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甄淼靜靜站在一旁,似是笑着“王上果真下得一手好棋。”
只見對面之人那笑深了幾分,“此話怎講。”
他這副人畜無害得樣子,甄淼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想必齊王早已是您眼中釘,除去,不過遲早的事。不論是祭祀被刺還是秋狝落崖想必都在您運籌帷幄之中。”
魏岘笑意淡了下去,只是看着她一語不發。
可那淺淡的目光之下竟讓她心底冒出一股濃濃的森涼。甄淼忍下心底的忐忑不安“王上決定如何處理齊室一衆。”
他的長發垂在臉側,她無法辨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把玩着手中的一顆黑子“你覺得孤會如何處理。”
他緩緩擡眸,甄淼迎上他此刻深如幽谷的眸。“齊王該殺。”
他眼底含了幾絲玩味,“如何該殺?”
“秋狝刺殺、求藥被拒、雇傭殺手想必都出自齊王之手,對您來說齊王之死已是定局。”
魏岘眼眸一閃,倏然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甄淼神色寂寥。“被幽禁的日子裏,我想了許多,這前前後後不過為了一個權字罷了。”
“齊王該殺,可落佼月不該。”甄淼盯住他的眸。
這時,一陣風襲來撩起帳幔,魏岘拂了拂衣袖,轉過身去,斜睨着她的側影。“這便是你來的目的?”
甄淼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跪下。“甄淼願以命相抵,只求魏王能放過她一命,甄淼視落佼月為至親之人,無法眼睜睜看着她死于這王城之中。”
她垂眸并未看到魏岘的身體僵了僵。
一陣低笑聲傳入耳畔,她擡眸看到他漆黑的眸中映出她的身影。“以命抵命!”他細細嚼着這四個字,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狠意。“好!很好。”他逼近發狠地看着她,在看到她那眼角滲出的淚水之時,他的恨瞬時沒了力氣。“我可以答應你。”
甄淼一愣,突然看到他深幽的眸心底又是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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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以命抵命麽,為孤誕下王子。孤便放了她。”
一股冷意慢慢爬上後背,甄淼慢慢向後挪了挪。魏岘見此,眼角卷了幾分譏諷。“退下吧。孤累了。”
孤月挂枝頭,瑩瑩的月光灑在漆黑的夜裏。魏岘擡眸望月,又看到在地上被拉長的背影,茕茕孑立寂寥無比。似乎他的前半生只是他一人,後半生也注定一人。
他閉眸,唇角似是勾了勾。當他以為她已離開之時,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暖意。她特有溫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我答應你。”
魏岘轉身,她的眼角還殘餘着剛才的淚痕,用指腹輕輕擦去,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神色。“不後悔?”她将頭埋進他的懷中不語。
他環住她,目光神游,神色卻有些詭異。“孤很歡喜。”
甄淼呼吸着他懷中地氣息,內心卻是漸漸地麻木。她似乎別無選擇,對于餘下此生似乎也只能如此。
“我困了。”甄淼在他懷中悶悶道。魏岘在她耳邊輕輕道:“既是答應了,孤便再也不會放手。”
幔帳追随着夜間的風不時搖擺,月光輕輕灑在地上,透出成雙的背影。
香爐冉冉,宜陽殿內,華貴的婦人輕輕搖擺着手中的蒲扇,那婦人雖已五十有餘,卻依舊風韻猶存。“太後請用”一名宮女跪下呈上前幾日鄰國獻送的貢品。
此人乃當今太後,或許魏先王死時她還并未多有哀愁,十年前魏王登基,魏王不喜美色,她還多有稱贊他為賢君。可十年之後魏王依舊不喜美色,至今膝下無子。愁緒如春日地上的綠芽,一天天密密麻麻的冒出來。
她輕輕抿了一口,眉頭皺的卻更狠了,看着這茶水嘆了口氣。
一旁的侍女恭敬通報。“太後,長公主求見。”
姚太後緊皺的眉頭終于舒緩了一些“岚兒”擺手示意讓她進來。魏岚一身華服,眉目裏帶着平日裏的冷厲,看到太後,此刻眉目裏的冷厲才淡了些。
“母後,近來身體如何?”說着便輕輕握着太後的手,眼裏懷着關懷。
姚太後嘆了口氣,“這時間過得越快,哀家便一日日無法安睡。”
“為何?”
“還不是王上,将近而立之年,膝下無子!這讓哀家如何面對你父王。”說着姚太後眼角得魚尾紋逐漸顯現出來,眉間掩不住得惆悵。
魏岚眼眸垂在青藍瓷杯上“母後,既是勸說無用,何不用些手段呢?”
“王上又有誰能左右?”
“母後只知王上體質特殊,可有一物卻無法抵抗。”
姚太後驚訝擡眸,只見魏岚輕輕頃來在耳側低語。
“這,怕是不妥。”
“母後,事後木已成舟,你我目的達到,其他又何妨呢?再說王子乃國之根本,早日誕下王子才是要是。至于人選,自有女兒來安排,您看如何?”
看到岚兒一臉懇求,姚太後嘆了口氣,“希望事後他不要責怪你我才是。”
記不分明疑是夢,夢來還隔一重簾。
琦窗外,風淅淅,雨纖纖。
這春季裏,還未脫離冬日的寒涼。甄淼裹緊了外袍,對怡蓮吩咐要去一趟月華殿,近來她總是心神不安,雖時常探望佼月,可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她的心也便一天天沉下去。或許她應該和佼月一起逃離魏王宮或許佼月才能好起來。
在路上,她坐在鸾車內,掀起一角車簾看到濕透的地面,絲絲雨水打在臉上,她突然憶起姐姐死去的那日,也是這般天氣。不禁心裏焦急起來,吩咐擡轎的人再快一些。
到了月華殿,她急忙下車,突然整個人楞住,呆呆得站着不知所措。怡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溢出淚水,“夫人節哀。莫要再傷了身體。”
只見那月華殿內挂滿了白绫,哀寂一片。甄淼極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全身還是忍不住得顫抖,她一步步像是走在針尖般來到了內殿,終于看到一個身着麻衣的侍女。
那侍女本是落佼月得貼身侍女環兒,一向對雲妃忠心耿耿,她帶着哭腔道:“昨日長公主來過後,不知說了些什麽,今日夫人便..”說着便忍不住哭起來。
甄淼腦子此刻脹痛無比,胸口仿佛缺失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我去找她。”剛走沒幾步便被環兒抱住了腿,“夫人,聽聞長公主是奉了王上的旨意,您還是莫要給自己找麻煩了。若是君夫人還在的話,她也不希望您為了她再身陷囹圄。”
“奉了王上的旨意”甄淼低喃,神色一片麻木。突然她笑起來,眼中沒有一滴淚,一股極為濃烈的恨意從心口燒起,她的喉中都能感到一股的腥甜。走出月華殿,面無表情得吩咐怡蓮“去承龍殿。”
今日也是稀奇,今日王上稱病不上朝在承龍殿內歇息也不準任何人打擾。甄淼在旁不顧蘇公公的阻攔,執意進去。蘇公公在一旁滿臉焦急“夫人,您還是不要為難老奴了,王上一早就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您如今非要進去,這是要了老奴的命啊。”
甄淼冷睨着他,一臉譏諷“你的命與我何幹!”
蘇公公一愣,眼前的側夫人如同換了一個人般,冷漠無比。眼看着她就要走到殿門了,又急忙在她面前跪下,“夫人,若您執意進去,不如就在此殺了老奴罷。”說罷重重把頭磕在地上。
停下腳步,甄淼轉身突然笑了笑,一臉譏諷“你以為你的命誰會在乎?”
蘇公公身形一震。又聽她道“這亂世裏,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麽呢,不過如一縷塵埃,随風而散。你的命重要,難道我姐姐的命不重要?我視如親妹的人不重要!在你們看來是不重要,在我心裏是我能用命來換的人!”她頓了頓,又輕輕笑起來。“若能換,我早就換了。”
蘇公公被她重重推開,只看到她走進去的身影被淹沒在這殿門內。
走進去後,甄淼環視周圍,這裏似是空無一人。她急切得尋找着魏岘的身影,就像是想要快速得到一個答案。終于在層層帳幔的籠罩下,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甄淼咽下想要脫口而出的嘶吼質問,語氣似有些顫抖“你答應過我,不殺她的。”魏岘似是未聽到般一動不動坐在那裏。
她一步步逼近,咬牙切齒得嚼着口中得每一個字“魏岘,你為什麽還要殺了她!她究竟阻礙你什麽了!是你的王位還是你的威嚴!”
正面看過去,卻發現他一直閉着眼,只是他的額間滲出了些汗水。眉目中帶了些隐忍。“怎麽,你不敢說話了是麽?”
甄淼譏諷道,看着他閉眼不語,心中更是憤懑。
他突然睜眼,眼眸猩紅,像是一只發狂的野獸。
甄淼呼吸一窒,他這是怎麽了,難道真是隐疾發作了。
魏岘神色似帶了痛苦,又閉上了眼。從嘴邊吐出兩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