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第一次,被人空氣一樣漠視。

異樣的感覺,胸中有一股氣流不夠暢通。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裏,良久。直到黃媽喊我吃飯了,我才發現,令我胸中氣結的是那轉身的速度,絲毫不留回旋的餘地。

他走得那樣匆匆,只留一個脊背給我。

寬闊。

還是我感覺到的那種熟悉的寬闊。

直到第二天,我的腦海中還閃爍着林先生睿智的眼神和離去的背影。從他進入客廳,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經确定,生日舞會上,冷心小姐熱切等待的那個男人,就是林先生。

他們在一起,看上去多麽般配。

但我始終搞不明白的是,林先生是有太太的,我甚至能時時刻刻地感覺到林太太的存在。但為什麽林先生仍然可以跟林太太之外的女人走得如此之近。

很明顯,冷小姐不是林太太。

他甚至可以選擇一個陌生女人生一個林氏家族的孩子。

這一切都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趁着林先生不在雅園,我請示黃媽回兩天家。我已經有好多天天沒回家了。回到家才發現,媽已經回到酒店打工去了。

做完晚飯,她剛剛回來。

“媽,你就在家好好養着,別再出去上班了。”看到她很晚才回來,我又擔心又心疼。

“傻孩子,媽媽不去上班,家裏吃穿用怎麽辦?你最後一年拖欠的學費怎麽能湊得夠。”我知道,媽媽又在為每年拖欠的學雜費感到發愁了。

“可是你的身體┅┅”我放下碗筷,望着媽媽顯得有些勞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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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你看這幾天,我都好好的嗎?”她看着我,笑着寬慰。

我心裏清楚,她在硬撐,什麽事她都喜歡硬撐着,直到她累得趴下的那一刻,她都會說自己沒事。想到這裏,淚水在眼眶裏轉了幾轉。

連忙低下頭,努力睜睜眼睛,把強要流出來的淚水,生生地給瞪了回去。只有她享不了的福,沒有她吃不了的苦,這是媽時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啊,媽這一生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白眼,只有我心裏最清楚。

陳年往事。

不提也罷。

把往事扔進垃圾桶,我繼續着先前的話題。

“媽……”我望着她憔悴的臉,心疼,“不要硬撐。”

時間水一樣流過。

又是周末。

去KFC打工的日子到了。得把這份工作一直做到懷孕為止,雖然現在我并不缺錢。似乎一整天,我都沒什麽精神。想想當初從勃朗寧咖啡廳與陳助理見面,到現在過了只不過一月有餘。這一個月以來,我經歷了多少事情啊。媽的病、何向南、林先生、莫承沣、冷心,他們一個一個旋風般刮過來,讓我應接不暇,頭暈目眩。

但這只是個開始,一想到這些,我就感到萬分焦慮。

“嗨嗨┅┅”許可輕輕地碰着的哦胳膊肘,“愣什麽神呢?客人來啦。”

我慌忙從萬裏神游中緩過神來,對着焦急等待的客人,禮貌地問道:“請問您要什麽?”

“菠蘿堡套餐。”

“您稍等。”

忙了兩個多小時,中午兩點後,我才閑下來。

“阿姨最近身體好點了嗎?”閑下來,許可關切地問媽媽的病情,“那她知道自己要做手術的事情了嗎?”

“身體好些了,但我還沒勇氣告訴她做手術的事情。”一想到這事,我就愁容滿面,臉上的褶子比八十歲的老太太還多。

“那麽多手術費,你打算怎麽去弄啊。”許可不無擔憂地說,“兩萬塊錢已經焦頭爛額了,做個腦腫瘤手術至少要十萬八萬呢。你從哪裏弄那麽多錢呢?”

“厚着臉皮向舅舅家借點,然後再向朋友借點,應該可以了吧。不過,這些錢,只能等我工作之後,再慢慢還給他們了。”

雖然這樣說,但我心裏清楚,即使舅舅願意借,舅媽未必肯。何況自從媽媽被趕出家門後,根本沒有回去過,舅舅家的門朝南朝北,我根本不清楚。

何談借錢呢。

在家象征性地待了兩天,我不得不回雅園報道。

晚上一進客廳,我愣住了。

原來林受男正坐在客廳裏等我。一改往日的裝束,他今天穿了一身便裝。褲子沒敢看,似乎是一種亞麻色的純棉布料,松而柔軟地着在他身上。上身那件淺灰色V字領薄羊毛衫,我倒是看了個底朝天。

緊身的。

好看。

穗花紋格精致細膩,袖口和下擺有螺紋相呼應,看上去尊貴而又沉穩。

本來我對衣服沒什麽研究,只怪他當時穿的便裝,讓他那天晚上看起來有點“鬼力四射”。

坐下來時,忍不住又多瞟了幾眼。

“林┅┅林先生,”驚豔,我的話說得有些結結巴巴。

“坐。”簡單的一個字,像是請,又像是命令。我望着沙發那頭喜怒不形于色的臉,心懷忐忑地在對面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面前,我總感覺到不自在,特別是跟他獨處的時候。

大概是我欠他錢的緣故吧。

想不出別的理由。

“夏小姐今年二十一歲,還有三個月才畢業,對嗎?”冷不丁一句話,戳穿了曾經的謊言。

我瞠目結舌,心裏卻琢磨着他怎麽知道的。記得當時我蒙陳助理24歲,待業。

誰讓他當時開的條件是25歲左右呢。

“對不起,林先生。我不是故意隐瞞的。”當衆被戳穿謊言,我無地自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過,我不會耽誤林先生的事情。”

“學校和你母親那方面,你打算怎麽處理?”林受男身體微微前傾,一雙明亮的眼睛鈎子般盯着我看。

沒想到,他連我媽的事情都打聽到了。

他究竟還知道多少關于我的事情呢。

我突然感到心裏沒底。

“這件事我會┅┅”被問到最棘手的事情,我的舌頭也變得不夠靈活,吱吱唔唔連話都講不清楚。

其實,我根本沒有好的處理辦法。

“你什麽都不要管。只要安心生孩子就好。”林受男打斷我,态度強硬,大包大攬。

我低垂的眼睑慢慢擡起來,正迎上那果敢堅毅的眼神。

幾乎處于本能,我信任這個眼神,信任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嗯地一聲,作為回答,一股感激之情湧上心頭。

或許,他并不是為了幫自己,他想幫的,只不過是他未來的孩子。把将要顯現在臉上的感激之情,強行壓了下去,我的臉上恢複了平靜。無論他出于什麽目的,結果都給我解決了兩個最大的難題。

正經事講完,似乎我們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更多的話題。

為了解決不必要的尴尬,我說上樓休息去了。

林受男沒有反對。

洗漱完之後,我躺在床上,心情平靜地等待着林受男推門進來。

大姨媽已經走了好幾天了。雖說例假前後三五天之內是安全期,在此期間不易受孕。但是,最近幾個月以來,我的例假打游擊似的,耍起了大小姐脾氣,高興早來幾天就早來幾天,高興晚來幾天就晚來幾天。

實在沒辦法。

這種狀況下,誰又說的準,排卵期究竟是會靠前還是靠後?

好久,樓梯沒有腳步聲。

我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本育兒經,小心翻看起來。

原來,女性的排卵日期一般在下次月經來潮前的14天左右。也就是說,如果你上個月1號例假,例假周期30天的話,那麽你的排卵日将是這個月最中間的三天內,具體哪一天,誰都說不清楚。但每個女性的排卵日會因為工作壓力、心情好壞、身體狀況等外圍情況有所不同。

看看醫學上怎麽鑒定的排卵期吧。

“排卵日的前5天和後4天,連同排卵日在內共10天稱為排卵期。”這麽長時間啊,皺着眉頭繼續翻看,“故在卵子排出的前後幾天裏性/交容易受孕。”

從來沒想到生個孩子會這麽麻煩。

我曾無數次不經意間,瞧見小區那個悠閑的大肚子,無比驕傲地進進出出。不多久,肚子就癟下去,孩子已然抱在手中。

簡直一眨眼的功夫。

怎麽輪到我這兒,眼皮眨下去都過不去。

度日如年。

繼續翻看着那本書。

“一般來說,正常生育年齡的婦女,卵巢每月只排出一個卵子。卵子排出後可存活1~2天,精子在女性生殖道裏可存活2~3天,受精能力多在排卵後的24小時之內,超過2~3天精子即失去與卵子結合的能力。”

有些累了,把書放到書架上,想想怎麽盡快結束這個過程才是真理。

上次懷孕失敗,還得重新來一次,直到發現懷孕為止。仿佛,這是我欠他的。雖然林先生沒有明說,但我還是有點兒自知之明比較好。既然他已經把我的後顧之憂全部承擔下來,那我對他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另外一個變相的交易。

一晚上,我的門虛掩着。

林先生沒有進來。

第二天,照樣去學校,下午去教Mike學漢語。下午四點半上完課,發現靜音狀态下竟有許可二十幾個未接來電。不知道許可這麽火燒火燎地找我有什麽急事。

剛想着,又有一個電話奔過來。

“渺渺,你怎麽回事啊,打了那麽多個電話都沒人接?”許可顯然有些生氣。

“怎麽啦?”我聽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喜事哈。”許可的興奮,電話這頭都可以聽得出來。

能有什麽喜事啊?這一年我總是倒黴了,從來沒遇到過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天上掉個餡餅,也不會落到我頭上。

除非是石頭。

“你被選中了!”許可的語氣由氣為喜,“免費出國交流一年的機會!外文系只有兩個名額呢。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确實聽得傻了,出國交流一年的機會?!

正好,這一年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我的第一個感覺。

“沒準還有深造、留校的機會吶……”許可為我描繪着這個餡餅的好處。

前途無限。

我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國交流一年,會不會是林先生安排呢?

砸個餡餅下來,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是林先生扔下來的。

“渺渺,表格我已經幫你從系裏領了,明天交給你。打不通你電話,我打了阿姨的手機,她已經知道你要出國交流的事情了。”

出國交流,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從許可的嘴裏告訴媽媽,那簡直天衣無縫。

接完許可的電話,緊接着媽的電話又來了。無非是催着我,在學校裏把出國的手續全部辦好,不要擔心家裏,她會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

恍惚間,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真的要出國似的。

過于圓滿的謊言,騙過了所有的人。

回到雅園,林先生不在。

我的門,依舊虛掩着。

雖然門留着,但始終聽不見咔嗒的開門聲。

或許,林先生回他那個所謂的家了吧。

我好想看看林太太長什麽樣子,想看看我未來孩子的媽媽性情如何。想知道這個将來出生的孩子,在這個家庭會不會過得很好。

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日子流水一樣嘩嘩地淌過。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得不亦樂乎,填表格、四處簽字,四處蓋章,連我自己都恍惚覺得真的要出國。接受了舍友和一堆朋友們的祝賀,請了一波又一波的客,我又被劉副校長請到辦公室裏談心。

奇怪得很,一個外文系的學生出個國,至于驚擾到劉副校長嗎?真不知道劉副校長找我能談出什麽心來。在劉副校長辦公室外逗留了半個多小時,我不敢進去。

我真怕自己假出國的事情被劉副校長給看穿了。急得賽熱鍋上的螞蟻時,劉副校長的門開了,裏面走出一位貌似學校高層領導的人物來。

劉副校長熱情地送走了那人,一眼看見我站在門口,沒有理會。

轉身欲走。

“您是劉副校長嗎?”我腆着臉上前,說明來意。

“原來是夏渺渺同學呀。”劉副校長領導模樣的睑,瞬間溢滿了熱情,口中寒暄着把我請到辦公室裏。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問了問我的家庭狀況,有沒有什麽經濟困難,學業負擔重不重等一堆問題。

這唱的是哪出?

受寵若驚。

在劉副校長辦公室喝了一個小時的茶,聊了一個小時的閑天,聽着劉副校長實在問不出什麽問題了,我才莫名其妙、尴尬地說有事情要走。

剛轉身,“林受男先生還好吧。”劉副校長驀地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這時我才确切地知道,這次出國确實是林先生的傑作。既然學校方面已經心照不宣,我就更沒有什麽躲躲藏藏的了,心裏坦然了不少。

“挺好。”腦袋幾乎沒有思考,我做出回答。其實我已經好幾天沒見着這位林先生了,至于他到底好不好,我也根本不清楚。

只是劉副校長一問,我就順水推舟地答了這麽一句。

走出副校長室,我才感覺到,這位林受男先生,神通廣大得幾乎有點近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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