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離娘坐在舫內,從窗口朝外眺望着,目送着月皊和江厭辭遠去,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徹底隐在黑夜裏看不見了,仍舊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有一陣子,才收回視線。

“你也沒有家人嗎?今日府裏不是說只要支會一聲都可以回家的嗎?”花彤問。

令松嘴裏有酒,他搖搖頭,将口中的酒咽下去了,才道:“都沒人了。我連他們長什麽樣子都給忘幹淨了。”

花彤“哦”了一聲,說:“我也有點想不起來他們長什麽模樣了。”

離娘聽着他們兩個人的閑談,不由回憶起自己的父母。她自小便沒見過父親,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麽人,母親從未對她說過。至于母親的眉眼……離娘努力回憶了一番,倒也勉強憶得起母親的五官輪廓。

離娘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釀了一壇酒。她起身走到裏面,将那壇子青梅酒抱出來,柔聲道:“差點忘了這酒,今晚這樣的日子拿出來喝倒也合宜。”

花彤趕忙幫忙擺好碗,笑盈盈地道謝。令松喝了一口,立刻大聲贊成好酒。

“會不會醉呀?”花彤聞了聞酒香,酒香雖誘人倒也沒敢直接下嘴。

“又不是烈酒,醉不了人。”令松笑。

花彤這才喝了一口,立馬使勁兒說:“這酒好香!”

離娘笑笑,瞧着花彤立刻泛了紅的臉頰,起身去關窗,柔聲道:“也不知道你以前沒喝過酒,既沒喝過,今晚可不能喝太多,只小半杯嘗嘗就好。若你喜歡,下次再來喝。”

花彤又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

今日是令松第一次見離娘,花彤雖以前見過多次,倒也算不上熟悉。兩個人吃了東西,又小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回去。

離娘起身将人送下畫舫,瞧着花彤揉眼睛的模樣,囑咐令松:“路上照看一下花彤。”

“您放心吧。”令松立刻道。

花彤拍了拍胸脯:“我好着呢!”

Advertisement

她只不過喝了一點點酒,她又沒喝醉。

離娘含笑點頭,目送二人離去。遠遠的,她看見令松湊到花彤耳邊說了句什麽,花彤忽然停下腳步,朝着他的肩膀使勁兒拍了一巴掌。令松大笑,笑聲遠遠傳過來。花彤再打他的時候,他敏捷地朝一側避開,又笑着往前跑。花彤罵了他一句,立刻攥着裙子去追他。

離娘瞧着兩個人嬉笑打鬧着遠去的背影,唇角慢慢飄出笑容來。她轉身回到舫內,瞥了一眼桌上的狼藉,也懶得收拾,緩步朝裏面走去。

紅兒說她應該買個小院子,至少像個家的樣子。可她說她就喜歡住在船上,随波漂浮着,正如她自己。

其實還有個原因——

她與李漳認識的那一日,便是在船上。她遇到匪寇,刀光森森。她在驚懼的慌亂中于一座座畫舫間橫沖直撞,逃上一座畫舫,撞上一個人,打翻了他手裏握着的酒盞。酒水傾灑,濺在他身上寶藍底繡盤龍的錦繡華服。

“大敢!”侍衛冷斥。

她驚慌跪地,擡起眼睛,看見他随意擡了擡手,漫不經心道:“去看看什麽人在長安生事。”

他又垂目望過來,笑了笑,朝她伸出手:“來。”

對上他的眸光,離娘心裏忽然顫了一下。一場相逢,纏絆餘生。

離娘拉開梳妝臺的抽屜,視線落在那枚雪白的玉佩上。

那一日,他帶着酒後的微醺,含笑望過來,溫聲問:“你在看什麽?”

她慌亂地移開目光,強自鎮靜地辯解:“殿下的玉佩很好看。”

“你喜歡這個?”他便将墜于腰間的玉佩解下來,遞給她。

這是李漳送給她的第一件東西。

離娘收回視線,去拿玉佩下面的紅紙。她熟練地用紅紙折出一盞河燈。短短的蠟燭坐進河燈裏,這盞河燈便做好了。她起身走出畫舫,蹲在舫側,欠身将河燈放在河面上,溫柔望着它随波遠去。

李漳出事那年,京中流言漫天,都說他惹了盛怒,這番離京恐怕是有去無回。

她什麽都做不了,連在他離京前見他一面都沒機會。餘後幾年,她盡所能地打聽邊地情況。

她學會了折河燈,寓意祈平安的河燈。一盞盞河燈飄滿水面,伴着她。

願他平安。

·

飛奔的駿馬,讓月皊沒有心力去想其他,一時神經緊繃着。她将臉埋在江厭辭胸膛,恨不得鑽進江厭辭的身體裏去,才能更安全些。

直到江厭辭的将馬速降下來,月皊還是沒發覺,仍舊死死抱住江厭辭的腰。

江厭辭垂眼,望向縮在懷裏的人,拍了拍她的脊背,開口:“快到了。”

月皊使勁兒抱着江厭辭腰身的手指頭動了動,緩緩松開些,亦從江厭辭的懷裏稍微推開些,然後才敢睜開眼睛。

側坐在江厭辭身前的她,扭着身子抱住江厭辭,一直動作僵硬,此時放松了些,才發現離江厭辭稍遠的那一條腿已經麻了。

她輕輕“嘶”了一聲。

江厭辭投來詢問的目光,月皊小聲解釋:“腿有一點麻。”

江厭辭沒說什麽,收回了目光。

月皊慢吞吞地調整着姿勢,扭頭朝前面望去,一眼看見遠處半山上燈光。

半山上怎麽會有燈光?

離得越來越近,月皊認出來停在山腳下的幾輛車輿。為首的那一輛,正是阿娘的車輿。

她驚訝地問:“阿娘他們在半山上?”

“是。”江厭辭解釋,“快馬加鞭趕回去要近子時,不想他們這麽奔波。”

月皊琢磨着江厭辭的話,慢慢明白過來,這是今晚不回郡王府了?在這荒郊野嶺之地度過除夕?

月皊看見遠處半山腰上的燈光之前,在山下守着的人更早些看見他們二人,趕忙小跑着上山禀話。

是以,待江厭辭帶着月皊的馬剛到山腳下時,華陽公主亦帶着人候在了山腳下,焦急地張望着。

今晚不回府是臨時決定的。若是月慢過來,必會帶着人。所以縱使還看不清人影,華陽公主便猜到來人是她失散多年的親生骨肉。

她心中怎能不緊張焦急。

見過了大風大浪的從容人,此時竟也有些心慌地琢磨着開口第一句話說什麽才更穩妥。

越來越近了。

那噠噠的馬蹄聲仿佛踩在華陽公主的耳畔。

短暫的一截時間,華陽公主腦海裏想了很多很多,可思緒太亂,理不出頭緒,竟不如說是大腦空白更妥當。

“姨母,過來的應該就是小郡王吧?”沈元湘柔聲道。

“應該是吧……”華陽公主點點頭。暫且壓住心裏紛亂的思緒,邁步往前走去迎。

離得越來越近了,華陽公主暫且沒看見親生兒子的長相,倒是先認出來坐在江厭辭身前的月皊。

華陽公主愣了一下,不由停住了腳步。她沒有再繼續往前走,立在原地等候着。

月光溫柔灑落,逐漸照亮馬背之上的兩個人。

看清月皊眉眼的瞬間,華陽公主心裏被紮了一下——這才幾個月不見,她的廿廿怎麽消瘦成這個樣子?

她的視線越過月皊,再看清江厭辭五官的時候,驚地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險些站不穩。

“姨母?”沈元湘趕忙扶住她。

沈元衡也關切地上前一步。

華陽公主死死盯着越來越近的江厭辭的臉,好像朝着她走過來的人是曾經的江眠風。

她早有所耳聞她的兒子與眠風長得很像,可她沒有想到竟會相似到這種程度?

這算不算上天垂憐,讓她的相思之苦有了一種別樣的寄托。

江厭辭還在很遠的地方時,便一眼看見了遠處立在人群最前面的華美婦人。

他猜得到這位華美雍容的婦人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經歷的事情多了,江厭辭早已不是渴望親情的孩童。可是在這個遠處隐約響着喜慶爆竹聲的除夕夜,望着立在夜色下的生母,他心裏到底是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三郎……”月皊忽然親情拽了拽江厭辭的袖子。

江厭辭垂眼望向她。

月皊眼睫顫了顫,半垂下眼,蜷長的眼睫遮了眼裏的情緒,她小聲說:“三郎先把我放下去吧?我慢慢走,三郎先去和母親見一見。”

月皊敏感地覺得這樣的重逢場合,她興許應該稍微避一避。三郎和阿娘的相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晚一會兒再去見阿娘也沒什麽關系。

江厭辭自然體會不了月皊的小心思,也并沒有去深究。他并不理會在他看來莫名其妙的提議,讓馬繼續往前走。

短短的相聚路終有盡頭。江厭辭勒住馬缰,讓馬停下來。

華陽公主已經立在了馬側,目光不舍移開地仔細盯着江厭辭。一瞬也不舍得錯開。

“厭辭?”華陽公主望着江厭辭,溫聲開口。她努力壓下聲音裏的顫音,盡量用溫柔又慈愛的語氣開口。

明明是第一次見的人,可江厭辭莫名覺得她的聲音那麽熟悉。

“是我。”江厭辭翻身下馬,立在馬側。他望着華陽公主,道:“縣主過一會兒才能到。”

華陽公主張了張嘴,千言萬語仿佛黏連在一起,最終化成一句:“好。”

她的視線又越過江厭辭,望向仍坐在馬背上的月皊,忍下眼裏的酸意。

與阿娘的視線交彙,月皊卻是一下子紅了眼睛。這幾個月的所有心酸和委屈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她使勁兒掐了一把自己,告訴這裏這麽多人呢,可不能這個時候哭出來。再說了,她不希望阿娘在此刻過多的關注她,阿娘應該和三郎相認,滿眼都是三郎才對。

她扯起唇角,對着阿娘擺出乖巧又溫柔的笑靥來。

華陽公主望着她,柔聲道:“怎麽還在馬背上呆坐着?快下來了,我們去半山上坐下說話。”

開口時是望着月皊的,說到最後,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江厭辭,亦是與他說——坐下說話。

那聲“阿娘”被月皊壓下去,她只軟軟地應了一聲:“嗯,好。”

這樣應了,月皊卻仍坐在馬背上沒有動。她将目光落在江厭辭身上,可偏偏江厭辭正望着華陽公主沒看過來。

沈元衡笑嘻嘻地開口:“廿廿,你該不會是下不來了吧?”

“才不是……”月皊軟綿綿地低聲反駁。她又偷偷擡起眼睛,望了江厭辭一眼。

這一回,剛好撞上江厭辭望過來的目光。

江厭辭問:“腿好了?”

華陽公主急問:“廿廿的腿怎麽了?”

“沒什麽事情,就是在馬背上坐久了有一點點麻。”月皊急忙解釋,小手握成拳輕輕錘了錘腿。

華陽公主剛往前邁出一步,想要幫月皊揉一揉腿,卻見江厭辭探手,動作極其自然地抱住月皊的腰,将人從馬背上抱下來。

華陽公主生生停住了腳步,仔細觀察着這兩個人的舉動。

月皊雙足落了地,立刻将搭在江厭辭臂彎之上的手挪下來,輕輕去敲自己的發麻的腿。

華陽公主柔聲道:“不要緊吧?歇一歇,咱們再上……”

華陽公主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江厭辭彎腰,直接将月皊打橫抱了起來。

忽然的懸空,讓月皊下意識地攀緊了江厭辭的肩。她心裏覺得這樣當衆被抱起不好,尤其是在阿娘面前,搭在江厭辭肩上的手不由攥緊了江厭辭的衣料,輕輕扯了扯。待江厭辭的目光落下來,她輕輕蹙着眉,嗡聲道:“放我下去……”

可是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江厭辭已經收回了望向她的目光,看向華陽公主,道:“走吧。”

華陽公主回過神來,動作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才說:“好。”

她的目光在江厭辭與月皊之間反複留戀,心中攀滿密密麻麻的思量。

這處小山丘并不高,暫歇的半山腰更是不遠,不大一會兒工夫就走到了。

侍女們早就在地面上鋪了厚厚的綢毯。雖說幕天席地,錦繡華毯之上擺放的年夜飯樣樣精致,什麽都不缺。

江厭辭的突歸,華陽公主不得不從洛北搬走,來長安定居,這次帶了很多人。東西也是帶了不少。

江厭辭将月皊放下來,忽然的騰動,讓她那條發麻的腿又被“電”了一下,麻得她擰起了細眉。

“還沒好嗎?”華陽公主挨着她坐下,動作輕柔地揉着她的腿。

“好了的!”月皊不願意江厭辭和母親重逢之時,二人将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忍着腿上的不舒服,向一側挪了挪,與沈元湘說話:“沒想到你們兄妹也跟着回京了。”

沈元湘愣了一下,這才将落在江厭辭身上的目光收回來,細聲道:“阿兄要參加開春的科舉,便厚着臉皮跟着姨母一道進京了。”

“元衡哥哥一定能高中。”月皊接話。

坐在遠處的沈元衡笑着望過來,道:“借你吉言!”

月皊笑笑,沒再接話。她又與沈元湘說了幾句話,實則她心不在焉,悄悄觀察着阿娘和江厭辭。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三郎和阿娘什麽都沒有說,靜默而坐。阿娘慈愛地打量着三郎,而三郎連望過去的眼神也不多。

月皊心裏有點急,擔心三郎如此惹得阿娘誤會。她怕阿娘傷心,也怕阿娘誤會那麽好的三郎。

所幸,江月慢的到來打破了這邊的寂靜氣憤。

江月慢想着早一些趕過來,便沒有乘坐車輿,而是騎了快馬。她的侍衛騎馬跟在後面,飛奔而來時,六七匹駿馬一陣轟轟響動。

到了山腳下,江月慢翻身下馬,直接将馬鞭遞給身邊的人,擡步上山來。

“府裏應酬多,緊趕慢趕還是在你們後面才來。”江月慢眉眼間帶着笑,說話時先看了江厭辭一眼,再望了月皊一眼。

她再問月皊:“你一個人跑哪兒去了?”

月皊心虛地小聲辯解:“不是一個人,帶着侍女和侍衛,去看望了一個友人。”

沈元衡笑嘻嘻地突然插口:“廿廿,你瞧瞧你姐騎馬而來英姿飒爽,不像有的人呦,連下馬都不敢。”

月皊的眉頭擰巴起來,瞪了沈元衡一眼,嘟囔:“你真煩人……”

她本來就不如姐姐,她從小就知道。

月皊垂下眼睛,用手指頭隔着鋪地的錦毯撥弄着下面的小石子兒,給自己找借口似的小聲喃喃:“阿姐請人教過騎射,又沒人教我騎馬……”

她這話是實話。江月慢學騎馬的時候,華陽公主覺得她身子弱,又膽子小,就沒讓她跟着一起去學。

沈元衡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朝着月皊作了一揖,笑着說:“我随口玩笑話,廿廿可別生氣。”

“這位是誰?”江厭辭忽然開口。

——這人哪兒冒出來的,一口一個廿廿。很熟嗎?還那般不會說話,惹得月皊不高興。

他的忽然開口,語氣又不算和善,莫名讓氣氛凝了凝。

華陽公主笑着解釋:“他們兩個是雙生兄妹,姓沈,名喚元衡和元湘。他們是我姨母收養的孩子,如今因為元衡要科舉,便一道來了京城。算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們也喚我一聲姨母。”

華陽公主頓了頓,補充一句:“他們兩個比你和廿廿只小三個月。”

這話說完,華陽公主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兒。元衡這孩子和他的厭辭同歲,仍是一身的孩子氣。可她的厭辭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才磋磨成這般的性子,失了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

沈元衡收起臉上的笑容,望向江厭辭,開口的語氣也變得認真了些:“表兄。”

沈元湘也跟着站起身,福了福,軟聲附和一句:“表兄。”

江厭辭略颔首,便将目光移開了。他望向月皊,問:“腿好了嗎?”

月皊就像課堂上忽然被點了名的學生,無措地擡起眼睛,朝江厭辭讷讷點頭。

“過來。”江厭辭道。

月皊擰了下眉,才起身,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下,硬着頭皮朝江厭辭走過去,乖乖在他身邊坐下。

華陽公主的目光追随着月皊,布滿了擔憂。

江厭辭側首,略靠近月皊,道:“你要是想學騎馬,我教你。”

“好。”月皊立刻先軟軟地應了一聲。可她很快抿起唇,在心裏嘀咕——怪吓人的,要不還是不學了吧?

坐得離得遠的人未聽見江厭辭的話,華陽公主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她驚訝地望向這雙兒女,心裏的思量更重。

江月慢坐在華陽公主另一側,笑着道:“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在天地戶外守歲。看來是要終身難忘了。”

“別說是你,我也同樣。”華陽公主柔聲,“可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不管是在哪裏,都好。”

說着,她慈愛的目光依次望過坐在她右邊的江月慢,坐在她左邊的江厭辭,還有坐在江厭辭另一邊的月皊。

“好了,咱們邊吃邊說。”華陽公主道。她又下令坐在別處的所有人,今晚都不必拘着規矩,盡興些才好。

縱使是在室外就地過年,可是該有的東西一應不缺,就連煙花爆竹這些東西,也都備齊了。

侍衛站在山上燃放起煙花,一束束巨大的煙花從這處山頂升騰,惹得城中不明情況的人家好奇地望向郊外這邊的方向。

沈元衡還是一身孩子氣,他沒吃多少東西,就跑去放鞭炮玩。

沈元湘識趣地跟着兄長往山頂去,不打擾一家人說話。

月皊湊到江厭辭耳畔,低聲說:“三郎不要一直不說話呀!”

“說什麽?”江厭辭問。

他這一開口,華陽公主和江月慢都望過來。

月皊反倒尴尬起來,她不再多管,捧起一碗蜜糕,認真吃起來。

華陽公主擡起手,輕輕搭在江厭辭的肩上。她的手剛一搭來,江厭辭幾乎是瞬間繃直了肩線。

華陽公主感覺到了親生兒子對她的生疏,可是她心裏也明白這是必然的。她笑笑,溫柔地說:“我瞧着沈家兄妹在山上放煙花挺開心的。你們吃了東西也去轉轉。”

頓了頓,她再說:“正好我也想和月慢單獨說幾句話,問問她的婚事。”

“好。”江厭辭直接站起身。

月皊也起身,跟在江厭辭身後。經過阿娘身邊的時候,華陽公主忽然擡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月皊一怔,回頭望向阿娘,四目相對,月皊心裏悄悄生出暖流。她慢慢翹起唇角來。

目送着江厭辭和月皊一前一後往山上去的身影逐漸走遠,華陽公主才開口詢問:“他們兩個已經……?”

話沒問得直白,可江月慢瞬間了然。

雖然上次江月慢詢問月皊清白還在不在時,月皊給她的答複讓她摸不着頭腦。可江月慢琢磨着,應當是不在了。

她點頭,輕聲道:“一直宿在一間房。”

華陽公主重重嘆了口氣,心裏五味雜陳,也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兒來。她沉默了好半晌,問:“那……有喝避子湯嗎?”

江月慢愣了一下,才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回長安那一日,他們兩個去了宜豐縣。他們從宜豐縣回來時間也不長,我也沒太多時間與月皊說話。”

華陽公主沉默着,腦子裏還在想着避子湯的事情。

她是希望月皊有用過避子湯的。眼下這種情況,月皊實在不适合有孕。

可是華陽公主又忍不住去想,如果這兩個人有了孩子,會生得像誰呢?

這思緒,慢慢就遠了。

這邊華陽公主滿腹心事,那邊一前一後往前走的兩個人也都各有思量。

江厭辭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正在走神的月皊仍無所覺,繼續往前走,一下子撞在江厭辭的胸膛上。她“唔”了一聲,在江厭辭懷裏擡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