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我與林受男最終還是見面了。

地點在雅園。

晚上八點。

本來不想見他,但我急于想知道,陳富貴走後,林受男究竟跟媽說什麽了,以至于他老人家的心情那麽激動。能不能換個地方,換個時間,我問陳富貴。因為一看到雅園,我就會想起許多不該想起的東西。使我原本死去的心,重新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能。林董親自挑的時間、地點。他只有在那裏,那時候才有空。

我沉默。

“林董最近心情有點不好,有話一定要好好說,一定要好好說。”臨進門,陳富貴再三囑咐,仿佛我去者不善。

“我不是來吵架的。”我拿出誠意,安慰陳富貴。

咔噠一聲,門開了,我熟悉的聲音。以前林每次深夜回家時,總是這樣一個聲音,随後就是咚咚咚沉重的上樓聲,嘩啦啦的洗浴聲,吱呀一聲的開門聲,接下來就是拖鞋與地毯嚓嚓嚓的摩擦聲。

整個一個過程,流水線,熟悉而遙遠。

可是現在,人去樓空,物是人非。推門進去,客廳裏麻嗚嗚的,沒有亮燈,唯有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寧靜而安詳。

林不在。

我的第一個意識告訴我。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靜得窗下的蟲鳴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沒有開燈,怕一開,就會打攪這房子的寧靜。似往常一樣,換上拖鞋,我靜靜地看着這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熟悉。

回家一樣。

憑着直覺,我走到客廳裏,那床大沙發,依舊躺在那裏,那曾經是我和林,還有肚子裏的寶寶一起睡過的地方,雖然只有兩個小時。而現在,沒有林,沒有寶寶,只剩我一個人,呆呆地望着那個地方。

很失落。

“你還是那麽怕光嗎?”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股濃郁的酒香,從我背後簌簌地傳過來。

我吓一跳。

趕緊扭頭,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緩緩朝我走來。他從哪裏蹿出來的,怎麽不開燈?慌亂中,我連忙打開客廳的暗燈,我怕跟他一起單獨相處在黑暗中。

“我只怕見不得人的光。”燈亮的那一刻,林的臉映入我的視線中。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至少有半年之久,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過這張臉。一時間,心頭熱乎乎的。

林,我的林。

他還是那件亞麻色的V字領羊毛衫,褲子松軟而有質感。我感覺那褲子跟他那天晚上穿的那條,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我不确定。因為當時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只敢盯上衣看。

或許,我盯的時間太久了,朝着他的褲子。

“怎麽,難看嗎?”林笑着,一點兒都沒有陳富貴說的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我太太很喜歡這款,買了兩條,文理稍微不同,這條豎紋的。”

我說呢,怎麽這麽眼熟。

不過,一聽是他老婆給他買的,我立馬覺得這褲子沒剛才好看了。

他把酒杯裏的紅色液體仰脖喝完,灌滿,差點溢出來,朝我點點頭,示意我來喝。

絲毫不介意我用他剛剛用過的酒杯。

“我不會喝酒,你知道。”

“可是,我不止一次看到你跟別人喝得很開心呢。”林笑笑,帶着些許揶揄的味道,“你不會是打算今年結完婚,計劃懷孕,來年再生個雙胞胎吧。”

結婚?他怎麽知道?我答應何向南三個月後跟他結婚這事,我誰都沒告訴過。大概,是他瞎猜的吧。我記得以前他問我生完Baby後幹什麽去,我曾經胡亂地說過結婚、生孩子去。

這事,他記得倒很清楚。

我接過他手裏的高腳杯,賭氣似的,仰脖喝完。喝完,我就後悔了。雖說是紅酒,比啤酒沖多了。偏偏我就是那種一沾酒,就會登鼻子上臉的人。等我把酒杯放到他手裏,平視他的時候,相信我的臉,賽過關聖帝大老爺。

我用行動證明了他說的“來年再生個雙胞胎”純屬胡說八道。

“你找我什麽事?”我的林越過我,坐下來,就坐在那沙發上。

其實,他早就知道我找他什麽事。

裝傻。

我愣了一下,差點忘記來這裏的正事。我這個腦袋,一看見林,就不聽使喚了。

“我媽出事前一天,到你公司去,跟你說什麽了?”回到正題上,我一臉嚴肅。

林抿了一口紅酒,笑笑,朝我,酒杯懸在空中,似乎在思索怎樣回答我,“你想聽嗎?”

我看着他,不言語。

“她說你還小,不懂事……說我把你帶壞了。”

“還有呢。”

“還說要帶你回家。把孩子打掉。”他看了我一眼。

“你怎麽說?”

“我說,你做這一切,完全是自願的。我敢跟她打賭,你不會跟她走。”

聽這對話的內容已經夠沖了,很難想象當時倆人是怎樣的針鋒相對。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呢?”聽到他說“自願”這個詞,我生起氣來,我相信,這個詞對媽的打擊一定很大。她自願生下我,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

她不希望我也是這樣。

“那我怎麽說?承認我帶壞了你?當初,是你自願跑到我床上去的。”

我竟一時語塞。

“自願?”我冷笑一聲,知道林又在嘲笑我來到他面前的方式,“如果不是你有錢的話,我怎麽可能會跑到你床上去?”對他的嘲笑,我絲毫不讓,大概是自尊心在作怪,“不是你有錢的話,恐怕我們對面碰個跟頭,都不會彼此看一眼吧。”

“錢”這個東西橫亘在我們之間。仿佛除了這個,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林的臉色變了,握酒杯的手開始攏緊。

對于我來到他面前的方式,我們第一次争吵。如果不是在乎對方的話,就這個問題,我們根本不會争吵。他需要的是一個孩子,我需要的是錢。

各取所需而已。

還是我主動打破僵局。

“你就不能說話委婉一些嗎?幹嘛那麽針鋒相對?稍微委婉一點點,她就不會情緒激動,也不會出車禍了。”

“我不知道她脾氣那麽火爆。我原來以為她知道了,頂多罵你幾句,打你幾個巴掌後,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什麽事沒有?她看見自己的女兒未婚,挺個大肚子,怎麽可能什麽事沒有?!林先生,如果你有女兒,你看到你女兒像我那個樣子,你僅僅是罵幾句,打幾個巴掌嗎?”我嘴巴一急,竟忘記了他已經有一個四個月大的女兒。

“那看她找個什麽樣的了。如果我這樣的,我當然不會生氣。”林受男相當自信地自戀了一把。他在暗示,我能找到他這樣的,即使懷孕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那樣的,是什麽樣的。

多金,金子多得難以用正常思維來想象。

帥氣,帥得讓很多人主動投懷送抱。

“找個你這樣的?”我嘴又沒把門的了,“你這樣有老婆的男人?”我把“有老婆”幾個字,說得分外響。暗示如果他女兒長大後,找個有老婆的男人,他會怎樣。

“她敢。”那時,林的臉已經變形。

我用他的矛,戳準了他的盾。是啊,別人家的女兒找個他這樣有老婆的男人是光榮,自己的女兒找個有老婆的男人就是恥辱!什麽邏輯!

我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駭人。不敢再說下去,仿佛我再說下去,他手中的酒杯随時都會被捏碎。

我的假設确實很過分。

天,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假設啊。他的女兒,也是我……

我竟把我們之間的界限,分得如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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