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輕雪的目光從傅雲聲側臉上掠過，而後順着傅雲聲所望的方向看過去。
一家裝修風格簡約的店鋪映入眼簾。
店鋪占地面積不大，裏面擺放着幾個木質的書架，柔和的暖色燈光從頭頂垂落，映照在微白的宣紙上，看上去頗有韻味。
這是一家出售附魔材料的店，從筆到紙再到書架上的入門書籍，一切都一應俱全，在喧鬧的購物中心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傅雲聲唇邊的弧度緩緩地落下去，他垂下眼，有些惆悵若失。
謝輕雪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握住傅雲聲的手腕：“要進去看看嗎？”
傅雲聲一愣，他下意識想要搖頭，可他還沒來得及表達拒絕，卻已經被謝輕雪牽着往店裏走。
謝輕雪的力道并不大，若真的不想進去店裏，傅雲聲大可以掙脫謝輕雪的手，但他終究還是沒那麽做，目光落在謝輕雪的背影上，傅雲聲晃神，鬼使神差地便跟上去。
兩人一同進入了那家店鋪。
店員是個長相普通的Beta，見有人進來，他連忙停住打呵欠的動作，朝着謝輕雪和傅雲聲兩人的方向迎上來。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傅雲聲沒有回答，他低垂着雙眸，沉默不語，下意識把手縮到了背後。
“我們随便看看。”
謝輕雪朝着店員笑了笑，店員聞言，識趣地退回櫃臺後坐下。
謝輕雪帶着傅雲聲在書架中穿梭，傅雲聲始終沒有擡眼看那些書籍，謝輕雪可以感受到他牽着自己的力道變得越來越大，就像是……有些心煩意亂。
謝輕雪并沒有點破這一點，她忽然停下來，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随意地翻開，書頁中出現的是一個魔紋樣式，最底下有着關于該魔紋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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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無非是魔紋的名字、來歷以及用途。
謝輕雪一點都不精于此道，她手上的書記載了上百種魔紋，可在謝輕雪看來，這些有着不同名字的魔紋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指尖落在書頁上，謝輕雪用手指輕輕描摹着書頁上的圖案。
這本就是随意之舉，謝輕雪對繪制魔紋一竅不通，很快，越來越複雜的圖案就讓她徹底失去耐心，手指微頓，謝輕雪正想将書合上。
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一旁伸了過來。
“不是這樣的。”
傅雲聲不知從何時起擡起頭，他不再盯着地面，眼簾微動，傅雲聲的目光落在謝輕雪手裏的書上，帶着一絲說不出的複雜和留戀。
“不是這樣的。”
他又重複了一遍。
謝輕雪停下合上書的動作，她定定地看着傅雲聲，半晌過後，她微微勾起嘴角。
“我不懂，你教教我。”
傅雲聲聞言，最初的反應是想要拒絕，可當他對上謝輕雪誠懇的目光，拒絕到了嘴邊，卻始終無法說出來。
傅雲聲無法拒絕謝輕雪。
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傅雲聲的指尖輕輕落在書頁上。
“魔紋需要用精神力去感受，想要繪制出一個成功的魔紋，便需要感受魔紋內部的能量流動……”
說着，傅雲聲的手指緩緩動了起來。
起初，他的動作有些艱澀，帶着難以察覺的輕顫，再後來，傅雲聲漸漸入了神，指尖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傅雲聲眼中閃爍着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亮光。
那是真正喜愛一件事物時才會流露出來的眼神。
傅雲聲精神力已廢，他無法再用精神力去查看魔紋內部的能量流動，可過往一次又一次的練習，卻早已将成千上萬個魔紋的繪制方法全都烙印在他腦海深處。
他從未忘記過這些。
哪怕閉着眼，他也能描繪出魔紋的大致形狀。
謝輕雪的目光落在傅雲聲的側臉上，她安靜地注視着傅雲聲此時的模樣。
認真、美好、閃閃發光。
這便是接觸到魔紋的傅雲聲在謝輕雪眼中的模樣。
謝輕雪無聲地笑了笑，傅雲聲這才回過神來，漂亮的眼眸輕動，傅雲聲有些忐忑地望向謝輕雪：“我……說太多了嗎？”
謝輕雪搖了搖頭：“沒有。”
說罷，她忽然擡手，抽走了傅雲聲手裏的書。
這是一本專門為魔紋初學者制作的書籍，流傳度甚廣，相當于魔紋師界的幼兒啓蒙，傅雲聲當年開始學習魔紋時，用的也是這本書。
“怎……”麽了？
傅雲聲不解，正要出聲詢問，卻見謝輕雪拿着書走向櫃臺，與店員交談了幾句，謝輕雪付了錢，手中頓時多出一個袋子。
謝輕雪難道是想學習繪制魔紋？
這是傅雲聲首先冒出來的想法，可轉眼，謝輕雪卻将手裏的袋子遞給他。
“拿着。”
謝輕雪聲音淡淡，傅雲聲微怔，片刻後，才手忙腳亂地将謝輕雪遞來的書本接過。
書本貼着胸口，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然而傅雲聲并不覺得冷，他反而覺得手裏的書如熔岩般灸灼。
沉默了一會，傅雲聲忽然抓緊手裏的袋子，精美的紙袋被他抓出幾道褶皺，但傅雲聲渾然未覺，他艱澀地望向謝輕雪，忍不住問道：“為什麽……要送我這個？”
傅雲聲聲音微啞，聽見他的提問，謝輕雪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全然不相關的問題：“傅雲聲，你想要成為魔紋師嗎？”
“我……”
傅雲聲雙唇微張，但他只說了一個字，卻又很快停住。
現在的他無法用精神力感受魔紋，也無法用自己的雙手精細地去繪制出魔紋。
這樣的他，根本無法成為魔紋師。
沒有得到回答，謝輕雪也不在意，反而繼續問：“傅雲聲，你喜歡繪制魔紋嗎？”
“我沒有資格喜歡。”
傅雲聲終于出了聲，眸中的亮光此刻徹底消散，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經過治療，他的手現在看上去好了不少，至少沒有那麽可怕，可傅雲聲知道，就算恢複得再好，他的手也已經無法拿起畫筆。
謝輕雪注視着這樣的傅雲聲，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麽，傅雲聲，你想放棄嗎？”
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就放棄吧。
這是最簡單的選擇，就像人走入死路時，會自然而然地調頭，選擇另外一條道路。
傅雲聲知道自己必須面臨抉擇，他已經無法再拿起畫筆，那麽，他便應該選擇放棄，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傅雲聲說不出來。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可傅雲聲卻覺得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死死堵住，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周圍的一切變得陰冷而恐怖，他像是一個不慎跌落深海的旅人，絕望順着他的口鼻不斷湧入，令他幾欲窒息。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叫嚣。
不可以！
那個聲音說。
仿佛傅雲聲只要說出“放棄”兩個字，便會徹底失去一些什麽。
傅雲聲的手掌漸漸變得冰冷，指尖刺入掌心，刺眼的血珠滾落，傅雲聲卻一無所覺。
不知過了多久，傅雲聲用早已變得喑啞說：“……不。”
他不想放棄。
他不願意放棄。
傅雲聲這個決定落入別人眼中定是極為可笑的，他以為說出“不”之後自己會被謝輕雪嘲笑。
可謝輕雪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松開。”
看見傅雲聲指尖沾染上的血色，謝輕雪皺起眉，她看上去有些不悅，面色稍冷。
傅雲聲被謝輕雪冷淡的語氣唬住，不自覺便攤開了掌心。
幾道紅色的掐痕出現在謝輕雪眼前，脆弱的表皮早已被指甲劃開，露出低下覆蓋着的血肉，血珠不停往外滾落。
于是謝輕雪眉頭皺得更緊了。
傅雲聲忐忑，他以為自己會迎來謝輕雪的責罵，然而實際上，謝輕雪只是溫柔而耐心地替他處理好了傷口。
看着謝輕雪随手丢掉沾了血的紙團，傅雲聲抿唇，沉默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謝輕雪這才回過頭，她瞥了一眼傅雲聲，目露不解：“說什麽？”
“你不覺得我不想放棄的想法很可笑嗎？我已經不想再……”
傅雲聲語氣急切，可他只說了一半，就被謝輕雪打斷了。
“不想放棄那就別放棄。”
說着，謝輕雪點了點他懷裏的書，輕聲開了口：“傅雲聲，既然不想放棄，那就從頭開始吧。”
“可……”
傅雲聲還想說些什麽，謝輕雪卻微嘆一聲，她擡起頭，往日來格外冷淡的偏灰色眼睛此刻清晰地倒映出傅雲聲的身影。
傅雲聲聽見謝輕雪用格外平靜的聲音說：“傅雲聲，沒關系，我會陪着你的。”
傅雲聲呆住了，他一時忘記了言語，等到謝輕雪再次往前走時，他這才回過神來。
夢游似的跟上謝輕雪，傅雲聲這次沒再說那些多餘的話，他用餘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謝輕雪，而後默默抱緊了懷裏的書本。
“我……我會努力的。”
“嗯？”
“從頭開始。”
“嗯。”
謝輕雪偏過頭，看見傅雲聲漂亮的眼睛裏再度綻放出光芒，這光芒比起往日還要耀眼，猶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搖曳着的細碎陽光。
謝輕雪假裝不經意地收回視線，她盡量地用平靜的聲線回答着傅雲聲，企圖借此掩蓋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
直到買完東西，将傅雲聲帶回家，謝輕雪這才勉強壓抑下那種奇怪的心情。
但她暫時是不敢和傅雲聲繼續呆在一起了，随意找了個借口，在傅雲聲疑惑的視線下，謝輕雪逃似的出了門。
門板在謝輕雪身後合上，發出一聲輕響，傅雲聲的身影這才完全被隔絕。
謝輕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冷靜下來，從口袋裏掏出通訊器，而後熟練地撥出一個號碼。
號碼剛一撥出，很快便有人接通了通話。
不急不慢地走下樓梯，趕在對方說話前，謝輕雪率先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想要九級魔核的相關情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