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推開窗,只見一身便衣的虞胧焦灼的看着她。
虞胧一把抓過她的手,“我帶你走。”
甄淼卻步搖了搖頭,幾縷青絲粘在她白皙的側臉上。“把斯兒帶走。”虞胧頓住,壓聲道:“我王兄要殺你!”
“求你。”甄淼眼中的懇求讓他無法拒絕。
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無事,若不是她,她的斯兒也不必如此。
虞胧呼吸有些不穩,“好!”
見她又轉身,虞胧便伸手打暈她,将她抱在懷中,看着她恬靜的眉眼,我想要你活着。
再次醒來,甄淼發現自己一人伏在馬背上,不遠處便是一片軍營。定眼一看,便知那是魏軍的營賬。
蜀魏交戰了?
難道是因為魏岘的死訊被壓了下去,魏國為了一雪恥辱向蜀國發兵。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淚水瞬間滑落。
他竟然沒有死?
兩排士兵發現她,舉起長戟朝着她迎來。
前面的那位将軍十分面熟,只是面容更加冷峻了些。
“是你?”他詫異了一聲。
馬蹄聲漸漸傳來,那人勒馬停下,一身黑袍,身姿挺拔眉眼如舊,“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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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軍恭敬道:“前方有一女子策馬自蜀國方向而來。”
魏岘神色冷漠,騎馬從将士們中穿過,周身攜了冰涼的寒露。
她終于見到了日日夜夜念想的人。
今日她長發高束,不加修飾,卻依舊秀麗如初,只是眉眼中遮不住的憔悴。
“魏岘。”她輕輕喊了一聲,卻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魏岘只是靜靜看着她,神色平淡,平淡到近乎冷漠,卻讓她的心無比冰涼。
他終究是恨她的吧,曾經她誤會了這麽多,還親手殺了他。
下面的将士們似是認出了這是他們假死叛國的魏國君夫人,震驚之後眼中湧起了恨意,“殺了她!殺了她!”
将士的呼喊聲越加強烈,甄淼神色逐漸平靜下來,風卷起她身後的長發,顯出她決絕的面容。“殺了我,救斯兒。”
滑落便從袖中拿起匕首刺向胸口,就在那一瞬“锵”的一聲,匕首被将軍手中的長矛挑落。
魏岘眼睛動了動,突然開口
“作為一國之母,通敵叛國,該殺!但,作為她的丈夫,她有錯,我和她一同承擔。”
将士們息了聲,一眨不眨看着自己效忠的君王。
“魏國的将士們可否與孤一同救回世子,一雪恥辱!”
“救回世子!一雪恥辱!”
将士們铿锵的喊着,士氣沖天。
甄淼眼睛紅了,鼻尖也紅了一片,這便是她愛的人,用他的方式一直在保護着自己。
是夜,她坐在營帳中,燈火如豆。
自那日之後,她便再未見過他。
她日日等到深夜,怕他回來了她又睡了過去。
這夜意外的很冷,甄淼只是裹了一件外袍便坐在桌前,點燈等着他。
子夜之時,正當她睡意湧來,突然帳外有些動靜,她瞬間打了一個激靈,他回來了!
起身跑到帳外,卻只能看到幾丈遠處值夜的士兵,失落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是不想再見到她麽?
正要轉身卻感到腰尖抵上一抹鋒利,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是一把短刃,下一秒便可将她的刺穿。
“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好熟悉的聲音,虞子楓!
“公主,我們快撤!”又一個男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甄淼緊緊貼着身後的虞子楓,未走幾步,這裏便圍上了一群士兵,火把将他們包裹起來,魏岘從士兵中走出,眼角帶着漫不經心。“終于耐不住性子了?”
虞子楓冷笑,眼底含着痛意,“你就不怕我殺了她?”
“不過一個女人罷了!你當真以為孤真的在乎?”
“你騙我!”虞子楓眼底滑過一絲陰冷,狠狠朝着她的腰踹了一腳,甄淼痛哼了一聲,額頭痛出了冷汗。
魏岘神色不變,手卻漸漸握成拳頭。“在孤的營帳下殺人,想來你還是第一個。”
一旁的阿宋在虞子楓耳側道:“此人殺不得,激怒了魏王,你我都無法活着出來。”
虞子楓眼神近乎瘋狂,“生死何慮,就算我死了也要他痛一輩子!”話落變朝着甄淼的胸口插去。
只是未等插入,雙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她轉眼看到阿宋擋在她身前,胸口處插入了長戟,源源不斷的血從傷口冒出。“阿宋!”她喊得撕心裂肺。
甄淼身體一軟勢要倒地,下一刻便落入魏岘懷中,聞着熟悉的氣息,眼淚瞬間滑落。
魏岘的手想要安撫她,擡了好幾下又放了下去。
孟将軍抽出長戟,派人将虞子楓收押,清理宋三的屍體。
甄淼聽到虞子楓撕心裂肺的聲音,心頭百般複雜。
後半夜,魏岘坐在塌邊,看着甄淼的平靜面容,神色晦暗。
正當他抽出手想要離開之時,甄淼卻緊緊抓住,“不要走。”
下一刻甄淼便緊緊環住他的身後,“不要再離開我了。”
魏岘轉身抵住她的額頭,眼神緊緊盯着她“淼淼,你下次殺我,我或許再也活不過來了。”
甄淼淚眼模糊,擦掉臉上的淚水,“我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連什麽是真假都分不清楚,是虞胧救我回來的,我什麽都沒有答應蜀王。”
魏岘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眸色晦暗“早點休息吧。”
下一刻卻唇上便覆上一片柔軟,她小心翼翼探了進來,似是在試探。過了會又退了出去。她雙眸緊緊看着魏岘,怕在他神色中看到一絲懷疑。
“你不信我?”
魏岘下一刻便覆在她的身上,手掌撫過她的側臉,漸漸朝下,他們像是兩條缺了水的魚,緊緊糾纏一直在争奪最後的水源。
甄淼摟住他的脖子,眼淚滲出,在他耳側用力說“此生唯你一人。”
他的身子狠狠一震,汗水滑落滴在她的側臉上,此刻她的心終于溢滿。
次日醒來,甄淼身旁已是空無一人,心裏像是落了一層塵埃,掀開營帳朝外走去,卻見到怡蓮在外等候了許久。
“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腦子裏突然掠過白光,甄淼環視了周圍,這裏駐守得士兵少了許多。“蜀魏開戰了?”
怡蓮眼眶紅了紅,“夫人,王上定會把世子安全帶回的。”
甄淼眸色破碎。“怡蓮幫我準備一匹馬。”
此時二十萬魏軍已攻入蜀國都城,蜀國大勢已去,魏王注定會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縱然蜀王精于算計卻始終不是魏王的對手。
寒風凜冽,蜀國的旗幟在空中飛舞。剎那間旗杆被刺破空中的箭雨射斷。蜀旗像一只斷翅的鳥兒迅速隕落摔在城牆之下。
在不遠之外正是黑壓壓的魏君,就等魏王一聲令下便可攻城。
魏斯來到蜀國後便與娘親分離,之後便被關押起來,直到今日才被放出來,可是卻被迫面臨這殘忍的一幕。
他小小的身子被捆起來,身後是一名身材壯碩的蜀兵,他的手臂像一條鐵鏈緊緊把他的腰肢拴住。腳下便是百丈高的空無。往前一步他便會摔死。
可是此刻魏斯面容上并無恐懼,他漆黑的眼眸緊緊盯着下方正中央,那是他一直逃避厭惡的人——魏王。
他的父王一身戰袍,威風凜凜像一名蓋世的英雄,他的父王是來救他的麽?
縱然已是強弩之末,虞子兮依舊一身華服,那雙狹長的眼眸總是透露着算計,這場天下的對弈,勝負還為定!
“魏王遠道而來,便用了如此大禮,着實令孤受寵若驚!”虞子兮輕輕搖着手中的蒲扇,面容上盡是嘲諷。
城牆下的魏岘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現在投降,孤可饒爾等不死!”
聞聲,虞子兮突然大笑,笑聲卻透着股狠厲。“一個孩子怎可與你的天下抗衡,既然如此,便讓他替孤陪葬吧!”
正要下令之時
“我大魏的王嗣豈能容爾等羞辱!”魏岘握拳,眉目冷厲,渾身散發着一股殺伐之氣。
虞子兮眼眸閃過一抹異色,“跪下自戕,孤便可繞過他!”
魏岘身側的将軍神色凜冽,轉身抱拳恭敬道“懇請王上下令,我等定取下蜀王頭顱!”
魏岘神色平靜了下來,從戰車上慢慢走下。
“王上!小心有詐!”身後的将軍不免焦急。
他每一步都很慢,眼神卻緊緊抓着城牆上那小小的身影。自一開始魏斯就很安靜,從來沒有哭鬧過。
不愧是他魏岘的兒子。果真有乃父之風!
自第一眼看到斯兒,那小小的身子跟棉花一樣,他多麽想把這時間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放在他眼前。
可是是他卻讓斯兒自幼沒了娘親。斯兒恨他怨他,他都明白。
他的童年無法擁有的,他想給斯兒。
魏岘終于走在城門前,突然他笑了笑,取下頭盔靜靜放在地上,身後千軍萬馬突然寂靜了。
将軍痛苦輕喚“王上不可啊!”
風吹起他額前的發絲,一個小小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眸中,這一眼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左手抽出長劍,劍身中映出他濃黑的眉峰。
在高牆之上的魏斯眼角突然冒出濕意,他的父王真的來救他了。曾經的孤獨委屈都化作了淚水,感到身後的蜀兵向後退了幾步,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咬向他的耳朵,像是撕扯一塊肉想把他扯下來,那士兵吃痛便狠狠将他推開,魏斯順勢躍向身後的空無之中。
感到身子在快速的下墜,他漆黑的眸望着今日有些陰沉的天空,突然有些想念娘親那日來找他放風筝,那天的陽光很暖,有微微的小風。突然有點後悔拒絕娘親,不過以後應該沒有機會了吧。
不遠處正策馬而來的甄淼,正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從城牆下落下,“不!”撕心裂肺喊出來,卻看到有又一個身影從城牆上躍下,緊緊護住他的身子,一聲悶響。地面上蕩起無數的塵埃。
虞胧将他緊緊護在懷中,他感到渾身疼痛。朦胧之中似是聽到了甄淼的聲音。她怎麽哭了,伸手去抹感到指尖有些濕意。
“你為什麽這麽傻?”甄淼趕到他身旁之時,看到他躺在血泊之中,懷中還緊緊抱着斯兒。他的血漸漸從他身上流失,他手指微動,口中微微呢喃。她淚眼模糊,側過去,聽他斷斷續續說着“別…哭..了。”随後便深深閉上了眼。
甄淼的淚水源源不斷滑落,緊緊握住他的手。
一陣箭雨從她身後穿過,魏軍攻城了。
魏岘從他懷中抱出魏斯一手攬過她的腰肢,用力躲開箭雨。
戰士們嘶喊聲充斥在耳邊。而甄淼得眼睛裏只有一片殷紅的血色,看着他靜靜躺着,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蜀國被攻下,蜀國王室子弟皆被俘虜。
連續兩個月,甄淼都郁郁寡歡,看着斯兒越發開朗,心中也欣慰了許多。
圓月挂梢頭,天空中星星依稀閃爍。
甄淼一身素衣,披着外袍看向窗外,那座橋的兩側宮燈如一條銀河在夜中迤逦開來。樹葉的影子被月色打落在地上。
她輕輕推開殿門,擡眸卻看到魏岘一身黑袍站在一片月色下。
他眉目如舊俊朗,看着她唇角微翹。
甄淼上前環住他,呼吸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蘭草香氣,慢慢閉上眼睛。他反手擁住她,抵住她的額頭,“累了麽?”
她輕輕搖頭。
一股溫情旖旎開來。
月色将二人的影子打落在地面。
風來樹葉搖晃,葉影微動。
此生此世,唯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