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還以為誰的車子停錯了位置。
望過去,一輛銀白色的小轎車。
居然是林受男。
第一次見他開這部車。
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看了我一眼。
“上車,”簡單卻很有力道的一句話,“坐在我後面的位置上。”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只知道正在開車的林受男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講,透過車子的前車鏡,看到半張嚴肅的臉。
我做錯了事情一般,主動沒話開始找話。
“公事辦完了?”
“嗯。”
“出差回來多久了?”
“一個小時。”
我也是一個小時前出門的。怎麽這麽碰巧。
再也找不出別的話題。
二十分鐘後,車子緩緩地開進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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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受男還是沒主動講話。
難道他為自己不經過他同意出門生氣了嗎?雖然在我面前,他不是那麽健談,但也不至于整個過程都悶悶的。
正想向他解釋幾句,嘴還未張開,聽見車前面發出熟悉的聲音。
“為什麽不讓老呂送你過去?”
我想這句話,他已經憋了很久了吧。
“我不想讓別人覺出,我與以前有什麽不同。”
林受男品味着其中的意思,略有所思。
沉默良久。
“那個替你喝酒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嗎?”林受男的嘴裏終于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萬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低頭,避免跟他的眼神對視。
難道那一幕他也看到了嗎?
等待我的回答。
他坐在車裏沒動。
我不敢擡頭,怕一擡頭,就會在車鏡裏看到他的眼睛。
“林……先生,‘彼此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代孕合約第20頁……第八款……第九條。”我嘴唇緩緩滾動着,用合約規定的內容終止了他對那個問題的追問。
他默然,微微點點頭。
在那一刻,我們達成一致。
彼此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
晚上,躺在床上,我的大腦又開始費油般翻滾。為什麽不向他說清楚,自己與何向南的關系呢。“是”或者“不是”,很簡單的一句話。或許,我根本不想說清楚。林受男不是也有自己的私生活嗎,我似乎從來沒有問過他的事情。
這樣很好。
彼此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
第二天,港大的圖書館旁,仍然回想着昨晚林受男突然出現時的情景。
真的沒想到他會來,也沒想到他會靜靜地等自己結束了才出現在眼前,更沒想到他會說那句“你開心的樣子真好看”。
那晚,他一定在現場的某一個角落裏,遠遠地看着我,看着我傻笑的樣子。
林受男的影子還沒有完全退去,一擡眼,卻望見穿着淺藍色碎花連衣裙的葉淑娴,出現在我面前。
她大波浪的發卷披散在胸前,淺如海水般藍色的衣裙,在微風中搖曳生姿,陽光下的她格外顯眼。就是不知道何向南哪根筋沒轉對,偏偏對耀眼的葉淑娴不動心。
“淑娴,你找我有事情嗎?我們好像很長時間沒聊過了。”
明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不喜歡自己,我還是顯現出對一個久違的朋友的熱忱。
“別假惺惺的了,我們有什麽可聊的?”葉淑娴鼻子裏哼出一絲鄙夷,“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是何向南的女朋友。”
沒想到葉淑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一驚。
昨天,那個叫簡單的白皙臉男生調侃他們倆時,何向南還矢口否認,怎麽今天葉淑娴卻如此斬釘截鐵地一口咬定倆人的關系。
“祝福你們。”我上前去拉葉淑娴的手,表示衷心的祝福,卻被葉淑娴雙手交叉着給推開了。
我已經不再感到尴尬。
葉淑娴有這樣的反應,也并不感到意外。
“淑娴,我衷心祝福你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為了給葉淑娴吃個定心丸,我鼓足勇氣,說出這樣一句話。
葉淑娴的略顯傲慢的态度漸漸緩和下來,熱忱代替了驚訝,“我就知道,渺渺是不會做可恥的第三者的。”
“可恥”兩個字吐得格外清晰有力。
表面上緩和氣氛,表示友好,但我聽起來,總覺得有一點點不舒服。
林受男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又變得以前那個樣子:不說也不笑,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錢的模樣。
剛剛轉晴的天氣,又變得陰晴不定了。
仿佛他前一段時間的興奮,也是假的。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東西是真的呢?眼前這個男人,我猜不透。
後來,很長時間,林受男再沒來過雅園。
我很失落。
收拾好“單相思”的悲傷,把它掩藏得好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林受男面前表現出若無其事來。
我與他,只能這樣。
曾經很近,現在很遠。
因為懷孕的緣故。
現在的我,只想快快地把林受男這個人,徹徹底底地忘記,生完孩子,拿錢走人。
大概離他遠了,思念會由此而中斷。
一周後,我懷孕将近三個月。
往常一樣,早晨起來,我坐在充滿陽光的餐廳裏吃着黃媽做的早餐。透過落地窗,我看着窗外一大朵火紅的鳳凰花,從樹上靜靜地落下來。
啪嗒一聲,掉在草地上。
曾經在樹上的它,那麽耀眼,那麽火熱。
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脫水、幹涸、枯黃,最終成爛爛的一團,緊緊地貼在地上。
心中有一種悲傷湧上來。
多想在回頭的那一刻,能像往常一樣,看到林受男一邊大嚼面包,一邊若無其事浏覽報紙的身影。沐浴在陽光裏的他,多麽輝煌,多麽帥氣。
就像我第一次在餐廳裏看到他的樣子。
回首,他的座位上空空的。
空空的。
我的心也跟着空了。
靈魂正出着殼,一陣汽車拐入的聲音從大門處傳來。
我慌忙向門廳張望。
三叉戟的瑪莎拉蒂。
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我咽下最後一口牛奶,慌忙站起來,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車門打開的方向。陳助理從駕駛位上走下來。等着後面的車門打開,久久地,它緊緊地關閉着。
林在上面嗎?
正想着,陳助理已經進入客廳。與他母親黃媽低語了幾句,就直奔林受男的書房。
我無心再吃下去,呆呆地望着那輛車。
“夏小姐。”
直到陳富貴抱着一大落文件從書房裏走出來喊我時,我才回過神來。
“嗯?”
陳助理眯着小眼睛看着我,“你的情緒好像很低落啊。”
“沒有啊。”我慌忙掩飾,差點把盛牛奶的杯子打碎。
“林董啊,最近也是悶悶的,”陳富貴略有所思,“搞不清他在想什麽。”說着抱着那沉沉的一大落文件,從我身邊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進車的後備箱裏。
我鬼使神差地裝着到外面曬太陽,走到了瑪莎拉蒂面前。
“他一直都悶悶的,不愛說話。”我看了一眼陳富貴,繼續着他的話題。
“不是,”他撇着嘴,搖搖頭,“不一樣的悶。以前他不說話,一定在思考事情;現在,悶得有點摸不着頭腦。感覺他心情不太好。”
“不會是夏小姐跟林董鬧別扭了吧。”陳富貴睜大小眼睛看着我,悟出什麽似的。
“我怎麽敢跟他鬧別扭?”我微微一笑,裝傻,“我還等着他的錢,去救命呢。”
他那探究式的眼睛,并沒有因為我佯裝不知而轉移到別處。
“林董可分不起心吶……”
他的話另有所指。
“我也沒這個本事,叫他分心啊。”我繼續裝。
陳富貴滿臉問號地看着我。
“他的心,不在我這。”我的聲音很低,低得只有我自己聽得見。
此時,我滿腦袋都是那個叫什麽薇他的女神。
轉眼進入七月。
燥熱。
料理好學校的事情,我懷孕整整三個月。
雖然有三個月,但我看起來,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只是看起來,比以前有些胖了。
媽已經從醫院裏班師回朝,港大的畢業生,也在畢業前夕三三兩兩地不知去向。大家就這樣痛哭過、流涕過、分別過,一路高歌着奔向新的征程。
許可在濱海市一家貴族幼兒園教外語,年薪還是不錯的,就是累。用她的話說,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牛馬用,沒一個人能夠做自己。
不過,看在錢的份上,忍了。
就在這個月初,我終于低調地告知了衆人我出國的時間。
那個時候,媽媽正在麗景酒店,打掃着客人的客房,許可則馬不停蹄地在貴族幼兒園,當實習“孩子頭”。挑這個他們最忙碌的時間“出國”,就是不想讓她們來送行。
出國當天,我真的和另外一名去德國的校友一起去機場,當那位校友更換登機牌,飛上藍天的時候,我卻拎着收拾好的皮箱,打的向雅園奔去。
一個天衣無縫的完美謊言。
我和林受男之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