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從跟沐念在一起後, 黃梨才發現當人有當人的快樂。

他可以絲毫不用忌憚地挂在沐念身上,不像以前一樣總會忍不住小心翼翼怕沐念生氣。

現在完全不會,因為沐念是他的。

這個認知讓黃梨從心底生出一股踏實感,比找到一個能讓他長久住下去的洞穴更覺得安全。

好像本來懸浮的四肢終于結結實實踩在了地上, 無論怎麽蹦跳都不再害怕會突然踩空跟坍塌。

黃梨啃着爪子想, 這可能就是家吧。

沐念給了他家。

從小到大沒有家的黃梨, 現在有家了~

黃梨洗完澡衣服都不穿, 就這麽蹦蹦跳跳朝倚在床邊看書的沐念撲過去。

屋裏床頭點着燭臺,暖黃光亮映在穿着中衣長發披在身後的沐念身上,像是給冷玉鍍上一層柔光,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撫摸。

黃梨嘿笑着撲上去, 腦袋在沐念臉邊拱來拱去。

沐念笑着用手裏的書卷拍他屁·股, “小豬仔。”

黃梨還真學着豬昂昂叫了兩聲。

傻裏傻氣。

“睡覺?”沐念合上手裏的書問黃梨。

黃梨眨巴眼睛, 随後輕咳兩聲, 故意朝空氣嚷嚷兩聲,“我們要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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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麻溜地把帳子放下來, 手往沐念中衣衣擺下面探。

現在他總算知道了,沐念懷裏的柔軟原來不僅能捏還可以咬。

沐念眼裏笑意濃郁,她知道黃梨剛才是嚷嚷給山神聽的,生怕那麽大的一個神偷看他滾被單,尤其是狐菜瘾還大。

明知道到最後哭的都是他, 但還是好強的很,總是忍不住撩撥。

跟人不同,狐貍雖然每個月也有那麽幾天, 但□□不行神魂可以, 絲毫不影響雙修。

沐念邊撫着小狐貍的脊背邊想,也是時候跟黃梨說一說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只是還沒等到沐念找到合适的時機, 便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這邊的山神廟在深山中,雖說很靈驗,但上山之路頗為艱難,很多時候都沒人過來。

得是運氣好的時候,十天半個月才能遇到一個上山燒香的人。

沐念雖為山神,卻不受人間香火供養,屬于天地自然靈氣孕育而生,說是神,其實更像是精怪。

也慶幸她不受香火供奉,否則靠山神廟這稀少的燒香人跟微薄的信仰之力,沐念早就餓死了。

這天,黃梨在廟後院子裏的秋千上打盹,忽然有香火煙氣飄過來,随之而來的是一道蒼老年邁的聲音:

“乞求山神憐憫,讓我妻主減輕痛苦。”

黃梨吓了一跳,一個激靈從秋千上彈起來,瞬間由狐形變回人形。

“沐念,鬧鬼了!”黃梨光着屁·股往屋裏跑。

沐念熟練地拿過木架上的衣服遞給黃梨,黃梨邊穿邊驚悚的跟她描述自己剛才在院子裏聽見的聲音。

“不是鬼。”沐念伸手,那縷原本漂浮在院子裏始終進不來的香火白煙便落到沐念掌心裏,“是生人的祈願。”

黃梨沒聽懂,好奇地看着沐念。

“那他為何求你啊?”黃梨用發帶胡亂将頭發束起來,笑嘿嘿伸手抱住沐念的腰,“你不是只捉妖嗎。”

雖然黃梨也沒見過沐念除妖,但沒關系,沐念有好多金子,足夠她們隔三差五去鎮上揮霍一頓再回來。

沐念用一根食指點在黃梨額頭上,将狐貍從懷裏推開,“去看看?”

黃梨點頭,“好。”

他拍着胸口說,“雖然你不行,但小爺可以幫他。”

黃梨眉眼彎彎拍着屁股,“嘿,畢竟我也是只尾巴能分叉的狐貍了。”

尾巴能分叉那天,黃梨激動地險些上房。

一連幾日他都沒舍得把尾巴收回去,一有時間就顯擺,甚至讓沐念幫自己傳書給小白和金元寶,就為了炫耀一把。

黃梨走在沐念身前,往前院的山神廟走。

跪在神像面前的是個邁過七旬的老者,頭發早已全白,腰背佝偻。

老者手邊是個空籃子,籃子裏原本裝的糕點水果都恭敬整齊地擺在供桌上。

他沉沉嘆息,“我妻主年邁多病,我自知她時日無多,可不想看她一日苦過一日。”

老人家說着說着慢慢哽咽起來,“若是可以,我寧願她早些追随山神而去,都好過為了陪我而在人世間多熬這幾日。”

黃梨本來雄赳赳氣昂昂,現在卻站在神像旁邊不敢露面。

他雖然沒太大本事,但多少能看出來老者垂暮,身上沒多少鮮活氣息,想來也是時日無多。

就這他還是邁着年邁的雙腿,咬牙上山,為的不是乞求他妻主健康長壽,而是希望減輕她的痛苦。

年輕一輩許是都不知道,或是不太相信,但老人家們卻知道這座山有神。

老者是清晨上山,如今都晌午了才到山神廟。

對着神像傾訴完,老者抹了抹眼淚,用枯樹皮一樣滿是褶皺跟暗斑的手撐着地艱難地爬起來。

他彎腰撿籃子,自言自語,“我也該回去了。”

看着老者緩慢下山,黃梨才從後面出來。

他揪着自己的衣角,偷偷拿眼看神像,小聲問沐念,“她能聽見老人家的祈願嗎?”

黃梨有些難受,他一直孤身一狐,沒經歷過跟至親至愛的生離死別,按理說不會共情老者,不能體會到他乞求中的愛意跟不舍,但黃梨就是難受。

他胸口悶悶堵堵的,像是塞了團不透氣的東西。

沐念手搭在黃梨耷拉下來的腦袋上,垂眸道:“自然能。”

她已經聽到了。

黃梨立馬眼睛一亮,“真的?”

見沐念點頭,黃梨深呼吸,然後硬着頭皮擡腳過去,恭敬地跪在老者剛才跪過的蒲團上。

沐念頗為好奇,不知道小狐貍會有什麽心事想說給山神聽。

黃梨雙掌合十閉上眼睛。

“山神大人在上,我是黃梨,一只剛長出兩條尾巴的狐貍。”

“雖然我知道我跟沐念在後院醬醬的時候聲音有點大,可能吵到您了,但我還是想求求您,滿足剛才那個老人家的心願,我願意以後天天過來給您打掃神廟。”

黃梨頓了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祈禱:“也求您保佑沐念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旁白的沐念聽到這句心聲,擡眸看向跪在蒲團上的黃梨。

黃梨雙眼緊閉,小臉上滿滿的虔誠。

直到祈禱完這句話,黃梨才明白自己剛才心裏難受的情緒是什麽。

是害怕,是不舍,是彷徨跟不安。

如果不是見到剛才的老人家,黃梨險些都忘了沐念是個人,是會生老病死的人,而不是跟他一樣壽命無限的妖。

黃梨好像從老者身上看到了自己跟沐念。

若是将來,沐念老了,走了,他該怎麽辦?

他才剛有家。

比沒有更可怕的,是擁有後再失去,前後所帶來的落差,是黃梨所承受不了的。

黃梨甚至覺得,如果将來沐念沒了,他肯定會縮在兩人平時睡的床上一動不動,哪裏都不去。

他就抱着沐念的衣服,想着她還在,然後自己欺騙自己。

黃梨低頭,偷偷抹掉眼淚。

“求求您,讓沐念好好的,”黃梨咬着下唇,“我願意将我的壽命分給她,如果您能答應,我願意以後再也不吃雞了。”

黃梨狠下心,“豬肉也不吃,以後天天吃素。”

只要沐念能一直陪着他。

黃梨甚至想,“如果沐念一定會死,那求求您讓我跟她一起。”

頭回擁有家跟心愛之人的懵懂小狐貍,在今天好像長大了些。

沐念安靜地站在黃梨身側,撩起衣袍半蹲下來,伸手撫去他眼尾的淚。

黃梨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伸手抱住沐念的脖子,将臉埋進她脖頸裏,放聲哭起來。

“我好喜歡你。”

上回他因為不舍哭成這樣的時候,是小白跟蘇楊離開。

但今天明顯比上次更難受。

沐念擡手輕撫黃梨的背,問的卻是,“你剛才說喜歡誰?”

“喜歡你。”

黃梨嗚嗚着哭,“我好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比喜歡雞肉兔子豬肉還喜歡你。”

他都願意為了沐念放棄吃葷,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黃梨緊緊箍住沐念,“我是你的小狐貍,你以後要是也老死了,那我就是沒家的老狐貍了。”

沐念心裏軟成一灘水,笑着捏了捏黃梨的耳朵,“好,我知道了。”

她道:“放心,我定能陪你許久許久。”

“你肯定是在騙狐貍,”黃梨抽噎着說:“人都會死的。”

他攥緊沐念背後的衣服,“剛才那個老人家,他也快死了。”

沐念點頭,“我知道。”

“但是,我又不是人。”沐念撫着黃梨單薄清瘦的背,“所以我沒有騙狐貍。”

黃梨抹了把眼淚,黃梨從沐念懷裏退出來,黃梨用哭的通紅的眼睛控訴地瞪着沐念,“那你不早說啊。”

他邊流着眼淚邊笑,手捂着自己的心髒,“我剛才心都哭疼了。”

黃梨可難受了,一想到以後只有自己了,心髒一抽一抽的疼,連雞肉都不想吃了。

沐念伸手給他揉揉,垂眸問,“你怎麽不問問我是什麽?”

黃梨手指纏着沐念的衣擺,眼睫上還挂着沒掉下來的淚珠,輕輕吸鼻子,“不是人就行。”

沐念,“……”

怎麽聽着像是罵人呢。

沐念屈指拂去黃梨眼睫上的淚,眼裏帶着笑,“這麽喜歡我啊?”

黃梨鼓起臉頰瞪她。

沐念伸手将他攬進懷裏抱住,下巴搭在黃梨腦袋上,聲音輕輕,“對不起,沒早點告訴你,害你今天哭一場。”

黃梨平時晚上也哭,哭的比現在還慘,沐念都沒心疼過。

可剛才她站在旁邊,以旁觀者的角度垂眸看,看黃梨輕輕瘦瘦一只狐貍跪在蒲團上,虔誠又無助的跟神像乞求,“如果實在不行,能不能讓沐念也帶我走?”

沐念的心髒,一下子就疼了。

黃梨乞求的聲音像是一把重錘,砸在她胸口上,震得沐念頭暈目眩,險些忘了怎麽呼吸。

原來小狐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她規劃為往後狐生的全部,早就将她滿滿地塞在了心裏。

沐念忽然想起小白跟蘇楊。

她救小白時還不能明白,如今聽黃梨說願意跟她同生同死,瞬間便懂了小白對蘇楊的愛意。

妖生漫長,如果可以,小白跟黃梨都願意舍棄長生而追随一人。

“那你是什麽?”黃梨伸手回抱住沐念,問她,“是兔子精嗎?”

黃梨猜測,“會不會是雞精?”

黃梨突然激動,“所以我一直覺得你身上香香的,好想咬一口,原來你是雞精啊!!!”

你才雞精。

所有悲傷情緒因為一個“雞精”淡然無存。

沐念扯着袖子給黃梨擦眼淚,“既然接受了老者的請求,便要幫他還願。”

沐念牽着黃梨的手下山,柔聲說,“以後多接受一些香火,用供奉之力抵消你身上的血氣。”

雖說跟她雙修也能讓黃梨長生,可将來黃梨長出九條尾巴需要渡劫的話,血氣會加重天雷對黃梨的審判,覺得他是只殺生的壞狐貍。

這些黃梨都不懂,沐念需要替他做打算。

沐念側眸看小狐貍,玩笑着說,“沒有我你可怎麽辦。”

黃梨正努力把自己的手指插·進沐念的指縫裏,好能跟她十指相扣,聞言不由擡頭看沐念,一臉認真,“對啊,沒有你我可怎麽辦。”

黃梨晃着自己跟沐念纏在一起的手指,嘿笑着,“所以你以後去哪兒都得帶着我。”

沐念一怔,笑了,“傻小狗。”

黃梨張嘴咬她肩膀,“狐貍哦,兩條尾巴的狐貍。”

嘚瑟死他了。

沐念從善如流,“嗯,傻狐貍。”

到了山下後,沐念由老者的香火煙氣引着找到老者的家。

沐念雖是山神,卻不好擅自修改凡人壽命,雖然黃梨心軟,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但沐念依舊沒延長兩位老人家的壽命。

她只是盡自己所能,讓老者妻主的痛苦淡去,讓妻夫兩人能夠沒有疼痛地走完剩下的日子。

其實這對于老人家來說,已經足夠了。

沐念跟黃梨從始至終沒有露面,但茅草屋裏的老者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擡頭朝山上看,喃喃輕語,“山神顯靈了。”

老者意識到這個的時候,沐念跟黃梨已經朝山腳的集市走去。

黃梨變成狐貍搭在沐念肩上,不甚滿意地說,“你這山神都不幫人家長壽。”

“生老病死本就是修行,”沐念伸手捏了下黃梨的尾巴,“我若是處處心軟,世間便沒了秩序。”

黃梨哼哼,也不覺得尾巴痛。

他猶猶豫豫,眼睛看向沐念又別開,想說什麽又沒張口。

黃梨其實想問沐念對世人如此淡漠公正,對他會不會有一份例外跟偏愛啊。

畢竟他可是山神的小狐貍,睡一床的那種。

但黃梨又怕問出來的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當下有點猶豫。

沐念也不催他,直到快到集市上,黃梨才啃着爪爪哼哧着問,“那我呢?”

黃梨用耳朵蹭沐念脖子,“你會不會心軟啊?”

沐念挑眉,“你猜。”

“我猜不會。”黃梨已經知道結果了,心情大好地彎着一雙漂亮的狐貍眼故意說反話。

沐念捏他尾巴,“再猜。”

黃梨嘿笑着,“還是不會。”

沐念側眸睨過來,黃梨立馬伸出舌頭舔她唇瓣。

若是沐念不會心軟,便不會救小白,若是沐念不會心軟,便沒有今天的黃梨。

黃梨蹲在沐念肩上朝前看,伸手指着遠處熟悉的包子鋪,大喊,“肉包子,要兩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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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努力一下,看今天能不能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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