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欠債(已修)“還錢,快還錢……
這算把裴殊問住了。
他一愣,然後避重就輕道:“你當我這幾日在布坊裏是幹什麽,還不是從頭學起,配染料,染布晾布,看我手都磨出水泡了。”
裴殊右手上有兩個水泡,原身養尊處優,什麽重活都沒幹過,拎個桶都能磨出泡來。
顧筠眼中閃過一陣心疼,他是真想着改的,“夫君等一會兒,我去拿藥。”
“這點小傷,沒事。”裴殊不覺得多疼,若不是為了打消顧筠的疑慮,他都不準備說的。
顧筠很快就把藥拿來,淡青色的藥膏塗好,再用紗布包上,她雖心疼,可還是不解。
老師傅都染不出的顏色,為何裴殊能染出來,雖然知道疑心自己的夫君不對,可他從前不讀書,不管家裏的生意,布坊都沒進過。
那些老師傅幹這行幹了幾十年,裴殊才去幾天。
裴殊能染布,就像是剛出生的孩童會走一樣讓人震驚。
可看着裴殊手上的傷,顧筠又說不出什麽,興許裴殊本來就聰明,只是不認真不學好。
但這變化來的太匪夷所思了,難道成親真的能讓人收心。
若真有用還讀書做什麽,可勁兒玩,然後娶個媳婦……
顧筠:“那染料的方子可告知老師傅了?”
裴殊點了頭,布坊工人跟裴家簽的是死契,不過他進染坊還真廢了一番周折,不是人人都像顧筠一樣信他。
顧筠皺着眉,“那老師傅怎麽說,是說夫君天資聰穎?”
裴殊笑了笑,“那是自然,他們說有了這批布,咱家布坊就能起死回生,而且染出一種顏色就能染第二種,以後你能穿各種顏色的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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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着是舒服,可是……
顧筠嘆了口氣,“夫君這幾日手上盡量別沾水,身體最重要,染布不急于一時,你還沒和父親母親說吧。”
“沒。”
“那先別說,”顧筠有自己的打算,布還沒賣,再說她也不敢事事告訴徐氏,“給裴湘她們送去一些,就說是買的料子。”
裴殊就想着先告訴顧筠,別的沒顧上,“你的東西,你想給誰就給誰。”
他沒顧筠想的周全,他一門心思想着把布料染出來拿回來給顧筠看,至于國公府的其他人,在記憶裏都不太熟。
徐氏是繼母,大姐早已經出嫁,就娶親當日回來着,也沒說上兩句話,裴靖一門心思讀書,瞧不上他,平日裏和裴遠裴珍說的話也不多。
至于裴湘,原身從前很喜歡這個親妹妹,大約是名聲壞了之後,裴湘見他就躲着走。
英國公見他只有嘆氣的份,裴殊和他們感情不深,根本想不到。
不過總歸住在一塊,一大家子住在一塊就這點不好,幸好有顧筠,雖然年紀不大,但思慮周全。
顧筠低頭看着料子,這是裴殊的心血,雖然以前從未做過,但只要好好學,他就能做好,一個人總不能要求他什麽都會,這次是太巧了,裴殊擅此道,若是什麽都會,那才奇怪。
何其難得,何其可貴。
顧筠看這些料子移不開眼,明日她要去布施,要不連夜趕出一身新衣來。
就做一身雪青的,領子袖口裙擺繡丁香花,四月份丁香該開了。
顧筠:“多謝夫君,香囊很快會繡好的。”
裴殊咳了一聲,他倒不在乎香囊,這次只是個引子,相信以後再做什麽東西,顧筠也不會太驚訝,只要顧筠不說什麽,其他人應該也不會說什麽。
顧筠讓清韻把料子拿下去,吩咐好哪裏繡花,用哪種絲線。
裴殊坐在一旁喝茶,他無事一身輕,可以休息兩天再去布坊,晚上吃點好的,這幾天在外頭就對付吃幾口,連午覺都不睡,擔子終于卸下來,輕快地很。
裴殊在心裏盤算着晚上吃什麽,顧筠晚上一向吃清粥小菜,他不行,他恨不得天天吃肉,最好多加辣椒,這裏做的菜雖然耗時費工,但是口味太過清淡了。
就算白菜是用老母雞湯煮的那依然是白菜,變不成肘子。
裴殊讓廚子做了冰糖肘子,糖醋排骨,辣子雞丁,還有四喜丸子。
湯是西湖牛肉羹,沒一道菜不帶肉的。
主食就是蒸米飯。
等顧筠吩咐完,廚子也下去了,老張一邊走一邊搖頭,他以前沒覺出來,這些日子才發現世子爺會吃,糖醋紅燒,還要那辣子雞,要選最嫩的雞肉,還得先炸一遍才行,再用紅彤彤的辣椒炒,他以前沒做過,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不過世子還說了,做的要不好,就別端上來了。
裴殊托着下巴看顧筠,也不知道他的香囊什麽時候繡好。
顧筠暫時把香囊抛在腦後,太陽都快落山了,今天肯定是做不成,明日要去布施,還得去布坊看看,香囊怎麽也得後日才能繡。
她又沒見過老虎,不過看李氏做過虎頭鞋,照模樣給裴殊繡一個就成。
只是虎頭鞋是小孩穿的,一想到小孩就難免想到裴殊的隐疾。
好好的人,又能染布了,偏偏不行,顧筠盯着眼前的兩本醫書,不時朝裴殊那兒看一眼,醫書上說,有些人天生體弱,可以食補,像韭菜羊肉什麽的都行。
雖然看不出裴殊弱不弱,但是補一補總歸沒壞處。
從明兒起就吃韭菜和羊肉,裴殊不是弄了好多羊肉的吃法,一連吃個十幾天,這個法子不行再想別的。
裴殊絲毫不知顧筠的打算,若是知道了肯定想方設法阻止,再說他又不是真的不行。
晚上就吃的冰糖肘子四菜一湯,裴殊吃的滿嘴流油,一點都看不出是個世子,倒像是幾百年沒見過好東西的泥腿子。
裴殊雖然不好學,但是會染布,還沒架子,顧筠是見過李氏怎麽和平陽侯相處的。
一個月來那麽兩次,李氏做小伏低,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連穿什麽衣服都要按照她父親的喜好來。
吃飯的時候就立在一邊,溫聲細語地布菜,一頓飯根本吃不了幾口,何時像裴殊這樣,給她夾菜。
就連正院的母親,面對父親也矮了一頭。
世人只告訴女子要謙順,要相夫教子,顧全大局,卻從未說過男子該為女子做什麽。
好像男子對女子好一點就是女子天大的福氣。
男人只要光耀門楣,,只要讀書,上職,賺錢養家就行,那顧筠自己也可以。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再不吃就該涼了。”裴殊見顧筠發呆,給她夾了一小塊肘子皮,晶瑩剔透,連着點點的肥肉,上面還沾着醬汁,“拌着飯吃,特香。”
顧筠盯着碗裏的肘子皮,莞爾一笑:“多謝夫君。”
裴殊嘆了口氣,他把筷子放下,“都說了好多次,別說謝啊謝的,夾個菜也至于道個謝,咱倆又不是別人。”
顧筠點了點頭,看裴殊就不一樣,在她的記憶裏,父親從未對姨娘說過這些話,人無完人金無足赤,裴殊能染布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了,總不能要求他樣樣好,世上哪兒有那樣的人。
興許裴殊還會變成原來的樣子,那也是以後的事。
吃過飯,兩人在小花園散步消食,走了兩刻鐘,顧筠得回房打理賬本。
想了又想,顧筠讓綠勺把石蕊和藕荷色料子分別送去了兩個妹妹的院子,“就說是新買的料子,看她們年紀小,穿着嬌俏,別說是世子染的。”
顧筠怕出變故,裴珍也就算了,裴湘是裴殊的親妹妹,平日偶然遇見,就冷冷地點個頭。
不是顧筠多管閑事,這麽一大家子,以後弟妹嫁娶都得她操勞,擡頭不見低頭見,那是裴殊的親妹妹。
裴殊的心意她穿在身上,也該讓別人高興高興,就挑了最好看的石蕊色送給裴湘。
裴湘收到料子着實驚了一下,這個紅很淡,俏卻不豔,她還沒見過街上有人穿的,若是裁成衣裳肯定讓一水兒小姑娘羨慕。
綠勺道:“這是布坊新出的顏色,一送過來少夫人就挑了石蕊色的,說這顏色太淺,适合小姑娘穿,讓奴婢先拿給五姑娘。”
裴湘沒忍住笑了一下,“綠勺姑娘,替我謝過嫂嫂。”
她低頭看着料子,心生歡喜,這麽大的姑娘,哪個不喜歡漂亮衣裳,她是國公府小姐,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可在盛京,卻是最被瞧不起的那個。
綠勺保準把裴湘的話帶到,“五姑娘若無別的事,奴婢就退下了。”
裴湘讓丫鬟送綠勺出去,等丫鬟回來,她輕聲道:“嫂嫂是個好人。”
就是眼光不太好,選了她那個不成器的哥哥當夫君。
因為裴殊,她沒少被人打趣,最開始她面紅耳赤地替兄長辯解,到後來就一笑置之,也沒法子,她記得小時候很親近兄長,後來見了裴殊恨不得繞路走。
母親的嫁妝被裴殊揮霍光了,日後她成親,得靠嫂子和繼母。
他去他的賭坊酒館,裴湘自己讀書,兄長指望不上,還不如指望自己。
裴湘道:“從前不知道嫂嫂是什麽性子,不好過去打擾,這回她送了我料子,我也得回禮,你去前院盯着點,兄長什麽時候走了,回來告訴我,我去澄心院跟嫂子坐會兒。”
二嫂陳氏不好親近,還是親嫂子好。
得趁着裴殊不在的時候過去,裴湘不想撞見他。
裴珍也很歡喜,她和裴湘雖同是國公府小姐,可她總是差一層,有了新衣服自然高興,回頭跟徐氏說顧筠送了料子給她,徐氏也沒在意。
這種收買人心的小手段,也就是剛管家,不過以後也沒什麽機會了。
看顧筠沒日沒夜地看賬本,徐氏甚至覺着她有些可憐,若是嫁給一個靠譜的夫君,就不是這番境地了,只可惜嫁給了裴殊,以後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
顧筠還不知道裴殊被親妹妹嫌棄至此,她看賬本看了一個時辰,困得直打哈欠,回房的時候裴殊已經睡熟了,手搭在被子上,還纏着紗布,眼下一片青色,看着比從前瘦了。
這幾天他在外面應該很辛苦,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哪兒幹過重活,顧筠就這樣看了他一會兒,才吹滅燭燈上床休息。
她給裴殊掖了掖被子,四月夜裏涼,她睡前許一個願,希望裴殊再也不去賭坊了,再也別去了。
次日。
顧筠醒了裴殊還沒醒,俨然是累極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換上新衣裳,衣服是連夜趕出來的,活計很細,領口是珠白色的,上面繡着丁香花,下裙壓了數道褶兒,走起路來層層疊疊,好看的很。
小廚房已經忙上了,廚子一大早就起來熬粥蒸饅頭,煮好的粥裝進木桶裏,接着煮下一鍋,等粥和饅頭都做好了,這才準備馬車去城郊。
顧筠告訴小丫鬟,等裴殊醒了若是問起,就說她去城外布施了,中午能趕回來。
小丫鬟點頭如搗蒜,“夫人您可要快點回來呀。”
顧筠笑了笑,帶着清韻綠勺出門,春玉跟在後頭,她是頭一回跟顧筠辦事,可不能出錯。
出了澄心院,還得走一刻鐘,到了門口,顧筠聽府外嘈嘈雜雜一片,緊接着他就看見虎子慌慌張張跑進來,見到她臉色瞬間變白,或像見了鬼。
“世……世子夫人……”
顧筠道:“跑什麽,慌慌張張的。”
虎子張開嘴,嗫喏着說不出話,腿抖得像篩糠。
看他這樣子,難不成裴殊出了事,顧筠皺着眉往前走了兩步,越往前聲音越清晰。
“還錢,快還錢,堂堂國公府世子,欠債不還!”
“白紙黑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虎子擠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夫人……小的也不知道啊!”