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少女看上去纖細而又瘦弱, 白皙順滑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玉器，散發着名貴的光澤。
她擁有着姣好的面龐，五官無一不精巧, 無論是組合在一起來看, 還是單獨的拎出來看, 全部都是極美的，就像是最為工藝精湛的雕刻家運用了自己畢生的心血和功力去一點一點的雕琢研磨，最後才能得到這樣的——稀世絕美遠勝神賜的珍品。
這個不知道因為什麽樣的原因、什麽樣的理由，被藏匿在【塔】的最底層的少女，朝着那她其實根本看不見的天空神展開雙臂，像是要擁抱太陽。
“你看到了嗎, 我冷酷而又偉大的主啊。”
她大笑着，丢下手中的方燈。燈油蔓延了出來, 而火苗順着燈油一起蔓延了很遠很遠, 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火焰組成的長蛇。
“這就是……人類所能夠做到的程度！”
“這就是我等傳承了數代的、一直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去追尋的真理，所能夠做到的程度啊！”
火蛇已經接觸到了她之前灑下的、試管當中流出來的淡黃色的液體。粉發的少女眼睛裏面倒映着那一點點的火光, 唇邊的笑容愈發的詭谲。
“桃樂絲！”
有“哐啷哐啷”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桃樂絲面帶笑容的轉過身去, 看到的是隔着一片的火海同她對視的、屬于教會最精銳力量的一隊聖騎士。
“你……做了什麽！剛剛的震動, 是與你相關嗎！”
桃樂絲用手指繞着自己的長發, 輕笑起來：“是的……很厲害吧？是不是根本不輸于主的力量呢？”
她一只素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微垂下眼睫來, 眼角眉梢全部都帶着笑, 然而其中卻又混着根本抹不去的狠厲。
“這個，是我從歷代魔女傳承下來的那些知識當中, 合成出來的一種試劑——姑且這樣稱呼吧。”
“沒有別的什麽太大的功效, 唯有一點值得稱贊。”
桃樂絲面容嬌美, 如同盛放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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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一旦同火焰接觸，便能夠産生巨大的爆炸。”
火焰已經同那些試劑相融在了一起。
在那一片盛大的、當真如少女所言像是絢麗煙火一般的爆炸當中，少女大笑起來，從容而又驕傲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我是桃樂絲，是魔女這一代的藏書人！今日謹在此，以我的生命向世人證明，即便是神明，也并非是無所不能的——”
“天空之上的玉座，便是我等人類，在真理之下，也足夠資格去碰觸！”
“這樣你也會死！”
即便是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與神明之間離的最近的聖騎士們，在當真面對死亡的時候，也不可能表現的那麽視死如歸，亦或者是淡定從容。他們開始慌亂起來，往日的傲慢如今卻是根本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維系，如何從這裏逃出生天才是亟待考慮的問題。
他們并不懷疑桃樂絲話語的真實性，那些東西的确能夠産生驚天動地的可怕爆炸——這一點在剛剛已經被證明過了，無論是塔的震動，還是對方所處這一層牢獄四分五裂坑坑窪窪的景象，全部都是無需言表的有力證據，根本容不得忽視。
為首的騎士長沖着桃樂絲低聲怒吼，不明白為什麽對方要采用如此極端的方式。
明明……明明從教會總部那邊，還沒有傳來要處死魔女桃樂絲的命令，對方實在不必如此大動幹戈。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被關在監牢裏面的她究竟是怎麽拿到那些危險的東西的！……不過這是能夠成功的從這裏逃出生天之後，才需要去考慮的問題了。
“我知道。”
魔女的眼底是快活的笑意，她看上去對于自己即将到來的死亡接受良好，又或者說是……早有準備。
“我只是想讓教會、想讓世人、想讓神明看看——人類，究竟能夠做到什麽樣的程度！”
她大笑着，火苗已經與那滿地淡黃色的油狀液體相接觸，在她的身後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火光中，桃樂絲伸展開手臂，面上的笑容帶着一種與眼下的場景格格不入的安寧祥和。
“慈悲而又偉大的主啊！你看見了嗎？”
“我願以此身為燈為燭，照亮那通往未來的光明前路！”
“草。”
完整的圍觀了全過程的商容低咒了一聲，一把撈起黎川，随後擡腳踹開了旁邊的彩繪玻璃窗，縱身來了個信仰之躍。
“？？？”
被他撈着挂在手臂間的黎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以及這個場景可實在是有些眼熟的模樣。
“你幹什麽？”
“拿好你的書。”商容說，“那座塔要塌了。”
黎川：“啊？你做了什麽？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針對那座塔？”
商容覺得自己簡直比窦娥還冤：“不是我！你到底都是怎麽想我的啊……是個小姐姐。”
他回想了一下桃樂絲之前的操作，忍不住感嘆：“猛是真的猛。”
“你到底都看到了什麽……”黎川聽着從身後的【塔】當中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巨響吐槽。
“啊，非要說的話……”
“我看到的，應該是人類的光輝吧？”
黎川：“？”
因為這個人是商容的緣故，所以黎川并沒有追問下去。
因此，他也就不知道，引發了這一整場躁動騷亂的罪魁禍首，正是他來到這裏的目标，那一位【藏書人】桃樂絲。
蒼白的【塔】在他們的身後徹底的崩毀，象征着教會最高的傑作和驕傲尊嚴全部倒塌，連臉皮都被扯了下來，丢在地面上狠狠的踐踏。
黎川回過頭去，看那通天之塔在震天動地的巨響當中崩成了一地的廢墟。與之伴随着一同到來的是濃郁的死亡，充斥了這一片空間。
并且，正在以一種堪稱瘋狂的速度，朝着他湧過來。
這似乎是極為合理的，因為他原本就是萬千死亡的歸宿，是君臨亡者之上的暴君。
這本不該對他造成什麽妨礙——如果站在這裏的不是黎川的話。
黎川是人類。
而已人類孱弱的身體素質，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如此濃郁的死氣的洗禮。
“放開我。”
黎川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蒼白了起來，他皺着眉，用手掩住唇，開始撕心裂肺的咳嗽，從指縫間溢出來了色澤過分豔麗的血液。
“呃？”
商容整個人都震驚了，一時之間甚至是連自己的手都有些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
我剛剛做了什麽很過分的事情嗎？……應該沒有吧？
他難得的開始反省自己，卻完全不清楚黎川眼下這樣子，是個什麽章程。
“我能幫你做什麽？”
商容問。
黎川一邊咳嗽一邊看了他一眼，眼底銀色的花紋險些都沒有控制住，差點就那麽浮現出來。
你什麽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離遠一點讓我切成謝輕候就可以了！
黎川在心底咆哮。
“放開我、去找謝輕候。”
他“咳咳咳”的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把商容支走。
商容：“都這種時候了你為什麽還要想着那個絲毫不負責任的混蛋啊？”
黎川給他的回應是又一陣的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商容眼尖的看着，這一次對方咳出來的血液裏面還夾雜着細小的碎屑，保不齊就是內髒的碎片……他不是沒有試着給黎川刷幾個光明術治愈術，但是除了讓黎川的情況看上去變的更加嚴重之外，好像也起不到什麽有用的效果。
——這不是廢話麽，你給一個黑暗與死亡陣營的生物刷大光明治愈術，這根本不是在治傷，這個叫蓄意謀害！
商容沒了轍。
他并不擅長治愈，能緊急關頭多少奶一口還是拜自身的血統天賦所賜。他又不願意真的看着黎川就這樣死去，因此盡管心頭像是吞了一只蒼蠅，還是只能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下黎川。
“好好好，我去給你找謝輕侯！”
商容咬牙賭咒，憤憤離去。
而在他的身後，黎川眼底的那些銀色的花紋終于是磅礴而出，只是一個瞬息便已經占據了全部的瞳孔。
S級魔眼，緘默之瞳，展開。
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像是有誰按下了暫停鍵。黑色的羽翼在他的身後舒展，似是能夠遮天蔽日。
只有黎川才能夠看見的濃郁死氣就像是浴缸裏面的水終于找到了那唯一的出水口一樣，瘋狂的朝着他湧了過來，甚至是在空中抽成了漩渦。死亡的氣息盡數的融入到了謝輕侯的身體裏面，他像是一只張開了口的巨鯨，來者不拒的吞噬一切。
青年的眼睛越來越亮，有平底刮起的狂風吹的他的衣角獵獵作響，發梢也在風中淩亂的舞動。
“死亡啊……”
他這樣輕聲嘆息着，朝着塔的廢墟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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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
桃樂絲趴在地上，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眼前的景象已經模糊到看不分明，鼻腔當中全部都是血腥的鐵鏽氣。
從四肢百骸都傳來了疼痛，提醒着她自己命不久矣，或許下一秒就再也沒有辦法睜開眼睛。
然後，很突兀的，桃樂絲意識到，周圍的一切都停止了下來。沒有了風聲與火聲，也沒有了爆炸和咒罵，就連身體上的不适也全部都“靜止”了，仿佛除了思想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被停留在剛剛過去的那一個時段當中。
“噠”、“噠”。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最後停在了離她很近很近的、甚至可以說是就在面前的位置。
那些散落的石塊全部都自動漂浮了起來，有什麽人蹲在了她的面前，垂下眼來，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似是在打量和評估什麽。
“桃樂絲？”
對方問。
桃樂絲微不可查的應了一聲，雖然在外人聽來那可能微弱的甚至還不如蟲鳴。
一只手握住了她。
那只手很涼，幾乎能夠凍的人一個激靈，就像是觸碰到了冰塊。但是從那只手上卻傳遞來了某種晦澀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裏面轉了一圈，讓桃樂絲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傷勢居然被治愈了。
她咳嗽了一聲，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半蹲在她面前，低垂着睫羽的青年，眉眼冷峻，身後舒展開來巨大的黑色羽翼，正朝着她伸出一只手來。
“我是謝輕侯，受娜塔莉和西爾莎的請求，為你而來。”
他頓了頓，望着桃樂絲的眼睛，輕笑了起來。
“贊頌真理。”
桃樂絲的眼睛亮了亮。
她趴在地上，卻努力的伸直了自己的手臂，将手放在青年遞來的手中。那一張沾染了血跡和塵土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是。”
她說。
“贊頌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