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謝輕霜沒有搭理謝輕雪, 她看着傅雲聲，輕輕開了口：“我認得你, 你是傅家的傅雲聲？”
這是傅雲聲從傅家趕出來後, 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傅家，臉上的紅意逐漸褪去，傅雲聲仍是低着頭，但這一次, 出現在他臉上的神色不再是羞恥, 反而是頗為複雜的情緒, 像是難過, 又像是嘆息, 過了好半晌，謝輕霜才聽見傅雲聲緩緩說道：“我已經……不是傅家的人了。”
傅雲聲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謝輕雪皺眉，她不動聲色地擋在傅雲聲面前, 不贊同地望向謝輕霜：“姐！”
謝輕霜聳肩，也不再同傅雲聲說什麽，只是掏出口袋裏的車鑰匙, 在謝輕雪面前晃了晃：“走吧，跟我回謝家。”
謝輕雪眉頭皺得更深, 看上去, 她對于回到謝家這件事非常排斥：“姐，你知道我不想……”
話還沒說完，謝輕霜淡淡地瞥了謝輕雪一眼：“不回去, 你想天天被騷/擾？以那個人的性格, 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還有……”
說着，謝輕霜目光隐晦地落到傅雲聲身上，這一舉動大概讓謝輕雪意識到什麽，她一時有些沉默下來，片刻過後，謝輕雪不情不願地選擇妥協：“行，我回去，但是有一個條件。”
“說說看。”
謝輕雪毫不客氣地拉住傅雲聲的手臂，傅雲聲一時沒注意，被謝輕雪拉得踉跄了一下，整個身體不自覺地靠向謝輕雪：“他得跟我一起回去。”
“行。”
謝輕霜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點頭，她大抵早就料到謝輕雪會提出這種要求了，倒是一旁的傅雲聲有些恍惚，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我？”
傅雲聲剛一出聲，就被謝輕雪看了一眼：“對啊，你身無分文，不跟我回去，難道留在這裏不成？你确定你不會今晚就流落街頭？”
更重要的是，謝輕雪不确定她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會不會暗中對傅雲聲下手，只有把傅雲聲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謝輕雪才能放心。
“……”
傅雲聲啞口無言，被謝輕雪拉到車上坐下。
随着車門被關上，汽車開始緩緩行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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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迅速往後退去的景色，傅雲聲眼簾動了動，他又記起了黑衣人方才那番威脅的話。
謝家顯然并不願意見到他同謝輕雪在一起，因此才會派人來警告他。
傅雲聲說不出自己是何種心情，就在不久前，他還曾滿心忐忑地等待着謝輕雪回應他的告白。
然而謝輕雪會未說出回答，現實卻早度狠狠地扇了傅雲聲一個巴掌，若謝輕雪是謝家的人，那麽傅雲聲相同謝輕雪在一起的念頭，便徹底成了一場笑話，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妄念。
傅雲聲心緒不定，一邊的謝輕雪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只以為他在發呆，又或者是還在為了傅家的事情而難過，想了想，謝輕雪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那是她經過糖果店時，一時興起買下的。
撕開巧克力最外面的包裝，謝輕雪将巧克力遞到傅雲聲唇邊。
傅雲聲愣愣地望向她，謝輕雪目露笑意誘哄他：“乖，張嘴。”
傅雲聲無法拒絕這樣的謝輕雪，只好乖乖張開唇，而後屬于巧克力的甜味在他口裏蔓延而開。
品嘗着這種甜味，傅雲聲半垂下眼眸，謝輕雪擡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像哄小孩子一樣哄他：“好啦，別難過了，我都給你吃巧克力了。”
謝輕雪依舊以為傅雲聲很喜歡吃巧克力，所以在路過糖果店時，她才會買下那麽多巧克力。
傅雲聲不明所以，但對上謝輕雪剔透的眼睛，他又忽然意識到，謝輕雪也許是以為他在因為傅家的事情而難過。
謝輕雪總是對他這麽好。
傅雲聲不知道自己要如何不喜歡謝輕雪。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卻忘記謝輕雪仍捏住他的臉頰，因此傅雲聲發出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看着被自己捏得有些變形的臉，謝輕雪的眼睛彎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在傅雲聲幽幽的注視下，謝輕雪不可避免地從喉間溢出兩聲輕笑。
“咳咳。”
笑聲越來越大，坐在前座開車的謝輕霜淡淡掃了一眼後視鏡，也許是注意到謝輕霜的視線，謝輕雪立即清咳了兩聲，停住了笑聲。
“有那麽好笑嗎？”
謝輕雪聽見傅雲聲輕聲嘟囔，于是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一時之間又有即将翻湧上來的趨勢。
好在傅雲聲多看了謝輕雪一眼，于是謝輕雪只好勉強把笑意壓制下去，假裝若無其事同傅雲聲道歉：“好啦，對不起，我不是想笑話你，只是覺得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
傅雲聲疑惑。
“對啊，你比我想象中……”說到這，謝輕雪停頓了一下，她絞盡腦汁地在自己貧乏的詞彙庫裏尋找，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可愛很多。”
傅雲聲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被別人用“可愛”這個詞形容。
而這般形容他的是謝輕雪，是他喜歡的人。
耳尖微燙，傅雲聲悄悄看向謝輕雪，忐忑地試探：“你真……這麽覺得？”
“嗯，你剛剛想保護我的時候很可愛。”
不像以前曾見到的那樣，高高在上又生人勿近，同傅雲聲一起渡過越來越多的時間，謝輕雪便愈發覺得傅雲聲并不像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般高不可攀，相反，他很敏感，很脆弱，有的時候還有些呆呆的，不過謝輕雪并不讨厭傅雲聲所表現出來的這一切，她的內心好像有什麽正在被漸漸觸動。
謝輕雪提到剛才的烏龍，傅雲聲被迫想起剛剛的尴尬，那種想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沖動又回來了，傅雲聲窘迫地低下頭，耳朵紅得像是要滴出血。
“那應該……不是可愛，而是蠢吧。”
傅雲聲垂頭喪氣，謝輕雪聽見他輕到快要聽不見的聲音，頓時笑着揚眉反駁他：“不，是可愛，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那麽關心我，明明誰都打不過還要替我出頭。”
“……”
傅雲聲的頭埋得越來越低。
後座中的兩個人不知不覺靠得越來越近，被迫目睹了這一切的謝輕霜“……”
這怕不是剛辦完她的婚禮，就能籌備下一場婚禮了，謝輕霜心道，但她還是毫不留情地按響喇叭，狠心地叫兩個“有情人”被迫保持距離。
刺耳的喇叭聲讓謝輕雪和傅雲聲俱是一驚，傅雲聲終于反應過來，驚覺自己與謝輕雪的距離太過靠近，紅着臉想要拉開距離。
謝輕雪這個粗神經的倒什麽都沒有感覺到，聽見謝輕霜按下喇叭，她便擡看向窗外，但這一看，謝輕雪原本輕松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好似對外面的景色頗為厭惡。
“到了。”
謝輕霜提醒，她自己懶洋洋推開車門下了車，在她下車之後，就算再不情願，謝輕雪最終還是領着傅雲聲打開車門，走向外界。
這個被謝輕雪讨厭的地方其實并不難看，也不簡陋，相反，它非常漂亮，不僅建築畫棟雕梁、美輪美奂，就連占地面積可觀的花園，也到處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傅雲聲一眼望過去，便是無數種名貴的植物，而植物圍在正中間的，還有一座定時噴水的噴泉。
住在傅家時，傅雲聲原以為傅家已算得上足夠有錢，可比起謝家來，傅家只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傅雲聲莫名有些忐忑緊張起來，一旁的謝輕雪倒是興致缺缺，她對這裏的路徑格外熟知，顯然早就在這裏住了很久，明明是回到家，謝輕雪卻沒有半分開心的神色，甚至，在快要踏入屋子前，她還特意回過頭，神色嚴肅地同傅雲聲叮囑：“接下來會見到一個特別讨厭的人，那個人說什麽，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傅雲聲不明所以，下意識點了點頭。
倒是一旁的謝輕霜扶額，面露無奈之色，但最終謝輕霜只是嘆息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三人一同走入眼前龐大的建築內，謝輕霜走在最前面，謝輕雪緊随其後，而傅雲聲排在最後面，又或者說，謝輕雪将他護在了最後面。
謝輕雪并不希望見到那個人，也不希望傅雲聲見到，她巴不得她名義上的父親此刻并不在家，好讓她的心情沒那麽糟糕。
然而，謝輕雪的計劃很快就落空了，僅進入客廳，她一眼便望向坐在沙發上的老人。
老人雙鬓微白，顯然有一定的年齡，但盡管已經上了年紀，他的面容卻并不滄桑，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俊美的模樣。
老人的氣質同謝輕雪全然不同，反倒與謝輕霜頗為相似，一樣的不茍言笑，可謝輕霜好歹有一絲人氣，不發火時不會叫人感到害怕，可老人卻叫人看上一眼，便會不寒而栗、心驚膽跳。
聽到腳步聲，老人緩緩擡起頭，沉郁的視線輕輕掃過謝輕雪，又從謝輕雪身上略過，最後落到傅雲聲身上。
與老人對視的瞬間，傅雲聲的身體僵了僵。
宛若被某種冰冷的東西纏上，老人眼中的沉郁好似黑暗的、看不到盡頭的深淵，僅一眼，傅雲聲便産生了即将被吞噬的錯覺。
傅雲聲背後漸漸滲出了冷汗，他能感覺到老人眼中的評估與打量，仿佛他是一件沒有任何生命的物品。
這種感覺叫傅雲聲格外不适，但好在老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為他早已做出了判讀——傅雲聲，根本沒有任何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