論是什麽?”
“背後有隐情。”鄭明弈道,“許勝不肯說殺人動機,是為了保全他兄弟的名聲。”
“嗯,不管對方是不是殺人犯,多少還是有點兄弟情吧。”江遲景道,“但許勝什麽都不肯說,所以具體怎麽回事,也沒有人能知道。”
鄭明弈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像是在回憶他和許勝之間的短暫的交流。
之前鄭明弈說過許勝揍他時沒有用力,當時江遲景就覺得,許勝應該是個有分寸的人。
“那他為什麽要幫你?”鄭明弈看着江遲景問,“跟他講道理嗎?”
“沒有。”江遲景搖了搖頭,“我威脅他不給他送信,這對他來說,應該是件挺嚴重的事。”
“這種威脅對他管用?”鄭明弈微微皺眉,顯然是覺得不太能理解,“這不太像監獄大哥的作風。”
一開始江遲景也有過這種疑慮,但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可以威脅許勝試試。
“因為人性很複雜吧。”江遲景道,“如果我拿壞事威脅他,他不一定答應,但這次是老九來招惹我,我想他應該是個是非分明的人。”
“所以反過來說,”鄭明弈道,“他應該也知道你不會拿壞事去威脅他。”
“嗯。”江遲景道。
也正因為如此,他跟許勝之間的對話可以這麽快就結束。
“厲害,江警官。”鄭明弈從整件事中抽離出來,又換上了平時聊天的語氣,“我應該做不到把人分析得這麽透徹。”
雖然在拼智商的游戲上江遲景贏不了鄭明弈,但在看人上面,他自認還算看得比較準。
“這樣看的話,在你心裏許勝似乎是一個好人。”鄭明弈又道。
“好人還是壞人,沒有唯一标準。”江遲景道,“不過我一直相信,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惡人。”
這個觀點江遲景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因為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敞開心扉。但到了鄭明弈這裏,或許是覺得自己早就被扒得只剩下底褲,也無所謂隐藏不隐藏,所以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聽你這麽說,許勝的确挺複雜。”鄭明弈垂下眼眸思索了一瞬,接着重新看向江遲景道,“那我決定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江遲景問。
“許勝打算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