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

提到錢，我們彼此都開始沉默。

會不會以錢開始，又以錢結束呢。

這樣結束。

很完美。

沉默蔓延着，死一樣的寧靜充滿整個客廳，水一樣的月光透進來，都會打破這客廳的寧靜。

令人窒息的寧靜。

“對不起，我該回去了。”我們之間充滿瓦斯氣體，稍微一點火，無論是誰的，都會引爆整個大廳。

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挎起包，想越身過去。起身那一刻，我瞥見他眼神中的絕望，絲毫不亞于之前我收到他銀行彙款單據那會兒。

“不要走。”就在我緩緩越身的那一刻，林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為什麽你每次轉身的速度都那麽快？”他質問我，“難道過去的一切，你都忘了嗎？”

忘了，我怎麽可能忘記。被他這樣一問，往事如同洩閘的洪水，洶湧而來。

內心的柔軟被觸動，我強硬的态度和憤怒的心，立刻都聽命于這瞬間的柔軟。

說句不争氣的話，我對林，免疫力一直都很差。

以前是，現在還是。

我本不應該站在這裏，在答應與何向南交往的同時。這對他，不公平。也許，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我才想匆匆離開。但我的腿，無論如何都邁不開步子。我的心，時時刻刻都在想多待一秒鐘。

我想說的是上面的話，但從大腦神經傳輸的嘴巴裏時，卻完全走了樣。

“忘了，離開醫院那天就忘得幹幹淨淨。”

又在說謊。

又在口是心非。

林的火氣沒有被我的話點燃，他也沒有立即否認我的說法。

“如果忘了，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你知道，那些錢，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一直沒有找你，完全是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重新站到我面前，就像今天一樣。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我等了這麽久。”

“你憑什麽說，總有一天我會重新站到你面前？”

“憑我後背上的唇印依然滾燙，憑你看見我時不經意間愛的流淌，憑你看見別的女人親近我時的神傷，憑你沒有必要卻舍不得拒絕的悲傷……”

我的記憶同他的敘述水乳交融在一起。

“承認吧，你愛我。”

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很快，很假，比畢業論文得98分還假。有時候，你越是否認什麽，說明你越在乎什麽。看着我如此搖頭，林的臉上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

他是個勝利者。

我本想倔強地繼續堅守自己的陣地，本想大聲地說“不愛”。後來我發現，越堅持下去，越顯得虛假，越虛假，我會越來越讨厭自己。

“就算愛又怎麽樣？”我的語調已經絕望地降下來，問他，也在問自己，“到頭來結果還不是一樣。”

因為我知道，愛情沒有先來後到，婚姻卻有。

我親眼看到，二十多年前，媽為了所謂的愛，為了全家人都鄙視的愛，做了未婚媽媽。當愛意已絕的時候，生下我，與全家人決裂，一個人守着我，過枯寂的日子。

那是怎樣的日子啊。

物質貧乏。

精神崩潰。

我相信，即使我跟她一樣，在物質上，我會比她要富足的多。我相信分手的時候，林會給我一大筆錢，多得讓我足以後半生衣食無憂。但是精神上呢，我受到的痛苦，絲毫不會比媽她老人家少一分一厘。

林，我的林，這些你怎麽懂呢。

在現實面前，我不得不現實起來。而且，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普通得丢在人群中都不會被注意到。我想要的幸福，很簡單，很簡單。林卻給不起。對只求現世安穩的我來說，林受男就是一個世界頂尖級奢侈品，我消費不起。

恍惚間，我感覺我的身體被他從背後緊緊抱住，他的頭低下來，在我的脖頸間摩挲。

熟悉的牽手。

熟悉的擁抱。

我再次撫摸那熟悉的脊背。他那件V字領羊毛衫，還有他老婆給他買的那條褲子，摸起來可真舒服。第一次看他穿的時候，我就想上前去摸摸，只是那時，還不敢輕易造次。現在，它們就在我的手中。

“你愛我。”林的嘴唇裏吐出三個字，“就像我愛你一樣。”

“不要走。”

他的手臂摟得更緊，我突然感覺到，整個客廳充滿了簡單而原始的欲望和強大的雄性荷爾蒙力量。

“林，你想女人了。”我低語，心中難過。

我想起他身邊的女人們。

“你并不缺女人啊。”

林太太，他曾經喊過的他的女神什麽薇，還有那個整天挽着他的胳膊，在人前搖來晃去的冷心。這句話在我心裏憋了很久，想不到今天卻沖口而出。

我感覺到林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吃醋了嗎？”

他用微笑折磨我本已脆弱的神經。

“我只是感到難過。”

“我身邊有別的女人會讓你感到難過，”我的林笑笑，“你從哪裏得出一個‘我并不缺女人’的結論。”

“冷心。”我不經意間說出椰島那次摟着他脖子的女人。

“她是莫承沣的未婚妻，我把她當妹妹。”

“她并不把你當大哥啊。”

“那是她的問題了。”

“那什麽薇呢？”我試着說出他曾經喊過的女人的名字。

林怔了怔，“你怎麽知道詠薇的名字？”

原來，他的女神叫詠薇。

“你做……”在林受男面前，那個“愛”字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你做……夢的時候，曾經喊過這個人的名字。”

“做夢？”第一次看到林一頭霧水的樣子，“我怎麽不記得？”很快，他抱歉地笑笑，“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問到此，我不敢再問下去，下一個就是他老婆了。在醫院裏，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林應該無話可說了吧。我們已經嘔了幾次氣了，我怕一提起她，雙方的火氣再次冒出來。

此刻，我不想擾亂他良好的心情。

此刻，我也不想脫離被他懷抱的感覺。

林，微笑着，很開心，因為我的醋意而開心。

“現在，我只想要你一個。”林呢喃着，将整個體重壓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