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

直到何向南提前三個小時回天誠公寓那一刻,我還在處于自責中。葉淑娴說的沒錯,我對他太不關心了。如果我稍微對他好一點點,他也不會……

門開的那一秒鐘,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瞧他,瞧我漠視太久的何向南。我發現他比在學校的時候瘦了,也變黑了,黑中還帶着不可言說的憔悴。

今天晚上的他,往常一樣,雙肩背着一背包。

與往常不同的是,他一看到我,竟緊緊地擁住,我沒有轉身當沒看見。

“對不起!我……”何向南想要說出的話在此刻打住,把我抱得更緊,不停地低語着向我道歉。如果今天沒見到葉淑娴的話,依我木讷的個性,很可能認為他為上周加班,沒來得及回來而道歉。

“上周,我喝多了……”他繼續為上周沒回濱海而解釋。

怕他把與葉淑娴醉酒發生關系的事情說出來,讓事情處于一種膠着狀态,我掙脫他的懷抱,右手輕輕地捂在他的嘴唇上,“沒關系,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笑着,笑着,笑着。

不停地安慰着何向南,像安慰着一個受傷的孩子。

我沒有資格去指責他的出軌,因為我自己并比他好多少。

或許,與其說原諒他,還不如說在某種程度上是原諒了自己。

緊擁讓我們忘記了許多不該想起的東西。

在一起過日子,最重要。

之所以如此冷淡何向南,不是因為保守,而是在我身上,“林受男”這個印痕太深了。深得讓我本能地抗拒着除他之外的任何雄性存在。

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很傻,很傻。

何向南尴尬地笑笑,吻了一下額頭作罷。

“陪我參加一個婚禮吧。”他撫摸着我的臉,“上鋪一個兄弟的,沈和平,你也認識。”

提前回來三個小時,原來是為這個。

沈和平的婚宴在濱海大飯店舉行,很隆重,親戚朋友請了五十幾桌,一排又一排,看上去好壯觀。

新娘嚴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怎麽不是哈菲菲?”沈和平最愛哈菲菲,這在何向南同學圈子中,衆人皆知的事情。

“哈菲菲上個月已經嫁給別人了。”何向南在我耳邊低語,言語中帶着些許無奈,“所以呢,這個月,這哥們就閉着眼睛,相親閃了一個。”

怪不得婚宴上,沈和平跟新娘一起敬酒時,都是一飲而盡。這哪裏是敬酒,好像跟誰過不去似的。這樣五十幾桌走下來,不趴下幾乎不可能,我想。果不出所料,婚宴結束後,沈和平只能橫着了。我看着被衆人架着的沈和平,心中難過。

“你小子也太不地道,新婚之夜,好歹都要給新娘子留點體力。”何向南架着一灘爛泥的沈和平,費勁白咧地把他塞到婚慶車的後排座位上。

“渺渺,你先打車回去。我得把這哥們送回去,順便開導開導。”

我嗯了一聲,看着紮有彩帶的婚車從我面前揚長而去。

娶個不喜歡的老婆是這個樣子,那嫁個不喜歡的又如何呢?我一個人拿着盛有喜糖的袋子,傻傻地望着沈和平的車邁着貓步向遠處開去。

想想半個月後,就是我跟何向南的婚禮了。那又将是怎樣一副場面呢。

我心中沒底。

迫近婚禮一天,我的壓力就增加一分。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如果能夠對婚姻說不的話,我真想此刻大聲說出來。

一波又一波參加婚宴的人群散去,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傻呆呆地望着已經遠去的婚車。

“林董事長年輕有為,有您這樣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真是濱海的福氣啊……”

“局長過獎了……您才是為民為濱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身後不遠處,兩個人在醉意朦胧地互相吹捧,聽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是啊。”

“是啊。”

……

一群人随聲附和。

這群人,臉皮一個比一個厚。

差點以為是參加婚宴的人群,但聽着談話的內容不像。什麽“局長”啊,“報業集團的龍頭老大”啊,“電臺的臺長”啊,還有什麽什麽,反正一丘之貉,在那裏,依依不舍地把對方吹捧得上了天。

惺惺相惜。

像在開慶功會。

嗨,又在腐敗。這飯店在濱海說不上最好的,在這裏,也可以叫得上名字。一般的婚宴酒席就在四五千左右。這一群什麽“長”吃一頓,得多少錢啊。

懶得去聽,我扭頭想走開,離這群惺惺相惜的人遠一點。

正要轉身,“這次全憑各位的鼎力相助。”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背後蹿過來,蹿得我後背嗖嗖嗖地直冒冷風。

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概我這一邊孤零零一人太顯眼了,那身影朝我這邊望了望。我趕緊裝作沒看見,在那裏,一人去攔出租車。該死的,十一點多了,這邊的出租車已經少得可憐。遠遠地看見一輛顯着綠色标識的空車過來,我興奮地手一直左搖右晃。那手揮的,激情迸射,兩眼冒綠光,似乎我在海上被圍困多年,突然看到一條路過的救命船只一樣。

鞋跟過高,還沒等我奔過去,一對年輕男女,兔子一般跳進車裏。

我依舊被晾在酒店前的那片空地上。

我的後背依舊冒着冷氣。

那邊的寒暄聲漸息,人群也不知什麽紛紛散去。再朝那邊望去,竟連一個鬼影都沒有。難道是幻覺嗎?

竟然很失望。

不過,我很快從失望中找回自己,擺正心态,一心想打車回家。正當我等得心煩意亂時,一輛黑色私家車停在我面前。我看了一眼那車,繞過,向前疾走。

那車緩緩地在後面跟着,跟着,緩緩地,緩緩地,不做聲,忠實的仆人一樣。我扭頭,瞪着眼睛看它,那車從容不迫地停下來,不愠不惱,态度良好。

我走,它也繼續走。

我停,它也停下。

往回走,朝酒店的方向走去,遠遠地,我看見酒店門口有一個保安。

疾走過去。

“保安先生,前邊有一輛車一直跟着我,好像圖謀不軌。”

這酒店的保安很敬業,很好。聽我這樣說了一句,立馬順着我指的方向,向那輛車走過去,大聲呵斥:“你這車怎麽回事啊……”

黑色私家車的擋風玻璃緩緩下行,一張臉露出來,微笑着。我看到那保安,憤怒而正義的臉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滿臉堆笑,恭順而謙卑,口都變癡了:“原來是……林……林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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