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錯，我就是心如蛇蠍。”殘香如扯線的木偶，一步一步蹒跚着登上階梯。“沒錯，一條人命而已，誰在乎？”
“我沒錯，我沒錯。她不會怪我，才不會怪我。”腳下一個踉跄跪在石階上，殘香笑着撫向左胸口：“好痛呢。”血侵濕了雪白的外袍一滴一滴的滴在他走過的階梯上，刺目的鮮紅。
“她那麽愛我，怎麽舍得怪我呢？是吧。”殘香垂着目，一步一步的走向雲霧間的寺院。世人說佛會普渡所有犯錯的人，所有做錯事的孩子都能得到原諒麽？
識色打開寺院的門之後便看到了那樣的殘香，洗淨了總是濃妝的面孔，也洗淨了一身的鉛華。黑發未束，就那麽披散下來。如盛放過後凋零的花朵，抖落了寂寞的時光。
“殘香？”識色愕然驚叫。
“不是。”殘香笑着，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措手不及的荒蕪。他唇齒間斯磨出的聲音美妙而虛幻：“子情，我叫……容子情”
“我啊，想讓你教我寫幾篇往生咒，祭奠一下死去的親人。”怎麽會不覺得可惜，怎麽不會感到悲傷，那是最愛我的人啊，那是我的額娘啊！
識色來不及問什麽，也不想問什麽，今天的殘香跟以往不同，如同一尊瓷娃娃，脆弱的一經觸碰便會支離破碎。
識色是第一次見到殘香不化妝的樣子，但那副面孔卻不是第一次見到，在那天來廟裏還願的新帝身上，看到了一樣的臉。只是新帝是天真美好的，連神情都如孩童般靈動。可那殘香卻是悲傷的，連眸子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殘香寫的很認真，認真的要把靈魂灌注在往生咒裏，一筆一劃都好像抽光了他所有的氣力。識色在旁看着，左胸口莫名的抽痛，兩人離得近了，仍能嗅到殘香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不由自主的思緒飄開，越來越遠。殘香身上的好像是桃花的香氣，殘香的呼吸很淺，稍不留神就會停止一樣。殘香的睫毛是翹的，勾人的弧度，殘香的耳朵是小巧的，白皙的。殘香真好看，真好看……殘香……殘香……
月光從窗口灑下來的時候殘香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識色輕褪下自己的外裳披在他的身上，悄悄的退了出去，去泡壺茶吧，殘香喜歡什麽樣的呢？
夜風順着微開的門縫裏吹進來，殘香睜開眼睛，在他的瞳孔裏能看到久遠的年代的斷檐殘壁，還有一片濃黑色的絕望。
“我的額娘，叫做花雲。是花一樣的女子，可惜落在深宮裏。'花，落了，只在枝丫上殘留一縷殘香，過不了很久那一縷殘香也會随風散去。'額娘說過的，花落餘殘香，殘香不長存。便是她的一生。幸好她有一對雙生子，幸好皇上許她再過兩年便可出宮。所以她一直是快樂的，只差兩年，只差兩年而已……”
“明明已經住進了冷宮，為什麽還不放過我們？一錢銀子，一瓶毒藥，便換了一條人命。明明已經不能在跟你們争寵了，為什麽不能放了我們……”殘香閉上眼，隔絕了眼眶了的濕潤。在睜開時就滿是狠戾，嗜血的快感“呵呵，賤人，扒皮抽筋的感覺怎麽樣？”
八歲那年，花雲中了毒，命不久矣。容子玉不知所措的跪在額娘身邊，可容子情卻不見了蹤影。
他去見了容言，開場白是幹脆的：“我知道你喜歡小玉。”
“我額娘死了，幫我，你就能得到他！”
“我為什麽要幫你？”
“你不僅能得到小玉，我還能幫你殺了五哥。”論品德聰慧，衆位皇子中便只有五皇子能與他相提并論，只可惜五皇子生性軟弱，不及容言城府深。
“我要你消失。”
“沒問題。”殘香，不，容子情答應的很爽快，他的目的很明确，殺了傷害他額娘的賤人，給小玉尋一個能不讓他受到一丁點傷害的靠山，就這麽簡單。至于自己是生是死，已經無所謂了。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平靜已久的深宮便掀起了驚天波瀾。而始作俑者卻是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還未滿十歲。
當容子情拖着已經死亡的五皇子來到冷宮的時候容言割傷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火燒了冷宮。然後迅速跑開，去叫宮裏巡邏的侍衛。
一片火光中，容子情雙手搭在容子玉的肩上，沉聲問“小玉，你相信哥哥麽？”
容子玉慌亂的表情變得安靜下來，用力點了點腦袋。深信不疑的表情在下一刻變成了驚恐。容子情用一把刀狠狠的插進他的下腹，拔出刀子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乖，只要撐到了容言來的時候便可以了，你一定得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容子情劃花了五皇子的臉，将他扔在火堆裏逃了出去。
容子玉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只能看到你一抹倉皇的身影，那個身影回過頭深深的望着自己，流淚了麽？沒有吧，流淚了麽？流了吧。“哥哥……”
《華妃教唆其子火燒冷宮，并殺害雲妃以及雲妃長子容子情，傷害雲妃次子容子玉，及四皇子容言，其罪當誅。》
“皇上，您真的相信是華妃所做？”柴公公小心翼翼的問。
“你覺得呢？”
“華妃為人雖嚣張跋扈，但此事卻是萬萬沒有勇氣去做的，此事有着衆多疑點。”
“不錯，容言胳膊上的傷勢雖深，卻是自己所刺。而且，火場裏發現的屍體雖然面目全非，但，就身高體型來看絕不會是容子情。”
“皇上認為兇手會是七皇子容子情？”
“不，那孩子朕見過，聰慧是極聰慧的，這樣的計謀卻一定不是他能想出的。”
“皇上您以為是……”
“不錯。呵，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心機，是帝王之才啊。”皇上笑着說：“傳朕的口谕，此事告一段落，在不準提起，如若有違，立斬不赦。”
“遵旨。”
……
許多天過後在那陰暗的街市小巷裏，有聲音傳出“那賤人呢？”
“死了，剮刑。”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啊，真是适合她的死法。”
“你可沒告訴我，你會傷害子玉。”陰冷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的打冷顫。
“不可憐一些，怎麽能讓他擺脫嫌疑。”愣了好一會才敢問道“他，怎麽樣？”
“很好，只是……什麽也不記得了。”
“這樣對小玉來說，才是最好的，不是麽？”轉身離去時身後傳來那陰冷的聲音。“我一直不知道你怎麽那麽輕易就能殺了五皇子？”
他回過頭笑的得意“你不知道麽，他喜歡我啊，他說要護我一世安好呢，真是可笑！”
容言看着那個與容子玉長的一模一樣的臉，眼裏滿是嘲諷。
容子情笑的有些僵硬，唇勾的太高，嘴角都泛酸了。自己信誓旦旦的話還在耳邊回蕩“五哥，我若是負你，便教我此生活受罪。”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容子情，反而花街裏頭多了一個絕世無雙的舞者，名曰：殘香，花落餘殘香的殘香……
殘香看了看自己抄錄的往生咒，不由的笑出聲，愈發瘋狂：“呵，活受罪啊，活受罪。呵呵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