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謝笙其實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從雲岚那裏聽到的話語。
她已經從長樂宮的宮人那裏知道了雲岚的身份和來歷,前陳的公主,沒有過封號,當初在前陳末帝的後宮中也是不得寵之人。
這麽一個人,經歷了前陳時候京城的大亂,然後重新回到了這座皇宮中,必然是心思極其缜密,也尤其擅長僞裝,否則光憑那麽一張臉,根本不可能打動了裴彥這麽破例讓她呆在後宮中。
她必定是念念不忘曾經有過的榮華富貴,才會想要重新回到皇宮。
她現在不計較名分,便是在以退為進,只要将來能生個一兒半女還愁什麽位分?
在謝笙看來,雲岚是一定懼怕出宮、并且一定會想要賴在宮裏面的。
但現在她卻說出了這樣的話,意味着什麽?
在虛張聲勢?又或者是把太後看輕,認為太後根本不能做主?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只覺得之前她也錯估了雲岚,她不僅僅只是心思缜密深沉,也很懂得狐假虎威,更說明了裴彥或許對她的喜愛遠超出旁人的預估。
這時謝笙忽然想起來宮裏宮外的流言。
流言中都把雲岚說成是能魅惑人的妖精,是身在燕雲的前陳皇帝送到裴彥身邊的美人蛇。
她自信美色能誘人,所以肆無忌憚。
謝笙擡眼看向了雲岚,她們目光相觸,雲岚的眼眸澄澈仿佛湖水,深不見底,讓她捉摸不透。
“所以,謝姑娘還有別的什麽話想說嗎?”見謝笙久久不吭一聲,雲岚頗有些不耐煩地再次開口了,“若無其他話想說,便請回吧!”
謝笙猛然回過神來,她看向了雲岚——她有一雙尤其妩媚的桃花眼,桃花眼往往是含情脈脈,可眼前這雙眼中卻盛滿了冷漠。
“公主難道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如何?”謝笙略一思忖,如此問道,“或者公主以為,帝王愛之長久,能叫公主永遠都在這權力巅峰,永遠不會有跌下的一日?”
雲岚輕笑了一聲,她看着謝笙,不答反問:“所以謝姑娘進宮是為了得帝王愛寵,那與我有什麽關系?在我身上使勁有什麽用?難道我能替謝姑娘得寵封妃封後?”
謝笙只覺呼吸一滞,過了數息才緩緩道:“那麽公主是把自己置于所有人之對立面了,是麽?”
“所有人所指的又是誰呢?”雲岚不緊不慢地問。
謝笙忽然覺得無法回答。
雲岚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靠在憑幾上,不再多看謝笙一眼,只道:“謝姑娘不妨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我明白我在做什麽,謝姑娘你自己明白麽?”頓了頓,她看向了一旁的宮人,道,“送謝姑娘出去吧!”
午後的陽光正是炙熱時候。
地上有随風搖晃的斑駁樹影,樹梢上有仿佛永遠不會停歇的蟬鳴。
整個皇宮安靜極了,連腳步聲都能聽得清楚。
謝笙出了昭華殿,她忍不住就在想雲岚的話——可也不知是不是她愚鈍,她卻并不能明白雲岚最後那句話所指的是什麽。
進宮的女人都是為了帝王愛寵,難道她便就是清高的那一個,不為了帝王的愛嗎?
眼前浮現了雲岚似笑非笑的冶豔面容,謝笙眉頭微微皺起來。
隆慶宮中,寶言小心地在門口探了探頭,殿中裴彥正在與朝臣們商議朝事。
方才昭華殿來人把謝笙與雲岚相見的事情已經說了,他也讓人差了進來昭華殿的宮人與外人來往的情形,一切都是幹幹淨淨,大概是因為一開始雲岚就把前朝那兩個舊人趕走的緣故,剩下的人便分外老實。
反而是隆慶宮中抓出來幾個與外臣有來往勾結的,他已經思索了許久應當如何與裴彥說此事。
自然是要把昭華殿放在前頭的,再徐徐說隆慶宮的事情,才不會叫裴彥大發雷霆。
一邊打着腹稿,一邊側耳去聽殿中的聲響,寶言又想起長樂宮的謝太後來。
他從前是在先帝身邊伺候的,當然是與這位太後當年就打過交道,他倒是對這位太後了解得很。
論心思其實并不算太多,手腕其實也有限——先帝當年續娶時候便特地找的這麽一個人,既不會苛待了自己原配留下來的兩個兒子,又能讓後宅中有個女人打理。
這麽一個女人若只是在國公府中,便也足夠了,不需要多敏銳,就算偶有什麽出格的想法,影響也是有限的。
但換了身份之後,這麽一個人……
寶言想到這裏都忍不住搖了搖頭,他不認為這位太後真的能把持住手中太後的權力,還能把謝家給擡起來,宮外那兩個沒有爵位的皇子對她而言并非是助力而是累贅,也不知最後能是怎樣結局。
想到這裏時候,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個高大英武穿着官袍的男子走近前來,他迅速收攏了紛紛亂亂的心思上前去行禮:“衛将軍。”
“寶公公。”被喚作衛将軍的高大男子停下腳步對着他笑了笑,“麻煩寶公公進去通傳一聲,我有燕雲的戰報要上呈陛下。”
寶言應了下來,轉身便往殿中走。
一面走他一面又想起來謝太後,同謝家比起來,衛家如今才是真的起來了——無論如何這才是裴彥真正的外家,如外面這個封了将軍的衛融,從前只是跟在裴隽身邊當個護衛,別想入謝家的謝簡那樣入朝當官,現在裴彥做了皇帝,便名正言順地把衛家一系人都給提拔起來。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他行到了裴彥跟前,恭恭敬敬道:“陛下,衛融衛将軍在外面求見,說是帶來了燕雲的戰報。”
原本與朝臣議論其他事情的裴彥精神一振,看向了寶言,笑道:“請他進來。”
寶言應了一聲喏,然後退去殿外叫衛融進殿去。
再次退到殿外守候,寶言又往昭華殿方向看了一眼,再次琢磨着到底什麽時候雨裴彥去禀告雲岚與謝笙的事情為好。
殿中,謝簡看着衛融進到殿中來,眉頭微微跳了跳,面上神色倒是不顯。
他往外看了一眼,炙熱的陽光從窗格照進來,讓人感覺很有幾分煩躁。
他想起來當年衛家落魄的時候,便想起來如今在後宮中的謝笙,他在想若他現在自作主張在裴彥面前請旨讓謝笙出宮,對謝笙來說算不算一樁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