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day forever
希爾從一陣令人窒息的悲傷中驚醒過來，枕頭已經濕透了，睜眼是雪白的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身邊依舊是空無一人。
一夜未關的電視上還在播放着當年缪斯發射時候的影像，阿諾德和自己站在即将要飛往太空的飛船前，笑得無比燦爛。
希爾平複了一會兒從夢裏延續出來的心情——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不可能睡着了，他疲憊的從床上坐起來，赤着腳走去廚房，在冰箱橘黃色的微弱燈光下喝完了一整罐的啤酒。
其實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喝啤酒，只是以前阿諾德喜歡而已。
阿諾德喜歡各種各樣的酒精，可是希爾卻從來沒有看他醉過酒。
怎麽換到自己就不行了？希爾把空啤酒罐子捏扁，帶着微醺的醉意癱到了沙發上。
逃生艙在太空中飄蕩了兩周左右，靠着最後的能量和一早就設定好的定位穩穩的墜落在了地球某處的沙漠裏面。
那裏已經有一大批的科研人員在等候着了，希爾醒來的時候就是在基地的醫院裏面。
因為曾經做出的貢獻，組織上決定給希爾以物質上的補償——每個月豐厚的獎金，城市中心一套豪華的房子，還有定期的心理醫生疏導……
希爾靠着呼吸機從幾乎脫水缺氧的狀态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看着滿房間進進出出的醫生和護士，卻始終看不到自己最渴望看見的那一個。
那一個人…他已經永遠不可能出現了。
希爾拒絕了所有的獎勵，只是在基地旁邊的邊陲小鎮上要了一套房子。那房子的主人原本是一個老太太，前不久的時候去世了，于是空出來這一套老舊的木屋。
帶着自己的積蓄，希爾在出院的第一時間便搬了過去。
房子很小，很多設施也很不方便，希爾住進來的那天夜晚躺在地板上一夜未眠。
在醫院的時候他無數次想要親手拔掉氧氣供應，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生命是用阿諾德換回來的，他就有些舍不得了。
希爾借着外面的星光伸出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伸向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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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那天晚上阿諾德牽住自己的手的時候，應該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吧。
手掌無力的砸到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再也沒有一雙溫暖的手能牽住他走完剩下的路了，再也沒有一個人擁有那樣令人着迷的蔚藍色眼眸了，再也沒有一顆頻率相近的心髒滾燙全身的血液，用那樣溫柔的句子輕喃“我很愛你”……
他們本該去全世界旅游，本應該擁有一棟漂亮的房子，他們本來會有一個聰明的孩子，阿諾德會很愛很愛他。
晴天的時候去外面草叢放風筝，雨天就躲進屋子裏。當三個人一起裹着毯子看飛船發射的片段時候，告訴那個可愛的孩子——宇宙很美、很大，它曾經見證過我們的愛情。
……我本以為會有奇跡。
希爾在堅硬的地板上抱住了自己，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不應該在最後的時候說恨你。”
“你知道的，我很愛很愛你…比任何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要更多。”
“我很抱歉沒有在那一刻緊緊擁抱住你……”
“……阿諾德，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希爾知道自己自從回來之後就過的渾渾噩噩的，他沒有一刻停止過思念阿諾德。那種思念不是像潮水般強烈的，而是注入血液，慢慢緩緩的，在某一個時刻爆發出來，刻在骨髓裏面的想念。
錐心的疼痛讓希爾難以呼吸，他抓住了沙發套，關節泛白。
晨曦還有很久很久才到來，這段時間裏面，他可以把懷念慢慢壓縮，填滿這一段空白。
在第二天完全來臨之前，這裏只屬于希爾和阿諾德。
門鈴突兀的響起，窗外已經完全光明了。希爾慢了好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有人在按門鈴。他撐起疲憊的身體，跌跌撞撞的往大門那邊走過去。
打開門之後，漢妮陽光燦爛的臉出現在視野中。
“我來看看你。”漢妮揚了揚手裏帶的籃子，裏面裝滿了面包和蔬菜。她笑完之後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說：“我…在報道裏面全都看見了。希爾你沒事吧？”
“嗯，我很好。”希爾往後讓了讓，側身讓漢妮進了門，自己在關門的瞬間用手揉了揉疲憊的眼眶。
漢妮一進門就被沙發旁邊成罐的酒瓶子給吓住了。她急急忙忙的把籃子放進旁邊的廚房，打開冰箱往裏一看，又是整罐的酒，各種顏色各種牌子。
“你……平時從來不喝酒。”漢妮把冰箱門關上，轉過來表情嚴肅的和希爾說話，“你知不知道你才從醫院出來一個禮拜？”
“你知不知道你還是一個病人？”
面對漢妮的質問，希爾有那麽一兩秒鐘愣在了原地。他嗫嚅着嘴唇，想了良久才用不那麽顫抖的聲線說話，“我不喜歡喝酒。但是，他不常出現在夢裏面。只有醉了之後我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漢妮震驚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把眼淚憋回眼眶裏面，然後走上前去抱住了希爾。
“哦天哪……”
漢妮沒有辦法抛棄希爾一個人不管，雖然她那段時間恨不得忘了他，可這個男人從小陪她一起長大，永遠是生命裏面如同哥哥一般無法割舍的存在。
漢妮看着希爾憔悴的無法形容的臉，還有因為消瘦而高聳起來的顴骨，一陣陣心疼。
“好了我沒事的。”希爾把這個溫暖的懷抱給推開了，他轉頭看向了別處顯得有些不自在，“你進來都還沒喝上一杯茶，”希爾走到旁邊拿起爐子來準備燒水，漢妮卻制止了他。
“我來吧，你現在最好去休息。”漢妮仰視着他，亮亮的眼睛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從來沒有變過。
希爾被漢妮強制按到沙發上躺着，一雙眼睛看着漢妮忙進忙出。
“對不起，漢妮。”希爾抿着嘴唇從沙發上坐起身來，“我沒能給你想要的生活，現在就連自己的生活也變得一團糟。”
漢妮扔完了垃圾從外面回來，順便把一杯熱茶端到了希爾面前。
“沒必要說這個了，”漢妮笑笑說，她頓了頓之後繼續開口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上個月已經訂婚了。”
希爾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是嗎？那個男孩怎麽樣？婚禮是在什麽時候？”
漢妮臉上飛起好看的紅暈，她微微低下頭來說：“他人很好，現在在一家制藥廠上班。我們準備在夏末的時候結婚，婚禮在沙灘上舉行。”
“那很好，恭喜。”希爾把毯子掀開，輕輕擁抱住漢妮，拍了拍她的背。
“我真的，為你感到高興。”希爾真誠的說。漢妮點點頭。
“哦對了，我剛才在外面的時候發現了這封信。”漢妮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裏面掏出了一個信封，上面印的标志屬于航空基地。希爾再熟悉不過了。
他接過信封，拆開之後很快的讀完了。
“基地那邊說今天下午要過來接我，把我宿舍裏面的東西都拿回來。”
漢妮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有些擔心說：“你一個人可以嗎？”
希爾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嗯，我想，回去看看…他和我一起住過的地方。”
漢妮之後又坐了一會兒，和希爾一起吃完午飯之後就走了。
希爾看見來接她的那個男人高大帥氣，這兩個即将步入婚姻的情侶能看出來非常非常的相愛。
希爾一直帶着微笑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的車遠去，接着是基地駛來的車不斷靠近，揚起來的塵埃有些迷了希爾的眼睛。
那是一輛越野，希爾坐進去之前看了很久，最後沉默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來接他的男人是基地裏面的專職司機，紅色的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呼吸的聲音很粗重。他一邊嚼着擠滿了番茄醬的三明治一邊和希爾搭話。
“哈，這天可真是熱，對吧？”
“嗯。”
“有時候這邊還會刮沙城暴，這東西可不好對付。尤其是傍晚的時候，一刮就是一個晚上，人被困在屋子裏面出不來，別提有多可怕了。”
“……”
司機先生很健談，可是希爾并沒有與他攀談的欲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從天空正中逐漸往下掉落的太陽。它看起來就像一只多汁的橙子，橘黃的顏色把茫茫的沙地染的均勻，反射出很亮的光。
“要我說，基地裏面的夥食可真的是……唔，該死。”司機一不小心把番茄醬滴到了衣服上，他手忙腳亂的用手指揩去了衣服上多餘的番茄醬再放到嘴裏舔掉，一邊捅了捅希爾的胳膊肘說：“汽車扶手盒裏面裝了紙巾，麻煩拿幾張給我。”
希爾的目光從落日上移開，輕輕掰開兩個人座位中間的扶手盒，目光忽然定住了。
在那包抽紙的旁邊，靜靜躺着一個已經幹枯掉的蘋果。
希爾捧着那顆皺巴巴的蘋果，眼眶就紅了。
還記得那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來這個小鎮的時候，阿諾德為他省下來的蘋果。
他說：“這個我吃不完，給你吧。”
希爾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滴兩滴的落在蘋果上面，滑下來的時候打濕了那醜陋的外皮，像極了希爾的心髒。
司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他停了車，嘟嘟囔囔的說自己後備箱還有一件能換的衣服。說着就下了車，留希爾一個人坐在了車上。
廣播正好放到那一首意義特殊的歌曲，濃郁的半沙啞女聲回響在不大的車廂，訴說着一個蜜糖味的故事。
“……Just remember till you are home again
You belong to me……”
希爾把那顆蘋果捧在了懷中，像是抱住了那個熟悉的，深愛着的人。
蘋果散發出腐熟的淡淡水果清香。希爾泣不成聲。
沙漠的落日總是很壯觀，洋洋灑灑的光線和刺眼的光暈。
這太陽像是被刺破了外皮的蛋黃，裏面流淌出濃郁的金黃。
陽光把越野車的外殼鍍了一層好看的顏色，車裏面也照的亮堂。希爾一個人的影子看起來無比孤獨。
眼淚是鹹的，希爾覺得像極了那天車裏面不小心翻倒的淡鹽水。
他咬着牙把幾乎要撕碎的心痛咽了下去，手裏握着蘋果的力度卻溫柔無比。
我想，把你沒有做過的事情通通做一遍。
想把我們沒有完成的故事講完。
我不知道我能支撐多久，
但是我會堅持的，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直到再也走不動的那一天，我能不能再看一看你的眼睛，
那是永遠停留在億萬英裏外的蔚藍。
你知道的啊，我很愛很愛你，
所以親愛的，再等一等我好嗎？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等到相見的那一天，我會毫不猶豫的親吻住你，
這就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
黃沙莽莽，心裏卻升起了蒼涼的希望。希爾整理好了情緒，望向前方的目光溫柔堅定。
司機換好衣服之後回到了駕駛座上，重新啓動了車子。
越野順着蜿蜒的道路往前開着，揚起的塵埃像是一層薄紗。前面是很美很美的落日，光芒在延伸……
作者有話要說：
嗯，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這是個很簡單很簡單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寫了這麽長……
寫的時候很傷心，不知道有沒有小豆子也有一點點難過的心情。
然後就是，下一本《如何融化一座冰山》近期會開呀，歡迎各位小豆子們過來！點擊作者專欄就可以看見啦~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