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我扭頭看看，一個儀态端莊、梳着高高發髻的女人正遠遠地地盯着我。怎麽會是她呢？在婦幼保健院，她抱着寶寶與林受男笑作一團的溫馨場景，再次鮮活地浮現在我眼前。
雖然，我不能确切地猜出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是他的家人，這一點毫無疑問。
公寓對面的幽靜的咖啡館裏，我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約莫三十幾歲年紀，嘴唇微抿，不茍言笑，老練成熟，再仔細瞧瞧，臉色紅潤而有彈性，保養得很好。妝容一絲不茍，連發梢都打理得平平順順。
她在那裏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後緩緩地擡頭望着我。那眼神，只有經歷過大場面的成功人士才會有的自信和雍容。
還好陳富貴告訴我，林受男的老婆出車禍躺在家裏，不然我真會認為坐對面的就是他內人。
“夏小姐就是阿男找的那個代孕媽媽，是嗎？”她的話，簡短有力，直奔主題，不拐彎抹角，一如以前的林受男。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是句颠簸不破的真理。
“是。”
“二十萬應該已經到帳了吧。”
“嗯。”
“到帳了就好，”她又輕輕抿了一杯咖啡，略作沉思狀，“我們林家人最怕跟別人牽扯不清……”
她明裏暗裏在說什麽，又沒捅破。擡頭看到我的窘态，她突然笑起來，很輕柔，很溫婉，“夏小姐沒必要那麽緊張，我只是随口說說，随口說說而已。”
……
“其實呢，一個男人，在外面有一兩個女人，也算不上什麽，”她無奈地笑笑，“只要不傷害到家庭和事業就行了。”
“夏小姐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種人家，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這樣才會對他将來的事業發展有利。阿男的岳父呢，之所以力挺阿男，也完全是因為這層翁婿關系。沒有了袁昌榮，林氏的一條大腿就斷了。袁詠薇的那口氣之所以喘到現在，有一部分也要歸功于她父親。”
聽到詠薇那個名字，我交叉的雙手握緊，好一陣子，而後又緩緩松開。
袁詠薇，他的女神。
他的老婆，袁詠薇。
“阿男呢，正處于事業的巅峰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對他将來的發展造成重大影響，何況他現在正處于風口浪尖上，不能出任何差錯。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他看。你別看他表面上風風光光的，哪一天身敗名裂也說不準……”
“各種關系，都要他去處理。你跟他一段時間，見得最多的，可能就是他忙于應酬，忙于處理各種複雜的人際關系。”
……
“阿男需要仰仗他岳父的財勢，林氏也需要，十年之內都需要。”她一直盯着我的臉，企圖從上面獲取她需要的信息，“夏小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阿男應該沒有過類似‘三年’或許‘五年’的承諾吧。”
我悶頭不語。
“回答我。”見我一言不發，她用溫柔的眼神向我逼進。
“沒有。”
她嘴角翹翹，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弟弟。”
這個女人，原來是他的阿姐。
說得乏了，他的阿姐又叫了一杯咖啡，慢慢品味，“沒想到地方小，咖啡還不錯。”
她嘴角上揚，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
“我這個弟弟，是有點兒讨女人喜歡。不過呢，聰明的女人，應該聰明地知道，什麽時候該來，什麽時候該去。”她的手慢慢地攪動着咖啡，将咖啡中那個漂亮的“”形拉花，攪動得一圈一圈變了形，直至跟濃濃的咖啡香氣融為一體。
喝完最後一杯咖啡，他稍稍坐直了身體，一副總結發言的腔調。
“夏小姐，這麽說吧，不要說你和阿男之間是錢與子宮的問題，即便有私情，你給他再生個兒子，你也不可能進入林家。人啊，應該謹守本分，夏小姐認為我說的對嗎？”
……
再次看她的眼神，溫柔中充滿挑釁，端莊中透着威嚴，高貴中溢滿鄙夷。
“林小姐的意思，我很清楚。我從來沒有對林……先生有過非分之想，更沒想過進入林家什麽的。過去的，只不過是一場交易，一場交易而已。”
她的臉上顯出驚訝的神情。
“林先生，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恥辱。”
談話不歡而散。
透過明淨的玻璃窗，遠遠地望着她消失的身影，突然，我感到突如其來的清醒，感到突如其來的平靜。平靜到晚上十點鐘晚間報道，出現林氏集團的新聞，甚至林受男本人的身影，我都可以瞬間關掉電視，讓他的影子在屏幕上逐漸黯淡，黯淡，最後消失在影影綽綽的黑暗中。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切整裝待發。周末，實在無聊的時候，我還會把許可叫出來，随便找個地方坐坐，長時間逛街，我沒那個體力，現在。
“最近，我發現你特別容易累。你又怎麽啦？”
“沒什麽。”我笑笑，慌忙掩飾。還好她只知道向南不小心出車禍，婚期延遲，其餘的，一概不知。
這一切，在悄然中發生，就讓它再在悄然中逝去吧。
我摸摸還未隆起的腹部。
“哎，最近的新聞有沒有看？”聊得累了，許可不經意間問我。
“我一向不喜歡關注時事。”我低頭，喝服務員遞上來的酸梅湯，酸酸的，甜甜的，很合胃口。
“光顧着結婚去了，落伍了吧。”許可朝我笑笑，“記得五年前濱海的那個X項目嗎？”
我點點頭，那是林氏集團主投資的項目。五年前被濱海人罵個半死，連他們的老董事長都被視為濱海人民的“頭號公敵”。許可怎麽會提起來，難道這個項目又出現什麽亂子了嗎？
“當時，動靜挺大的。”
“是啊。你說，同是一個項目，只是換了個地方，幾年前被罵得慘不忍睹，現在啊，卻成了“綠色”“環保”經濟的光輝典範了。主投資方俨然成了拉動經濟增長、創造N個就業機會、有社會責任感的有擔當的企業模範了。
這才幾年，河東河西。這項目，污染人家土壤，污染人家水，污染人家每天都呼吸的空氣，還把自己标榜得跟救世主似的，哎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哪個化工項目能做到一塵不染呢。盤古開天辟地那會兒空氣好，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溫飽都難以解決……
幾年前這項目就栽在“綠色”“環保”這倆詞上了，今年卻成了“綠色”“環保”的标兵。你說，這董事長誰啊，這麽牛氣……回去我得百度一下……”
“你的椰汁來了。”我提醒她。
晚上回家無聊，随便浏覽一下網頁，一個公安局局長被雙規、落馬的新聞立刻跳到我面前。這樣的新聞，幾乎每天都在上演着，我叉叉掉那條新聞，找了幾條娛樂新聞看看。
或許，最近我沉浸在自己的泥淖中太久，濱海發生了什麽事情，都茫然不知。那不是一個人的落馬，而是一群人，呼啦呼啦，如同異常兇猛的野獸，勢不可擋。
誰愛落誰落吧，關我一個平頭老百姓什麽事。
此刻，我最關心的是，肚子裏的孩子去留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