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逃

薩哈羅夫從睡夢中醒來，不出所料，依然是空白的屋頂和牆壁。他沉默地穿衣洗漱，等他從袁室出來，早餐已經被放在了鋪着白色餐巾的桌上，屋裏仍然沒有其他人。拿起早餐，他習慣在吃早餐的時候看報紙，可是他已經一星期沒有報紙看了。

仿佛掐算準了時間似的，他的咖啡剛喝完，房門就向兩邊打開了。薩哈羅夫毫不懷疑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着。“博士，請跟我來。”來的人一身黑衣，是克隆技術管制局的。

薩哈羅夫沒有質疑的權利，只得順從地跟着離開。他被軟‖禁已經有好幾天了，昨天和黛比赫的通話也是在監視下進行的。他很想告訴那三個孩子不必回來，然而身旁就站着兩個高大的黑衣“保‖镖”，科學家先生不得不做出違心的選擇。這令他的心情更加沉郁。

路程不遠，薩哈羅夫埋頭想自己的心事，一會兒就到了。推開門，來訪者坐在房間正中一把椅子上，見到薩哈羅夫還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帶領薩哈羅夫過來的人随後離開，屋裏就留下他們兩個。

“早安，博士，最近過得如何？”房門關上的同時，來訪者輕柔地問。

薩哈羅夫冰着臉回答：“我們前天剛見過，洛塔麗奧。”

名叫洛塔麗奧的女人聳了聳肩：“問候一下罷了，博士您真傷人。那我也來說正事吧，博士，您的試驗體回來了兩個，昨天剛剛到。”

“兩個？”

“別緊張，”洛塔麗奧有些譏諷的表情一閃而過，“那個金發碧眼的沒回來，我已經派人去搜捕了。現在回來的兩個正在你的房子裏捉迷藏呢。”

“很好，現在他們已經回來了，讓我見他們吧。”薩哈羅夫微揚起下巴提道。

洛塔麗奧顯然也對此早有準備，一口回絕：“當然不行。您忘了，您現在是危險分子。”

“這話竟然由你說出來？真可笑，我能給你什麽威脅，監督官女士？我只不過是反對你們随意修改‘普羅米修斯’計劃罷了。”

洛塔麗奧皺眉，顯然對此論調早已聽膩了：“再次跟您重申，我們沒有修改，計劃一開始就是這樣運行的。”她擡眼看向薩哈羅夫，口氣有些無辜，“召回試驗體的要求過分嗎？這個計劃就是克隆高智商人才，現在試驗體完成了大學教育，可以投入使用了，召回難道不應該——難道有誰創造東西卻不讓它為自己服務的嗎？”

薩哈羅夫注意到她一直管黛比赫他們叫“試驗體”或者“東西”。這更讓他感到不悅。被軟‖禁的這幾天裏和洛塔麗奧頻繁的溝通，讓他意識到他和洛塔麗奧代表的政‖府官員們最大的分歧并不是普羅米修斯計劃接下去該怎樣實行，而是從一開始就不在一條線上，他們對克隆人、克隆技術創造的高智商人才所抱有的态度截然不同。

——這個計劃之所以被命名為“普羅米修斯”，是因為這位先知将知識和智慧帶給人類。薩哈羅夫的初衷是将富有智慧的精英們引入克隆人群體之中，不過顯然，現在他和洛塔麗奧們想得不太一樣。

“總之，您暫時還得待在這兒，在您的三個試驗體都回來之前至少是這樣。等他們都回來以後我會組織人給他們安排一些‘課程’，以便于他們進入安排好的工作崗位……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薩哈羅夫忽然問：“所謂課程指的是洗‖腦的意思嗎？”

棕發女人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這個建議我會考慮的。您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想了一會兒，薩哈羅夫才說：“我要求每天能有一份報紙，你們不能連這點權利也剝奪。”

洛塔麗奧似乎沒想到他會提這個，不過等她反應過來，立刻慷慨地答應了：“可以，這沒問題。”

“我的學生也一樣。”薩哈羅夫得寸進尺地追加道。

洛塔麗奧皺眉，見她要否決，薩哈羅夫立刻說：“如果你們連這點要求都無法滿足的話，我會考慮等軟‖禁結束去狀告你們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權。”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讓洛塔麗奧忍不住牙根癢癢。

“好啊，”女監督官怒極反笑，“這點要求又不過分，我為什麽不滿足呢？他們可不是我的囚犯，囚犯在監獄裏還有聖經可看呢，是吧？”

薩哈羅夫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洛塔麗奧結束了她的耀武揚威之旅，在助手的伴随下離開了實驗區。而薩哈羅夫也被帶回了軟‖禁他的鬥室。

而洛塔麗奧一行人很快走出了軟‖禁着薩哈羅夫的建築，在實驗區花園般的院落裏拐了幾個彎，停在另一座建築門口。洛塔麗奧駐足，兩個随從也在她的身後停下。門前的感應系統察覺到他們的靠近，開啓了虹膜和指紋信息提取裝置。洛塔麗奧接受了檢查，很快系統作出了放行的判斷，兩扇門在他們面前徐徐向左右打開，一行人走了進去。

這棟建築的結構相當簡單，或者說基本沒有什麽內部結構。屋頂上強烈的白色燈光不分晝夜地亮着，地面上鋼化玻璃隔開了一個個實驗區域，每個區域裏陳設着許多形态各異的儀器，數量衆多的實驗員們穿梭其間，忙碌地工作。洛塔麗奧從中間穿過，耳畔飄來一段段支離破碎的談話聲、讀數聲、機器提示音聲。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直到一個安靜的實驗區前，才停下了腳步。

“情況如何？”洛塔麗奧走進玻璃格子，眼睛看着正前方躺在實驗床上的年輕姑娘。

“這一個成功的希望很大，”旁邊的實驗組長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為她解說，“之前的幾個試驗體在腦部植入芯片以後，都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腦電波在植入芯片48小時內全部轉為Delta波，最終陷入植物狀态并報廢。這一個則沒出現類似的跡象，現在的腦電波平穩地停在Theta波段，并且有往Alpha轉的趨勢。”

“不過，”他随後補充說，“真的成功與否還要看醒來以後的狀況。”

洛塔麗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果一切順利，她知道會出現什麽情況。這個具有強勁大腦的女性克隆人會在芯片的控制下自發地為聯邦政‖府服務，能夠毫無怨言地執行一切艱難或者危險的任務。這真是運用克隆人的最佳方式，洛塔麗奧贊賞地想。

——“普羅米修斯”帶給克隆人智慧的火種，卻讓他們手持火把為奧林匹斯山上的人類征戰。多完美啊！

半晌，洛塔麗奧盯着克隆人穩定的腦電波圖，忽然問：“她叫什麽？”

實驗組長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卡梅麗亞。”

三天後，芯片植入在卡梅麗亞身上獲得成功的消息傳到洛塔麗奧耳朵裏，女監督官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告訴他們，立刻準備對薩哈羅夫那兩個試驗體進行植入手術。哦對了，那個金發的找到沒有？”她回頭問助理。

“目前似乎還沒有。”聽到這樣的回答，洛塔麗奧擺了擺手：“那就先解決手頭這兩個吧。”

她的命令很快到了實驗室的執行部門，午飯之前她得到答複說一切準備就緒，午飯後手術就可以開始。洛塔麗奧心情愉快地去吃午飯，吃飯的時候她的光腦就放在桌子上。結果在她吃了一半的時候，光腦突然接收到訊息，空氣中投影出她上司的臉，洛塔麗奧一時間連嘴裏的叉子都沒拔‖出來。

“午安，格拉其亞先生。”終于，還是洛塔麗奧先打了招呼。

“午安。洛塔麗奧，暫時先停止你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切實驗活動，避避風頭吧。”格拉其亞的第一句話就打了洛塔麗奧一個措手不及。

随後，監督官女士從她上司、克隆技術管制局長官的口中知道，在她待在加利福尼亞與世隔絕的兩星期裏，外面發生了一些大事。兩天前，不知道從哪裏走漏了風聲，加利福尼亞州這個實驗基地和“普羅米修斯”計劃被人洩露出去，很多實驗細節被寫信寄給了《紐‖約‖時‖報》編輯部，此次克隆人召回事件在其中被敘述為“進行人體方面的科學改造”。雖然實質上說的就是洛塔麗奧正在做的事情，但在不熟悉這個國家克隆人工程的民衆眼裏，這句話有很多種解釋。

在很多年前，美國的克隆人解放就已經基本完成，雖然後來發生了大量的社會沖突，但至少占據了一個“自‖由平等”的道德制高點。此份報道一出，立刻激起了一些占據道德制高點人士的憤怒。一些媒體見有利可圖在旁混淆視聽，實際上等于煽動民衆去抗議。于是格拉其亞的辦公樓外出現了抗議人群，好在克隆技術管制局近幾年來精于解決此類問題，三兩下就打發了他們。

“洛塔麗奧，你必須要在實驗區內部加緊注意，我肯定這次風‖波裏有內鬼！”格拉其亞的口氣頗有些憤憤，“你一定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洛塔麗奧眉毛擰成疙瘩，終于還是點了點頭。通話結束後，她的午飯時間也結束了，警報在實驗區上空響起。她随即下令所有部門暫停活動，然後派出警力封‖鎖實驗區，接着她動用自己監督官的權力，調動克隆技術管制局部署在實驗區內的所有力量快速排查最近一周的網絡使用情況，試圖從中找出消息洩露出去的渠道，以縮小調查範圍。

兩小時以後，官方通道的一次非常規登錄就被查出了。由于嚴格的保密需要，普羅米修斯實驗區只有內部網絡，唯一與外界聯通的網絡是供洛塔麗奧接收上級指示使用的，權限要求極高，除了洛塔麗奧和她的助手以外基本沒人能夠使用。奇怪的是，非常規登錄恰恰利用的是這個通向外界的窗口。除了自己身邊的人竟然還有人能找到它？洛塔麗奧手心不禁泌‖出了一絲薄薄的冷汗。

繼續往下調查，嫌疑人範圍越縮越小。洛塔麗奧看着一波波呈上來的調查結果更新，唇角抑制不住地泛起冷笑。

“不用繼續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所有人配合警衛部，鎖定薩哈羅夫博士的住宅，逮捕裏面的兩個試驗體！如果他們拒捕，就開‖槍！”她的話通過光腦傳到所有管制局人員的終端上，宣布了一場圍獵的開始。

此時薩哈羅夫的房子裏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卡莉坐在客廳，數着自己的心跳等待抓捕者的到來。很快，玄關處傳來了冰冷的電子音：“身份認證結果陌生。是否予以放行？”

卡莉聽見自己聲音微顫地回答：“是。”

随後房門打開，管制局警衛部的人魚貫而入，客廳裏頓時塞得滿滿當當。卡莉在一雙雙眼睛的環伺下，無可奈何地舉起了雙手。

“另一個試驗體在哪兒？”為首的人問她。

卡莉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他……逃走了。”

周圍的目光頓時變得充滿不信任。卡莉感到毛‖骨‖悚‖然，她逼着自己假裝看不到那些目光，硬着頭皮，繼續堅稱自己什麽也不知道，像約好的那樣把一切責任都推給黛比赫。

但願你是真的逃走了吧，弗蘭。她在心裏默默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猜洛塔麗奧和卡梅麗亞會不會有番外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