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而我呢,傻不拉叽地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怎麽也想不起究竟是哪次懷孕的。林受男北京出差前一周,幾乎天天膩在我的房間裏,又有椰島偶遇,哪一次都有受孕的可能。

頭想破了,還是想不起。

想不起來,幹脆不去想。翻了一個身,還是睡不着覺。

想想這世界上的女人和男人,真夠奇怪的,在一起沒多久,就神奇地締造出一個生命來。而有的夫妻卻怎麽努力,都努力不出一個孩子來。

生命有時候很頑強,有時候卻太脆弱了。

想着想着,竟孩子般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仿佛懷孕的事情是假的,仍處于懷孕的迷幻當中。一連幾天,我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不是嘔吐的症狀提醒,我還真覺得自己,仍然是以前那個自己。

黃媽這幾天格外興奮,進進出出臉上都挂着喜人的微笑。

懷孕之後,飯菜和水果也格外豐富起來。我只覺得自己是個填飯的工具。每天吃飯,黃媽嘴上不是何主任說了,就是林先生吩咐了,這些話一出來,不多吃都不行了。

一懷孕,“出國”這件大事提上日程。想到這個問題,就感覺到自己選擇的路,仿佛剛剛開始。原來我天真地以為,不就是十個月時間嗎,很快就會過去,但當真正進入這十個月的第一天時,時間竟是如此難熬。

二萬五千裏長征的第一步。

為了愉快地度過這個長征,我開始寫“寶寶日志”。希望給将來出生的孩子留下一點兒生命的印記。寶寶生長在這樣的富貴之家,由林太太照顧,應該不會受委屈。至于我自己,以後只不過是林家的一個路人甲而已。越想越傷心,似乎有些後悔當初的選擇了。

周五,林受男的司機老呂來到雅園,接我去婦幼保健院進行第一次産檢。

“老呂,林先生回濱海了嗎?”去婦幼保健院的路上,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的,夏小姐。林先生昨天回來的。”老呂恭敬地一板一眼地回答。

喔了一聲,沒有再接着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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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回他那個家了吧。

那個家,對他來說才是第一位的。

到了婦幼保健院,黃媽直接打打電話找到何主任。沒有提前預約,沒有焦急的排隊等候,一切都那麽順利。第一次看病如此受優待,簡直有些受寵若驚。

專家特診室裏,何主任拿着B超單,滿臉堆笑地恭喜我,可見胎心管搏動,宮內孕。聽着何主任恭喜的話,心想真的是懷孕了。掰着手指頭算算日子,從末次例假算起,胎寶寶已經6周+3了,再算算,天啊,難道是椰島偶遇懷孕的嗎。算算排卵期,還真的就是那幾天!

有些頭暈腦脹。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還是林受男有先見之明啊,離開的最後一晚,還毫不吝惜地壯烈犧牲了一次。不然,懷不了孕,下個月再來個三進攻,簡直活不下去了。

想想林受男的先見之明,有點兒心絞痛。與其說是先見之明,還不如說他是個完美的機會主義者。如果那樣子的話,林真是“老謀深算”了。或許,那天,我一進他的門,林就瞅準了時機。在我心動的那一刻,一刀斃命。

強力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林受男的影子還是在腦際盤旋。使勁在胳膊上擰了一把,把注意力集中在何主任身上。

“孩子發育很好,林太太放心好了。”何主任安慰着精神略顯緊張的我。

囧笑,知道Baby沒事,心安了不少。只是何主任左一個林太太,右一個林太太叫着,讓人心裏有點兒不舒服。明擺着,鸠占鵲名嘛。礙于一些原因,只好別別扭扭地先收着這些稱呼。

确實孕了。終于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林受男依然沒有來雅園。他回濱海已經三天了,一次也沒來過。想必他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了吧,用不了多長時間,林受男可以如願以償地做父親了。做了父親的他,還是否記得我呢?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只怪自己不争氣,人家一個眼神、一句話你就當真的,難怪人家可以鎮定自若,而自己卻暗自神傷呢。

想着想着,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籠罩着我。

林受男完成了他的使命,就完美地消失了。

依然沒有林受男的消息。

悵然所失。

不過,雅園的廚房裏卻突然多了一位營養師。黃媽解釋說,林先生怕忙不過來,請來專門調養膳食的。幸虧林先生還記得有雅園這回事。沒有了林受男,卻多了一個監督者,頭痛。

看着每天一大桌子飯菜,頭暈。我覺得這幾天,自己的臉都吃圓了。當把生孩子當作一個任務來完成時,吃飯,仿佛成了這個任務中最重要的部分。而黃媽,正是代表林受男,成為這個工作不二的執行者和監督者。

除了吃飯,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搞定論文,順利畢業。

眼看着進入五月中旬。

論文答辯在6月25日。

我那個急。

對于這個論文,我突然沒有了把握。我必須完整地騰出半個多月的時間來,把最後的尾巴搞定。不然,導師真的要“獅子吼”了。

林受男原來規定,懷孕後必須寸步不離雅園。

而我,辦不到。

在雅園,已有半月有餘沒有見過林受男。

他消失得好徹底。

我幾個晚上無法入睡。

記得以前一起吃早餐的時候,他曾經給我留下一個便條,上面寫着他公司的地址。

我拼命地找那張紙條,拼命地。

“有急事可以去公司找我。”陽光下,他淡淡地說,手裏的鋼筆随着他的手指,靈活地轉動着。他的字寫得很草,卻很漂亮,帶着無拘無束的灑脫和目不凡塵的高貴。尤其是“林受男”三個字,很有霸氣。

好看。

我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随手塞到口袋裏。

“或許,有一天你會用到它。”

他的話,預言一樣應驗了。

那個便條在哪裏?應該還在那件衣服的口袋裏。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竟忘記了自己已經是個孕婦。在衣櫃裏翻來翻去,終于找到了那個早上我穿的那件乳白色大衣。

那大衣已經洗過幾水,便條還健在嗎?懷着忐忑的心情,我摸啊摸,摸啊摸,口袋的最底層,一張揉得快成紙漿的便箋紙,安然地睡在大衣底層。

居然還健在。

拿着寫有林受男名字的便箋紙,我如獲珍寶。

小心翼翼地打開,生怕一用力,已成紙漿的便箋紙會瞬間變成紙灰。

集團公司總部上海路12號金諾大廈。

林受男

還好,紙的質量過硬。他寫的每一個字,雖已模糊,但仍能辨認。

摸一摸他寫過的每一個字,竟覺得如此幸福。

“夏小姐,林董正在開會,您稍微等等啊。”助理陳富貴從外面端過來一杯熱水,笑眯嘻嘻出去了。

神不知鬼不覺,我竟然冒冒失失地跑到了林受男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真大啊,全玻璃幕牆,隔着玻璃遠眺,視野開闊,全濱海最繁華的景象盡收眼底。環視四周,裝修算不上豪華,卻莊嚴、氣派。辦公桌後面,高大的書架上放滿了書籍、文件,整整有一面牆。

玻璃幕牆的一邊,放着一株高大的滴水觀音。

葉寬大而厚重,花柱極似觀音佛像。再仔細瞧,葉端和邊緣竟有絲絲水滴滲透出來。

好俊秀的滴水觀音。

內蘊清秀,處處透着虔誠。

再看看別處,一切都井然有序。

根本沒有任何即将破産的跡象。前一段時間對林氏集團的擔心,頃刻化為烏有。

正盯着那株酷似觀音的花柱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項目遷址的事情,董事會改日再議。其他董事的意見,我會慎重考慮。什麽,又有人從中作梗?盯緊了,這個項目不能再出事情。”林受男皺着眉頭,低低地打着電話,看到我,只是微微愣了愣,點頭示意,叫我自便。

聽到他的聲音,我慌忙從滴水觀音移到他身上。

目不斜視地坐在一旁的真皮沙發上,靜靜地等待他結束通話。

等待,讓我感覺自己就是他一名普通的職工。

奇怪的感覺。

“進我辦公室,他們沒為難你吧。”林受男合上滑蓋手機,緩緩地走過來,從我身邊繞過去,把手裏文件丢在桌子上,略顯疲憊地坐到旋轉椅上。

聽到那熟悉的低沉聲,我驀然擡頭。

“費了一些周折,”我苦笑,“後來打陳助理的電話,才讓進。”

“下次再找我,直接打電話,”林受男頭微傾,朝着我,“我在公司的時候,不是很多,最近。”

“我知道了。”看着他公事公辦的态度,我感覺此時的林受男,好陌生。

完全不是在雅園的那個林先生。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希望,林先生能再給我半個月時間。”我想,他肯定已經知道我懷孕的事情了,所以沒捅破那件事。

“搞定畢業的事情嗎?”林受男背部微微靠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彎曲着,不停地捏着眉心。

他思考問題時,一貫的姿勢。

“嗯。”

“打個電話就行了,沒必要單獨跑一趟。”林受男的話,似乎想要戳破什麽東西。

是啊,他的私人電話随時為我敞開着。

而我,不僅從來沒有撥打過,甚至連個短信都沒發過。

“只為這個事,還有別的話要講嗎?”

“沒有。”

他的臉上似乎有一種失望的表情。

沉默着,有一段時間。

“去哪裏,我送你。”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林受男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送我出去的樣子。

他的辦公室在頂樓,所以偌大的一個電梯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很自覺地站到電梯扶手的另一邊,與他遙遙相望。

紅色的樓梯號雀躍地跳動着。

我們倆誰都沒有講話。

電梯裏,空氣凝重。

“你特意跑過來,是不是想見我一面?”良久,電梯裏想起林受男低沉的聲音。

眼睛一直盯着跳動的數字的我,聽了他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頃刻間回過神來,望着扶手另一頭站得筆直的林受男。

還沒來得及回答,紅色的數字停在8層。随着電梯門緩緩打開,電梯門外叽叽喳喳的嬉笑,聲瞬間止住。

“林董好!”

“林董好!”

“林董好!”

一群二十四五歲左右、淡妝濃抹的年輕小白領,紛紛向林受男問好。

“好。”林受男微微點點頭,嘴唇裏僅蹦出一個好字來。

原來只有兩個人的電梯,突然間人滿為患,大家疊羅漢似的緊緊貼着。只是林受男周圍,寬寬松松留出一片來,無人敢靠近。我被迫擠到林受男一邊,差點兒貼到他身上去,我別扭着盡量朝另一邊擠,差點忘記我的寶貝肚子不能受到擠壓。

電梯緩緩下行。

我瞥見,林受男一張臉面無表情。那些年輕小白領互相間使眼色,還有人偷偷地朝我狠狠瞄了幾眼。走出電梯,大家紛紛散去。林受男闊步向前走,我緊緊地跟在後面。

這時,我瞥見幾個年輕白領突然站住,對着我指指戳戳。

“這女的誰啊?”出電梯不遠,我靈敏的耳朵還聽了一句不想聽的話。

不經意間,瞥見林受男正停下來,擰着眉頭望着我。

撇下她們,我匆忙趕上林受男。

我好像真的不該來,這麽冒冒失失的。

“回雅園還是學校?”在地下車庫,坐在三叉戟的瑪莎拉蒂裏,林受男問我。

“學校。”

一路上,林受男沒有說話。電梯裏說過的那句,他再也沒有提起。

“晚上我沒空,叫老呂來接你。”車鏡裏,林受男的嘴唇微啓。或許,他覺得這句話過于生硬,解釋似的,“最近我沒空。”

“不要了,我自己打車很方便。”我極力拒絕。

“這也好,”林受男知道我的脾氣,竟沒有堅持下去,“畢業的事情,不要太擔心。”車子臨開動前,林受男叮囑道。

圖書館門口,我久久地矗立着,矗立着,直到那車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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