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種時候, 就必須好好的說道說道,為什麽黎川會出現在【塔】的圖書館裏這一件事情了。

教會不允許魔女的存在,更不允許那些被視作“邪典”的知識傳承下去。從第一批産生了對神的不信任、産生了抗争的意識與對知識和真理的渴求的魔女開始, 教會與魔女之間便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

沒錯, 是戰争。

建立在血與火之上, 以生命為舟為筏,為了生存而戰,這如何不能夠被稱之為戰争?

而雖然被稱之為“魔女”,但是這些姑娘們卻并不當真就擁有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力量——乃至于她們的研究本也不是為了戰争、為了流血和犧牲才被創造的。

有鑒于這樣的背景下,縱使有着“魔女”這樣聽起來似乎能夠呼風喚雨的稱號、在平民當中更是一度擁有着能止小兒啼哭的惡名,但是當面對教會的時候, 她們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倉皇逃離而已。

就像是之前被關押的娜塔莉。

以及……那位以醫學見長、突然有一天消失不知所蹤的桃樂絲。

“桃樂絲雖然不是我們之間最為年長的,但是一定是最為學識淵博的。”

娜塔莎雙手背在身後, 一蹦一跳的走在青磚的街道上, 頭頂軟帽的尖尖伴随着她的動作一上一下的起伏,看上去古靈精怪。

“她是移動的書庫, 也是我們這一代的【藏書人】。”

“藏書人?”黎川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多少有些明白過來這指代着的是一個多麽沉重的責任, “你是說……”

“對。”

娜塔莉停下腳步來, 轉過身, 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沖着黎川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們每一代, 都會有一位藏書人。她不一定需要能夠開拓多少嶄新的領域, 也不一定需要在探尋真理的道路上行走多遠。”

“但是,她一定一定, 能夠将歷代以來, 我們所有知識和智慧的結晶都能夠牢牢的記住……她不需要融會貫通, 她的職責只是【記錄】,然後将這一份記錄、連帶着當世那些新的真理一起,全部都交給下一代的藏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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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唇瓣一開一合,露出來的笑容燦爛,遠勝繁星:“傳承不斷,真理永存。”

“桃樂絲很優秀,非常、非常優秀。她不但是【藏書人】,甚至開拓了全新的領域,創設性的提出來了那些想法并且付諸實踐,許多原本必死的人都因為桃樂絲而得到了生機。”

“即便是在歷代的魔女所構成的那一片星圖當中,桃樂絲也一定是其中極為耀眼的、不可忽視的明星。”

“您如果有什麽想要知道的東西的話,原本去詢問桃樂絲是最好不過的。”娜塔莎的睫羽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只是我們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她的消息了。”

“不過,只要教會還沒有傳出要對桃樂絲行刑的、這樣的宣告,那麽對我們來說就是好消息。”

黎川詢問娜塔莎:“如果我想要見到這位藏書人的話,哪裏是最有可能擁有她的蹤跡的?”

娜塔莎的眼睛眨了眨。

“是【塔】。”

她最後給出了答案。

“如果桃樂絲真的被教會抓捕了的話,那麽她一定在【塔】當中被關押——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黎川沒有花費多少的功夫,就做出了要來看看的決定。因為即便是知曉了此世界任務當中所提及的、“真理”的本質,但是任務的進度推動卻是一點都沒有增加。

所以,黎川想要見一見那一位被稱為當世“最驚才絕豔”的魔女,說不定就能觸發點什麽呢?

不過,在黎川探明一切、并且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之前,他并不希望謝輕侯太過于頻繁和大張旗鼓的出現,以免引起此界之主梅塔利恩的注意。

那會對他想要探明的事情産生困擾的。

黎川知道,自己最終必然會同這一位天使之王之間擁有一次交鋒和對峙,但是那不該是在現在。

因為這樣的原因,最後才選擇了以黎川孱弱的人類之身進入塔中——這樣也好,畢竟有了之前帶走娜塔莉的那一遭,謝輕侯的臉早就已經成為被告示張貼到這片大陸上任何一個角落,是目不識丁的三歲小孩子見了都會指着他“啊啊”叫的那種程度。

……可以說是很出名了呢!

他實在是維持了太久的沉默,以至于商容的表情都逐漸的凝固了起來,最後開始探頭探腦。

“叫呀。你怎麽不叫呢。”

他看上去很是有些失望的樣子,伸出一只手扳住黎川的下巴,強迫後者仰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你再這樣固執……”商容皺了皺眉,似乎是在認真的思考着什麽。

“就怎樣?”黎川笑了,“殺了我嗎?”

“我怎麽會做出那種事情,你都是怎麽想我的?”

商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但是那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裏面卻滿是促狹的笑意——很顯然,這個人可絕不像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當真覺得傷心……甚至說不定在心底,反倒覺得這是一個極為有意思的曲目。

“我只是想說……你再這樣拒不合作的話,我可就要親你了。”

男人壓低了聲音,發出了沉沉的笑,帶動着胸膛都在一下一下的震動。

沒錯。

他的确是用着如此霸總的姿勢、如此霸總的語氣,說出了如此……

奶狗的話。

“?”

在黎川此前那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面,委實是沒有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人。以至于他一時之間瞠目結舌,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好。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商容十分擅長打蛇随棍上,從來都不知道臉皮為何物。他低下頭去,但是被黎川一只手撐住了臉,用根本就不容拒絕的力道給硬是推開來,絕不讓商容跟自己沾上哪怕一點。

“商容!”

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商容見好就收,沒有真的去逼着黎川做什麽——那樣過于下作和掉分,以商容的驕傲還不至于如此。

“不過還是多少考慮一下吧。”商容收回手,站直了身體,不再對着黎川造成過多的壓迫,“雖然你口口聲聲的說謝輕侯對你很好、一直都有照顧你,但是事實上我每一次能夠看到的,卻只有你獨自一個人遇到險境。”

商容都稱得上是苦口婆心了,他大概很難有像是這樣好聲好氣的去和誰說話的時候:“謝輕侯,并非良人。”

黎川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後才有些匪夷所思的詢問:“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良人了?”

商容并不否認:“至少比謝輕侯好,對吧?”

他朝着黎川攤開手來,掌心上是一枚玉白色的鱗片。扇形,在那些從頂層的彩窗裏照射進來的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塊質地上佳的玉石,看着像是在黑夜當中都可以散發出瑩瑩的光澤來。

黎川緩緩的敲出了一個問號:“?”

“做什麽?”

他不甚理解的問。

“因為我是真的挺喜歡你的……”商容這樣說着,将那一枚鱗片不由分說的塞到了黎川的手中,“你看,謝輕侯不在意你,我卻真的沒有辦法就這樣将你放着不管。這是我的鱗片,在需要的時候,想來應該是能夠為你提供一些幫助的。”

他将剛剛那一大摞書當中,最底下的、同時也是黎川最開始想要拿的那一本書抽了出來,也一并遞到了黎川的手中。

“你最開始想要拿的就是這本吧?來來,別生氣了,給你給你。”

“……”

黎川心情極為複雜,但是該拿的書當然還是要拿的。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好奇,選擇了朝着商容詢問:“既然最後會給我……你之前為什麽又要那樣做?”

這是在指商容此先那令人發指的惡作劇行為了。

商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

“嗯……”他稍微的沉吟了一下,随後非常幹脆利落的承認了,“可能是想要看你多表現出來一些不一樣的表情?”

“……哈?”

這個理由委實是神奇,至少黎川是根本無法理解。

他的聲音裏面充滿了匪夷所思:“就為了這種原因?!”

商容你怕不是真的腦子有病吧!

商容卻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

畢竟,只要一想到黎川面對着自己的時候是那種夾雜着不耐煩的、冷冰冰的客套——說不定現在已經連客套都懶的維持了——但是他卻會在謝輕侯的面前露出各種鮮活而又生動的表情,商容就覺得,這事兒不行。

看着我。

你應該看着我。

即便不是喜愛的、鐘情的、戀慕的目光,即便那是厭惡的、憎恨的、憤怒的……也全都無所謂。

只要你還在看着我,那麽就足夠了。

商容可以容忍黎川不喜歡自己,但是他卻不接受黎川對着別人露出過多的情緒和笑臉。

就是這樣的……偏執而又霸道。

無論是什麽樣的情感,愛也好、恨也好,都應該是只屬于我的——如此而已。

他注視着黎川,眸光暗沉,分明是太陽一樣耀眼璀璨的金色,卻硬生生的在其下藏匿了陰沉漆黑的暗淵,随時都有可能擇人而噬。

“對啊。”

商容笑了起來,看上去當真是開朗而又陽光。

“就為了這樣的理由哦。”

黎川的臉色一瞬間變的極為古怪,大抵是想要罵人,但是一時半刻卻又不知道應該罵點什麽好的那一種。

在他們這般僵持着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從【塔】的底部,突然傳來了極為可怕的爆炸聲,是震耳欲聾的驚天巨響。

整座塔都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搖搖欲墜,像是随時都有可能就這樣崩壞倒塌。

“怎麽了?”

黎川伸手扶住一旁的窗臺站好,皺着眉問。

商容一只手摟住黎川,皺着眉朝下方望去。金色的炫目光華在他的眼瞳深處跳躍,于是其他的一切全部都淡去了,商容清楚明白的看見了在【塔】的最底層發生的景象。

那是戴着黑色的軟綢尖頂禮帽、披着黑色長袍的少女,粉色的長發編成雙股的辮子垂在身後,行動間從黑袍下露出的手臂和大腿上,隐約的露出了帶鎖的皮扣。

……又或者,是拘束服。

少女松開手。

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試管“啪”的一聲掉到了地面上,摔得粉碎。裝在試管裏面的那些呈現出淡黃色的、帶着一定黏稠感的液體頓時流了滿地。

而在她身後的地面上,還能夠看到更多的被摔碎的試管,以及一地的黃色黏液。

她大笑了起來,舉高了自己手中的方燈,其中有跳躍着的火苗,帶着過分的明亮。

“爆炸吧。”

少女粉色的唇瓣開合,像是在念誦着未知的咒語。

“高天之上的主啊!”

“我謹以這樣的方式為您獻上煙火——”

“在您的面前,贊頌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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