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我不斷地用現實,來打擊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不斷地用現實,來擺正我與林受男之間的關系。
我在成長,也開始學會隐藏。
那時,我懷孕34周,八個半孕月。
我足足有五個半月沒有見到林受男。我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變胖了還是變瘦了。
他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早出晚歸;是不是像以前一樣,喜歡熬夜。
他的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時間沒有磨平我對他的記憶,反而增加了我對他的思念。
這些微妙的變化,我不會再被人輕易地看出來。
以前的我太傻了,總把思念寫在臉上,而現在的我,把它深藏在心裏。
想清楚了,我心裏淡然了很多。我似乎開始慢慢習慣沒有林受男的日子。呵呵,本來我的世界裏就沒有林受男的存在,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在各自的方向和軌道上高速運行,只不過,我的那一條,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外力沖擊而折斷,我們這才有了一次相交的可能。
如果沒有相交,他應該坐在三叉戟的瑪莎拉蒂裏創造財富,而我則坐在公交車裏過簡單而快樂的日子。
事實上,沒有如果。
相交了,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以為在雅園,再也見不到林受男這個人。
可是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我的窗前亮光一閃,我做夢似的蹿起來,習慣性地在二樓的欄杆上朝客廳的沙發上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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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受男最喜歡坐的沙發。
他曾經好幾個晚上就坐在那沙發裏,死死地盯着某個文件看。
林,我的林。
我默念着,想象着林就坐在那裏。
不經意間看了一眼。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回來了。
揉一揉眼睛,再仔細看看,不是幻覺。
是我的林。
我的林,斜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像個熟睡的嬰兒。
我的林,就那樣,斜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很疲憊。
也很安詳。
我想象着他為什麽會突然回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算了,不去想。不管是什麽原因,看見他,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望着那張每天看都不會厭煩的臉,傻傻一笑。
洶湧澎湃的感動在胸中激蕩,哽咽在喉。
是不是某些東西,他還沒有完全忘卻。
看着他,就覺得好幸福。
我看到我的林身體哆嗦了一下。他的老毛病還是沒有改,經常靠着靠着就睡着了。夏天空調開得賊低的時候,是這樣。沒想到已經進入十二月份,他還是這樣。
仗着自己火力壯,就從來不吝惜一□體。
這樣會感冒。
我連忙從房間裏拿條毯子,步履蹒跚地從樓梯上緩步而下。走到樓梯口,正碰上黃媽從廚房裏端了一杯熱茶出來。
“黃媽,林先生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你看看他,剛在客廳坐下,泡杯茶的功夫就睡着了。”黃媽無奈地笑笑,欲轉身送過去。
“黃媽,我送過去吧。”
“可是,夏小姐身體……”黃媽面露難色,生怕林受男知道了會責怪她。
“沒關系,一杯茶而已,”我笑笑,“黃媽生陳助理前十分鐘,不是還拎了一大桶水嗎?”
“真拿夏小姐沒辦法。”
我們相視而笑。
把茶輕輕地放在茶幾上,毯子覆蓋在身上,久久地注視着那張疲倦的臉。眉頭緊鎖,苦大仇深的模樣。唇邊的胡須似有幾日沒刮,硬硬的、紮紮的,肆虐地蹿滿了下半張臉。
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滑動,奇異的感覺。
那張臉,我曾經多麽渴望見到。
那張臉,我曾經多少次幻想着,就這樣撫摸着。可是,可是我只有在黑暗中,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看着他,只有在他熟睡的時候,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摸摸他。
我可憐的、唯一的念頭。
我曾經為這念頭攪得徹夜難眠。
我微笑地看着他。
看着這張疲憊的、安詳的臉。
我的肚子在動,小家夥在踢我呢。我的手從他臉上移到肚皮上,試圖安慰着見到爸爸有些興奮的小家夥。我撫摸着,撫摸着他的孩子。
他/她跳得更有力氣了。我想,見到爸爸,他/她同我一樣興奮吧。
林,我的林,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要做父親了。你一定很開心,是嗎?有這個孩子,我也很開心。
真的,我真的非常開心。
我用想象中溫柔體貼的林受男,來安慰現實中冷漠的他帶給我的傷害。
或許,我手指的滑動驚擾了他,林受男手中的幾頁文件,從他低垂的手中翩然滑落,散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緩慢地蹲□子,撿起來掃了幾眼。
檔案模樣的東西。
以前,在雅園的時候,我經常瞧見他盯着這些東西看,臉上時而露出勝利的微笑,時而顯出失敗的痛苦。拿起來看看,“冷明曦”三個字赫然映入眼簾。紙頁的右上角,配有二寸打印效果的彩色證件照。這人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想必事業什麽的都一帆風順吧,失意的人生不會有那樣的眼神。
再下面,寫着這個人的人生履歷,記載詳備,履歷豐富,他的人生一定與衆不同。把這幾頁放在茶幾上,卻發現一個大檔案袋裏,厚厚的一大疊都是這個人的資料。
正盯着看,林受男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糾結着醒來的他,似乎整個關節都在吱吱作響。我慌忙遠離他,我們隔着至少有一米的距離。
看到客廳裏的我,林受男一怔,望着我,眼神裏一絲欣喜的驚訝。
“你的文件掉了,我幫你撿起來。”匆忙把剩餘的文件收拾好,放在茶幾上,轉身想要離開。
不知為什麽,看不到他的時候,我多麽想看他一眼;現在看到他了,我卻想離開。
“等等,”林受男起身過猛,毯子滑落在沙發一側,“謝謝你,”他把毯子從地上撿起來,放在沙發的一側。
“不用謝。”我回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趕忙錯開,“現在濱海的天氣很冷,林先生應該注意身體,不然,又要像你去北京那次感冒了。”
我想起今年四月份他去北京,電話裏說話的聲音有些囔囔鼻,便用感冒的事情提醒他多注意身體。
“你怎麽知道我感冒了?”林受男的反應很快,“我好像沒對你說過這件事情。”
壞了,讓他揪住尾巴了,我暗想。
早知道,還不如不提。
“你沒說,但是你的聲音告訴我了。”我莞爾一笑。
我居然會用笑來掩飾我的心虛了。
進步了!我對自己說。
“沒想到,這麽長時間了,你還記得這麽小的一件事情。”他忽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周邊的空氣似乎跟着抖動起來。
我立刻感到心裏有些緊張,“林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去睡了。”
我想托詞離開。
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坐會兒好嗎?”他黑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讓人看了,無論如何都挪不動大腿。
一米之外,林受男的氣息,熱浪般湧來。
“再坐會兒?”我望着他,反問自己。
都晚上一點多了,再坐一會兒,整個晚上只能精神抖擻着了。看看他期待的眼神,再坐一會兒就再坐一會兒吧,反正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
其實,我真的不想離開。
幾乎還沒有這樣面對面地看過他。
“夏小姐,最近好嗎?”
他仍然稱呼我夏小姐,如往常一樣。
相敬如賓。
“謝謝林先生的關心。”我仍稱他林先生,“有黃媽照顧,我很好。”抑制住胸中的激動,我的語調平靜而舒緩。
這樣相敬如賓的狀态下,我好像也激動不起來。
“好就好,一直擔心飯菜不合你胃口。”林受男的話打着擦邊球,不知道是在心疼我,還是在心疼我吃不好,從而影響肚子裏孩子的生命質量。
“飯菜都很好,林先生不必擔心。”我微笑着回頭看他,帶有勝利性質的微笑。
總覺得他吞吞吐吐的,似有話要講。
嘴巴微張了好幾次,都沒說出來。
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直覺給我一種不祥的預感。
怕冷場,我主動沒話找話。
“林先生有什麽事對我講嗎?”
“沒……有”他的回答似是而非。
是不是對我講為什麽突然回雅園?或者為什麽長時間不回來呢?
這兩個問題,我都很感興趣。
我暗自思忖着,嘴巴裏猜測性地試探:“林先生最近很忙嗎?”
“嗯,确實很忙。”沒有為他的忙做進一步注解,只是簡單明了地說了一句。
五個半月,應該不是一個“忙”字就可以解釋清楚的。
他在故意躲我。
“林先生有不忙的時候嗎?”笑笑,似有調侃的味道。
擡頭,眼睛正好對上我的,相視一笑。
他笑起來真好看。
“夏小姐說的沒錯,最近幾年,幾乎沒睡過好覺。”
“能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忙嗎?”聽了林受男的話,突然想起幾個月前,莫承沣說過的那句話,竟然跟林受男說的絲毫不差,心中暗暗一驚。
心有不忍。
“⊙▂⊙呃,”欲言又止,心有顧忌,又不忍辜負那好奇的眼神,輕描淡寫,“公司的一些陳年舊帳。”
“既然是陳年舊帳,那就應該放下才對,背負着不覺得累嗎?”企圖開導他,讓他感覺到輕松。
真的害怕他跟人去拼命。
“你不懂!”談到這個問題,林受男一貫淡定的語調乍起波瀾,“我現在不屬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