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我微笑着，笑他像一個貪婪的孩子。

這種笑發自內心深處。

我發現我的嘴巴好久沒咧這麽長，好久沒這樣肆無忌憚地笑了。

我抱着他，感覺很幸福。

願時間在這一刻靜止，靜止下來。

“林，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我撫摸着他那件V字領羊毛衫，輕輕地問道。

他笑笑，鼻息打在我脖頸處，癢癢的。

“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

“第一眼看到我？”我疑惑着，想不清楚他的第一眼是什麽時候。第一次去雅園嗎？不太可能。那時候，他晝伏夜出，跟蝙蝠似的，而且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我長什麽樣。捐圖書館那次嗎？更不可能，那次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女神詠薇的存在，那個名字還害我在陽臺上吹了半宿海風。

“那間包廂，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他的話已經有些含混不清。

面試？就是那次面試。我才記起，那個聲音有些蒼老的中年女人，就是黃媽。而我感覺到的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就是林的。

看樣子，我的第六感官還真準。

“你呢？”

“不知道。當我知道的時候，已經……”

還未說完，我鮮明地感覺到林的身體起了反應。

咔嗒一聲，腰帶扣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在這寧靜的客廳裏。

我緊緊抓住林的手，“林，不要動，不要動，不要亂動。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我抱着他，在他臉上輕啄。很顯然，他想要的，不僅僅是這樣。

“為什麽？”

“我……我要結婚了。”憋了很久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我看到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胸部的起伏由劇烈漸趨平緩，如同一個垂死之人，經歷了最後的掙紮漸漸死去。

“我送你回家。”林把我揉皺的衣服一點一點扯平，起身。

我又一次挑戰他忍耐的極限。

林，對不起。

“你今天來，是不是要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坐在瑪莎拉蒂裏的他，透過前車鏡，一邊扭動方向盤，一邊面無表情地朝我望過來。

“嗯。”

“什麽時候？”

“三個月後。”

“我可以參加嗎？”

我看看他，以為他在說笑話。

“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

“只要你有時間。”

“那你認為我應該準備多少禮金合适呢？”

“一般朋友300就可以。”

“那個我拿不出手。888怎麽樣？很吉利。”

“好。”

聽完我說最後一句，林受男的車子突然剎車，我的身子前傾，差點撞上前擋風玻璃。

“Shit!”林受男用力一拍方向盤。

一個紅燈時間，橫穿馬路的人。

還好沒有撞上。那人嗖嗖地穿過去，全然不顧車子的高速行駛。

一路上，林沒有說話。看得出，“我要結婚”那句話，強烈地刺激了他。大概，這樣的結局，他沒有想到吧。

“對不起，林。”

“他愛你嗎？”

“那天，你在珍珠灣全看見了。”何向南在珍珠灣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證明了一切。

“你愛他嗎？”在車鏡裏，只看到他的眼睛。

我沉默着，不知道怎樣回答。很難想象，剛才還偎依在他的懷裏的我，此刻說出愛別人，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或許以後會。”

“這就是你對待婚姻的态度嗎？”林又在嘲笑我，“你會後悔的。”

“跟你在一起，我可能才會後悔。”

“因為我有老婆。”林笑笑。大概，“有老婆”這個詞在今晚出現的頻率太高了，林說這個詞的時候，感覺很不屑。

“一個女人的青春耗費不起。”我拐彎抹角，拼命為自己找理由，“就像我去年我21歲，今年22歲，明年23歲，後年24歲……”我一直數下去，數到30歲，數到人老珠黃的那一天。到時候，“總有一天，我的軀體會不再年輕，不再有活力。而你，只不過三十幾歲而已，一個成功男人的黃金年齡。你依然可以找一個如我現在一樣年輕的。到時候，我只有拿着你撇下的散碎銀子，忍住依然愛你的悲傷，孤獨地老去。這就是我愛上你的結局，一個已婚男人的結局。”

“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我反問林。

“如果，有老婆和沒有老婆，沒什麽區別呢？”

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怎麽可能一樣呢。

“林，不要推卸責任。這不是我愛的林。”

不知什麽時候，車子已經緩緩地開進天誠公寓。瑪莎拉蒂靜靜地停在離9號樓不遠的停車位上。

“其實，你媽還說了兩句話。”

我驚訝地望着林受男，“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

“我怕你轉身的速度會更快。”

“你媽說‘姓林的沒一個好東西’‘不要跟姓林的在一起’”

我愕然，不知道媽為什麽對姓林的這麽讨厭。難道是那天林的态度太傲慢而惹怒她了嗎？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她對誰這麽苛刻過。更沒聽她說過誰的是非。

冤家。

如果媽還活着，我看我和林連今天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林頓了幾頓，苦笑，看我，“你真是你媽生的。”

“什麽意思？”

“對姓林的都這麽殘忍。”

我擡頭，看到那苦笑瞬間變為真實的痛苦，凝聚在臉上，久久地，久久地揮之不去。

他的臉，絕望地望着201房間的燈光。

“上去吧，他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