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

為情所困的人又豈止寥寥數人，新帝稱病，已幾日未曾上朝，對朝中文武大臣一律閉門不見。底下的百姓紛紛議論開來，怕是被那後宮的蘇妲己迷了心智罷，又一個纣王，唉……

誰也不知道那倍受議論的新帝卻在一家男倌裏度日，擡眼看了一眼招牌，殘香閣三字被書寫的很是柔美。容言嘆了嘆氣，走了進去。

數着時間該是容言推門進去的時候，突然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音。小仙兒在賬本上又記了一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唉……”嘆着氣，眉梢眼角卻是看好戲的模樣。

“子玉……”

“出去！”幾日來那小臉似是消瘦了少許，膚色有些暗黃，病怏怏的模樣着實讓容言心疼了一把。

“對不起。”

“為什麽？”瞪大了的眼睛湧出透明溫熱的液體：“為什麽？我額娘死了你們都不肯放過她麽？”那日所見的縱火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平日裏寵他的四哥，叫他如何接受的了。“我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啊，我沒死在火場裏是不是讓您很失望？”

“子玉，四哥不會害你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害你的。”窗外的天色并不是像說書人說的那樣，陰暗還飄着雨絲，反而是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晃的人眼疼。

“你還不如殺了我呢，”這一次似乎是要把十來年的眼淚都流光一般，哭的撕心裂肺：“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是啊，倘若換個別人一道聖旨下去，殺頭或是滿門抄斬誰敢有一點意見？可偏偏是他啊，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護着自己的人，那個總能從背後拿出精致糕點的人，那個陪着自己熬夜批折子的人。要他如何去恨？真真是比那臺上唱的戲文還要曲折迷離。

“你為什麽這麽做？”

“子玉，四哥害得天下人，也不會害你。子玉你要相信四哥，我是為了你啊。”将手試探着去觸碰他，他卻如受驚的小獸一般猛地逃開。

“子玉，你別這樣。”瞧着他無助的将身子蜷縮着身子，容言不由的心疼，無論何時也未曾讓他的子玉受過這等痛苦。“我若不那麽做，你也會有危險的，子玉……”

“我哥呢？”

“子玉……”

“我哥呢！！”子玉發了瘋般的吼，聲音尖利的能刺穿容言那顆劇烈跳動的心髒。“你把他也燒死在火裏了麽？他也死在那場火裏了麽？”

“子玉我……”

“啪”容言的臉超左邊偏着，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兩人像靜止了一般。屋外客人與小倌調笑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容子玉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容言看着那個背影突然覺得，也許這樣就會一輩子也回不去了，再也沒有那個叫着四哥的音調柔軟的八弟了，也許，再也回不去了……子玉把他丢了，子玉不要他了……

容言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有些哽咽，有些脆弱“別離開我……”

“你放開我！”掙紮中碰倒了棗木桌，桌上的茶杯茶壺碎了一地。容子玉抓起一塊破裂的瓷片朝着容言頸間劃去。

一時間他的血，他的血，交纏着從青花的瓷片上落入黑色的衣襟。

“為，為什麽不躲？”

“為什麽呢？”容言笑的溫柔，那個對待他人總是陰冷的攝政王，那個從不允許他人觸碰的攝政王，緊緊的擁着容子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身上，聲音低沉：“因為我那麽喜歡你啊……”

“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容言将子玉困在懷裏，帶着哭腔的他卻緊緊的抓着容言的衣襟。

嗓子哭的啞了，也累了，漸漸的在他懷裏睡着了。容言抱着他走出了房間，路過大堂的時候小仙兒似笑非笑的說：“不愧是王爺啊，哄人的本事就是高，我以為還得在這住幾天呢，怎麽着啊，這銀子您什麽時候結了啊？”

小仙兒是殘香閣裏出名的倌兒，只要有錢，哪怕你長了豬狗般的樣貌他也能對你笑的柔媚惑人。可唯獨對這風流倜傥的攝政王，連個笑臉也不屑給予。

冷眼看着那抹黑衣越行越遠，小仙兒的笑帶着諷刺“真是個惡劣的人呢。”習慣性的伸手去撫手腕上的镯子，卻沒觸碰到熟悉的形狀。

垂下目看了眼，才想起镯子已經跟神醫換了媚藥，早就沒了，沒了……

掩去一瞬間的失神，他笑的妖媚，聲音也柔媚的能掐出水來。“王大人，真是好久不見啊，可想死小仙兒了。哎呦，這不是林員外麽，今個怎麽有空來我們着啊？不怕你家的那個母老虎再來鬧事啊。你說是吧徐公子，哎呦我愛死你那活了……”

誰還記得那年花開的正好，那個誰家的公子正巧從樓下經過，那個誰的折扇正巧落了下來。那個誰家的公子那般腼腆的行了禮“小生姓李名軒然。”

而後是誰紅着臉送過來一個木雕的镯子，說什麽金銀玉釵都不若自己所做之物能表達心意，又是誰嘴裏嫌棄着，卻接了過來，連洗澡也未曾離身。

是誰鋪開了半條街的聘禮成了親，娶的卻是他家的女兒，是誰嘴裏說着不在意，卻醉了幾天幾夜。

許是戲裏的戲文吧，早就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殘香閣一如既往的熱鬧，各色小倌連笑聲都柔美的讓人酥了骨頭，不禁想要醉倒在這溫柔鄉裏。淡黃的光線是書不盡的暧昧情調，朦胧的像是一場夢。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